白楊樹下的流水青春

一

當我在校園門口數了第28遍白楊樹時，李谷雨終于背著大大的書包走了出來。我心跳如鼓，攥起拳頭，就像武松遇到了老虎。怕什么？想我也是拳打南山壁虎，腳踢北門豆腐的俠女齊曉琳呀，怎么害起羞來了。喜歡一個人有錯嗎？沒有。那還等什么？

這番內心獨白過后，李谷雨已經走過去近百米了。這書呆子，居然對我視若無睹，這不是在拿他的性格挑戰本小姐的脾氣嘛！

我嗖嗖嗖幾步趕上去，喊道：“李谷雨！”

他回頭，居然是個大紅臉。我心中暗笑，有門，臉紅什么嘛。

白楊樹葉嘩嘩地響，男女主角站在樹下，眼神纏綿，很像偶像劇里的情節?！拔摇摇蚁肟纯茨愕挠⒄Z……”

“哦”，他的眼神飄了一下，打開書包，把那本習題書遞給我，然后很陽光明媚地沖我一笑，“早點回家吧！”轉身又走掉了。

我石像一樣立在那里，我就不明白了，這個男生的笑容怎么會那么好看。

于是……于是我的第28場陰謀又被我的害羞給毀掉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像空中飄飄不知方向的云。

喜歡李谷雨是很久的事了，只是一直不曾表白。別看我說得熱鬧，其實我是個害羞的女孩，說話都會臉紅。可是，喜歡一個人，對他說“我喜歡你”，真的是很難的事嗎？

晚上看電視時，媽媽說：“我從前喜歡過一個男生，卻從不敢表白。結果許多年后，才知道當時他也是喜歡我的。”我笑媽媽膽小。媽媽說：“如果不膽小，這世上就沒有你嘍！”

那晚，坐在書桌前，我掏出紙筆，在一張素箋上一筆一畫地寫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方向在哪里，希望可以與你一同奔跑！

我把那張紙折成紙鶴，決定明天送給李谷雨。

二

從來沒發現夕陽那么美，正當我感嘆夕陽無限好時，李谷雨差一點從我身邊溜掉。

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路過賣茶葉蛋的小攤子時，李谷雨從書包里翻出了零錢。正是晚飯時間，小攤的生意還真不錯，周圍聚集著好幾個人，邊吃邊聊天。賣茶葉蛋的大娘光顧著招呼那幾個人，以至于李谷雨吃過兩個茶葉蛋后，幾次把錢往大娘手里遞，都沒遞過去。

李谷雨停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手里還攥著那張他剛剛掏出來的紙幣。我就站在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從我身邊穿行而過。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好久，茶葉蛋小攤前已經空無一人。黃昏中，老大娘的白發映進我的眼里，我走上前，掏出一元硬幣，大娘則習慣性地撈出兩個茶葉蛋給我。

“大娘……我不是來買茶葉蛋的，剛才我朋友在你這兒吃了兩個茶葉蛋，你沒顧得上收錢。他有急事先走了，所以……所以我是等著幫他付錢的！”

大娘的目光有些遲疑，愣了一下說：“瞧這孩子，吃就吃了唄！”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天，我很恨李谷雨。那張紙鶴還沒有飛翔，卻斷了翅膀。

“冰淇淋，怎么了，霜打了似的！”同桌孟青總是把我的名字顛倒過來念。

李谷雨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我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他那么陽光，笑起來像極了潘瑋柏；他的成績那么好，用數學老師的話說，考清華北大那就是——探囊取物。他怎么可以用一元錢來破壞他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呢，他簡直太過分了。

我越想越氣憤，心中的火苗噌噌竄得老高。于是我拿出一張紙，刷刷寫上：晚上放學后我在校門口的白楊樹下等你！然后折成紙飛機，啪地扔了出去。飛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李谷雨的課桌上。他拆開飛機，看了一眼，回頭沖我笑笑?？墒牵f實話，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吃午飯時，我問媽媽：“如果一個很完美的人犯了個很低級的錯誤，他的形象在你心里轟然倒塌了，你會怎么辦？”

媽媽想了想說：“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如果有，也是因為你暫時沒發現他的缺點而已。既然是低級錯誤，可能是他一時糊涂。如果你很珍惜這個朋友，就原諒他，并且把他的錯誤指出來?！?/p>

我扒著碗里的白米飯粒，不做聲。

三

白楊樹不會說話，只嘩啦嘩啦地搖著滿樹的綠葉子。天空澄靜得沒有一絲云彩，我的憤怒已經消散了許多。

李谷雨一臉汗水地跑了過來：“我剛剛打了一場籃球……”

“谷雨，我想給你講個故事……”我緩緩地說，“有個女孩非常喜歡一個男孩，在她心里，那個男孩是沒有缺點的。盡管女孩天不怕地不怕，卻總是不敢跟男孩表達。于是她常常跟在男孩身后，就那樣走一段路也覺得很幸福。有一天，女孩看到男孩犯了一個錯誤……”

谷雨真的很聰明，他的臉立刻紅了，低下頭，好半天才說：“曉琳，我知道錯了，這些天我也一直在責備自己。我去過那個茶葉蛋攤，偷偷把錢塞給了大娘，但是，錯就是錯……”

“谷雨，你知道嗎？青春就是流水，嘩地一下就流過去了。剛開始，我很恨你，因為你把我心里最美好的東西打碎了?？墒沁@幾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流水不停滯，我們不能只盯住那一點點錯誤，只要，我們從此心地純潔……”

樹葉嘩嘩響起，好像在鼓掌。突然，我很佩服我自己，我學會了寬容，學會了體諒，這遠比一味追求完美更重要。

谷雨抬起頭，目光澄澈：“曉琳，我會永遠記住，不會再貪小便宜了?！?/p>

白楊樹下，我掏出了重新折好的紙鶴，遞給谷雨，說：“希望與你一同奔跑！”

那晚，夕陽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