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咪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呢,我和它的主人從此就不再是一般的同學關系了,我可是他寶貝貓咪的救命恩人呢!
每晚放學回家我都會經過一段不短的橋洞,黑森森的。總感覺有人在跟蹤,有或清晰或模糊的腳步聲在耳畔縈繞,但每每迅速轉回頭,卻只有一團黑。因這黑洞而產生的恐懼感,讓我夜夜在夢中遭遇黑白無常,接著便是驚醒,失眠,第二天便會帶著熊貓眼去學校。
然而,這橋洞雖少有人走,卻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即使真的有黑白無常,我也是躲不過的。因此,我總覺得那橋洞是專門為我建的,洞口處應該刻上“莫一藍小姐專用”幾個字才對。
周五放學,我照例匆匆忙忙地往家趕,恨不能一下子飛過那座橋,或者比劉翔還劉翔,一步就跨過去才好。我一咬牙,邁進橋洞,四周都是黑的,只有隱約的風從耳畔掠過。終于,有些許亮光閃爍在前方,我慶幸自己又逃過了一劫。就在這時,一聲尖叫響徹整個橋洞,我的腦子轟的一下,心瞬間竄到了嗓子眼兒,我被嚇得兩腿松軟,一時邁不開步子,就像在夢里一樣,越是著急越是無能為力。完了,徹底完了,我的小床,我的維尼熊,我用僅存的一點思考能力跟這個世界作最后的告別。隱約中,我仿佛看見黑白無常朝我緩緩走來,張牙舞爪,顫動著帶血的舌頭……接著,那聲音又出現了,連續幾次,越來越微弱,我強作鎮定,仔細辨認,竟吃驚地發現那并不是什么黑白無常的聲音,而是……貓,對,就是貓。
心終于放松下來。我轉過身,順著聲音尋去,一只貓正縮在墻角,眼睛里發出透亮的光,我剛剛平緩下來的神經頓時又緊繃了一下,心想幸好之前沒有看見這雙眼睛,否則我定會當場停止呼吸。我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只貓,它也傻傻地看著我,想必也在好奇。我說,過來過來,到姐姐這兒來。它沒有動。我便輕輕地把它抱在懷里,它只是喵喵地叫,安穩地一動不動,許是餓了,許是病了,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回到家我先給貓咪洗了個澡,然后用毛巾把它擦干,又用吹風機胡亂地在它身上掃蕩,它一身的咖啡色,像在咖啡里泡過了一樣。它只是老老實實地靠在我的臂彎里,不時地舔我的手,不動也不叫。我找來飯菜放在它面前,它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還不時地抬頭看看我。它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蠻飽的樣子,怎么還餓呢?我自言自語。
第二天是周末,我就待在家里陪它玩。它總是一副懶懶的樣子,不愛動,扔過去的皮球,我還得自己撿回來。我倒成了馬戲團里的動物,給它作起表演來。
周一轉眼就到,我卻無心聽課,之前只是走神于旁邊的旁邊的他,現在又多了只貓。那只咖啡色的貓現在在做什么呢?即便臨走前我已經一再叮囑過媽媽要看好它,喂飽它,可還是放不下。牽掛一只動物并不比牽掛一個人輕松。旁邊的旁邊的他站起來回答問題了,我不顧一切地竭盡全力聆聽。同桌開玩笑地說,你學到的知識等于他回答過的問題。我羞澀無語。一個女孩喜歡一個男孩到底有錯嗎?也許是因為他長相帥氣,有一雙憂郁的眼睛,成績也很棒。也許是因為他叫莫小松,而我叫莫一藍吧。連我自己都說不清這所以然,就是喜歡,單純的喜歡。然而,這一切只是暗戀而已。而我卻很知足,選擇遠觀而放棄接近,也許會有一絲疼痛,可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終于結束了最后一節晚課,我憂傷地望著莫小松漸行漸遠的背影,想象著他會忽然轉身沖我微笑,可他依然如往常那樣一路向北。
又到了那個必經的橋洞,我正欲硬著頭皮飛奔而過,卻見微弱路燈照射下的洞口貼著一張紙,我好奇地停下腳步,讀那上面用美術筆寫著的大字:哪位好心人撿到了我家的小貓,麻煩您盡快盡快盡快與我聯系,必有重謝!聯系方式:136********,莫小松。
我一下傻了,莫小松?咖啡貓?來不及想什么,我一溜煙地穿過橋洞,向家狂奔,腦子里只有帥帥的莫小松和懶懶的咖啡貓。
推開門,我連喊了幾聲貓咪,都沒見它出來,我的心突然一緊,丟了?我又喊了幾聲,它依舊沒什么動靜。莫小松,丟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喵……一聲微弱的貓叫從沙發后面傳來。我立馬興奮地抬頭,只見貓咪慢慢地從墻角處踱出來,還一邊舔著嘴,好像偷吃了什么,然后又懶懶地趴在地上。我高興得跳起來,抱起它。它依舊那么安靜地任我擺布,只是那雙大眼睛似乎充滿了不解。它怎么能理解我此時激動的心情,怎么能知道它的主人莫小松與我的關系呢。這下我們不再是一般的同學關系了,我可是他寶貝貓咪的救命恩人呢!
我迫不及待地撥通了莫小松的電話。電話那邊傳來一句接一句的感謝,他富有磁性的聲音比往常還要動聽,我想象著他此時驚喜的表情,心情比他還激動,失貓復得的儼然是我自己。
約好了馬上在橋洞口見面,不見不散,我掛斷了電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兒,手心里也攥滿了汗。
不見不散,多好的詞啊,如果他每天都能跟我說這句話,我一定會幸福得飛起來。我就這么一邊胡亂地想著,一邊向橋洞走去,懷抱里是那只可愛的咖啡貓。
莫小松已經等在那里了,他看見我忙跑過來,滿臉感激。我就那么傻傻地站在他面前,路上想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他看了看小貓咪,又看了看我,然后從我手中把貓咪抱過去。貓咪只是微弱地叫了兩聲,依舊乖乖的。
現在,它歸你了!我說,然后故作輕松地背過手去,兩只手搭在一起時已經汗涔涔的了。
太謝謝你了!莫小松一邊說一邊輕吻著咖啡貓的毛。不知道到底在和誰說話。
不客氣。我盯著貓咪,再說不出別的什么。
莫小松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離開了,留給我的只是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和依稀可辨的貓叫聲。就這么結束了,本來也不會有什么。我和莫小松的關系只是我在某時撿到了他的貓然后又交還給他,僅此而已。再說,那只咖啡貓也太懶了,不要也罷。我兀自安慰自己。
本以為撿貓的事就此過去。可一個月后的一個周末,莫小松忽然打來電話,約我在橋洞口見面,說是有東西要給我,不見不散。我一時愣在電話這頭。這是真的嗎?不見不散,又是這句話,那么親切,像蜜一樣甜到人心里。我急忙在鏡子前梳妝打扮,然后飛快地跑出家門。
這次,莫小松不是一個人在那里等,懷里還抱著一只貓。那只貓貌似上次撿到的那只,一身的咖啡色,只是比那只小了一大圈。怎么?它減肥了啊?我故作輕松。這是給你的。他笑著說。它是那只大貓的小寶寶。上次你撿到它時它正懷著寶寶呢。莫小松邊說邊羞澀地抓了抓頭發。哦,這樣啊,怪不得它肚子鼓鼓的,還一副懶得要命的樣子。我呵呵地笑,先前的緊張感煙消云散。我從莫小松懷里接過貓寶寶,除了個頭小點之外,它真的與之前那只沒什么區別。它舔了舔我的手,濕濕的,癢癢的,我咯咯地笑。我也算履行承諾了。莫小松接著說。什么承諾啊?我不解。尋物啟事不是說必有重謝嗎!我還真給忘了,不過只要貓咪能找到家就好,謝不謝的不重要。我大方地說。那好啊,你把小貓還我!說著莫小松伸出手,笑。我才不呢!我緊緊地抱住小咖啡貓,輕輕地撫摸它。
對了,你為什么總是眼圈黑黑的呢?是不是熬夜學習太累了?莫小松忽然看著我問。
學習?天知道我在干什么!然后我便一五一十地給他講了我與橋洞的生死經歷,又生動地略帶夸張地給他講述了我的黑白無常之夢。大概就這樣子啊,所以每天我都會以這種國寶的形象出現在你們面前嘍!我很無奈地說。小咖啡貓在我懷里喵喵地叫,不知是餓了,還是在同情我。
呵呵,原來是這樣啊!那……我看著他,等他下文。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后放學我送你吧!我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是看著他。哦,那當我沒說吧。他低聲說。不不,沒問題,不是,我是說我很高興你能送我,我愿意。我一時緊張得語無倫次。此時,我只有沖他微笑,才能讓他明白我的心情。
與莫小松告別后,我原路返回。小咖啡貓不停地舔著我的手背,酥酥的。我輕輕撫摸它咖啡色的毛,若有所思。莫一藍同學,你開始時來運轉了!
接下來的日子,便一直有莫小松陪我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每次他都會把我送到橋洞的另一端,然后才轉身回去。他說他會這樣一直送我,直到中考結束。那些夜晚,我再也沒有在夢中遭遇過黑白無常。
誰知好景不長,臨近中考時,城市建設局對這條路重新規劃,要將那座破敗的橋拆掉,橋洞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莫小松也沒有理由再送我回家了。那橋洞是我一直以來的苦惱,是我日日噩夢的罪魁禍首,拆掉它曾是我盼望已久的事。可現在,拆掉這橋就等于拆掉我和莫小松之間的聯系,一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就失落到極點。
拆橋那天正好是周末,我抱著小咖啡貓來到施工現場,遠遠地看著。眼前閃過許多過往:每天晚上我都慌忙地跑過橋洞,有一天我與咖啡貓邂逅,然后與他的主人莫小松見面,他送給我懷里的這只小咖啡貓,它竟然是那只貓的寶寶,呵呵,還有呢?還有……還有他從此日日陪在我回家的路上……我的眼睛有些濕潤,往事如眼前的橋洞一樣,坍塌的碎片歷歷在目。淚水滴在了小貓的身上,它喵地叫了一聲。我擦了擦眼睛,轉身離開。這一切的開始本就摻雜了太多的虛幻,這樣的結局理所當然。
第二天放學我沒有等莫小松,因為我們的約定已經在昨天宣告結束了。還沒走出多遠,背后就傳來莫小松熟悉的聲音。我回頭,他跑到我面前,氣喘吁吁地,莫一藍,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竟然一個人先走!可是……可是橋已經拆了啊,橋洞不存在了!我低下頭。那又怎樣,我的承諾還沒有兌現呢!我說過到中考結束,就到中考結束。過了那天,你給錢本公子還不送呢!
夜色中,我們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