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珠江

第二十五章 確定方向，兄妹相逢

又是一大段時光過去了，各方面的情況都出乎意料的好。

這天李南輝正想著抽時間進學校接受一下正規學習的事，柳元恒打電話給他，請他盡快回百貨貿易公司辦公室一趟。他知道又有新的大計劃了。掛了電話就馬上動身。

所有領頭的人都在，而且好像是開會討論了好長時間了。

李南輝笑道：“沒有吵架吧?”

李康笑道：“差不多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柳元恒示意大家靜了下來，正色道：“有幾個意思。第一、根據目前的狀況，夢思百貨這一個品牌，已經基本成型了。一年多來，開了好幾家分店。都很看好，許多舉措紛紛被同行效仿。李康的意思，該逐步進軍深圳和其他在廣東比較發達的城市了；第二、根據你自己主管的建筑裝飾安裝行業狀況，楊懷夫婦一致提出，成立大型建筑裝飾材料市場。既有利于我們自己，又能通過你多年來結識的行業網絡大做生意，一舉兩得：第三、越騰的意思，老是掛別人牌也不是辦法，既然建筑安裝公司暫時不宜弄牌經營，他有意領頭創立比較有規模的裝飾、廣告工程設計公司，并嘗試IT行業先開家電腦服務公司，爭取盡快創立我們自己的一個品牌；第四、瑤雪說，餐旅業也是該轉型創建大型品牌的時候了，她去深圳考察了一段時間。想去深圳創建五星級多功能大酒店。我們都想聽聽你的意思。”

李南輝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抬起頭道：“根據柳老師剛才提到的四個項目，投資最大的就是瑤雪的構想，我也正有此意。在服務行業。我們的確是到了該出頭爭鋒的時候了。”回頭望著陳夢思道，“資金夠嗎?”

陳夢思點了點頭，說：“都有了明確的預算。根據預算來看，基本沒問題。”

“既然如此，就照辦。誰提出的，誰就領頭去辦。我想提一點意見，就是關于聘用人才的問題。”然后就講了他在豐卓廠應聘的事，“我們要的是真正的人才，才智、品行、實際能力缺一不可。大家常說的一句話，一個好漢十個幫，你們就得找你們信得過的幫手。所以，別的先不說，我們還在起步階段，我覺得你們首先要自己把好人事關。”

眾人深以為然，齊齊點頭。

“不過，有一點不好意思，我得暫時退出，想去學校里享幾年清福。”

大家大驚，異口同聲道：“嗯?!”

李南輝正想解釋，李康開口道：“這樣最好。南輝，我建議，你多花點時間研究一下人文。”

柳元恒也點了點頭。說：“在學校里，你應該好好理清思路。確定下一步更大的更有力的發展方向。”

大家又都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李康道：“我有一句話，說出來大家可能認為是在唱高調。”

大家一愣，齊刷刷地把眼光直望向李康。

李康清了清嗓子，肅然道：“現在我們老家農村可以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幼。南輝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說要進大學校園讀書，不說大家也明白。”說到這里。李康停了下來，直望著李南輝，好久才又道。“南輝，想來如今你已經忘了昔日我們一同說過的那句話了。說實話。在萬千人中混出頭就很不容易，混出頭后想在夾縫里保持不沒落還要大圖發展就更難了。歲月催人老，生活更催人累啊!不要說南輝，就說越騰，剛出來和我一起協助柳老師那陣，還不時與我談昔日的夢想，如今快兩年過去了，為了生意，人累心更累，已經不談昔日夢想了。”李康嘆了口氣。埋頭不再出聲。

大家也都低下頭各自感嘆。

王越騰道：“李康，我知道你還有話說。繼續說吧。”

“當年我記得南輝說過他負責奠定經濟基礎，雖然還遠遠沒做到，但我堅信。也不會遠了。飲食行業，‘湘思’和‘鄉友’雖然都不曾有特別大規模，但僅僅在東莞地區各自有將近二十多間分店了。還開設了廚師培訓中心，瑤雪可以說開了飲食行業的先河；夢思百貨。也已經開了很多家分店，遍及東莞各鎮區，都是大規模經營；建筑裝飾行業，雖然還是掛別人的牌營業，但生意之好也惹許多同行羨慕嫉妒；楊大哥夫婦要創建廣東最大的建筑裝飾材料銷售市場，馬上就要著手了；越騰要創裝飾廣告工程行業和IT服務行業品牌，我相信很快就要變為現實了；瑤雪計劃去深圳創建五星級品牌多功能大酒店，今日之后也就要籌備了。如此勢頭，我堅信我們的事業必然會更加恢宏!但我有個關于家鄉的心結。是不是日后我們有了大把錢的時候，都只想到把父母子女、親朋好友都遷到廣東來呢?”

大家頓時都陷入沉思。

“當然。要致力于改變家鄉風貌，并非我們七八個人就能做到的，但總得有人帶頭來做啊!說起來家鄉變化大，只因為打工出來的人多了，有不少錢寄回家了。但實際上，我們的家鄉都是暮氣沉沉啊!”

柳元恒輕聲道：“李康，聽了你這一席話，我真是慚愧不已。南輝能發展到如今的地步，我這個做老師的也大感榮幸。曾執教鞭多年，放下教鞭又已經是很多年了，錢的確掙了不少，但心里也越來越不平衡。首先是心不足，因為錢再多也還有比不過的人；其次是總覺得空虛，覺得現在的生活不如以前教書踏實。現在我才明白，我走的路沒有方向。你說的方向。就是南輝和我們以后致力的方向!”

“不錯，”王越騰也接過話頭道，“我們從內地走到沿海，再從沿海走回內地；我們從鄉村走進城市，再從城市走回鄉村；從我們自己的家鄉開始，把我們的理念推向全國!”

“好!”李南輝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掃視著眾人，“目前各人把手中的事辦好并走上正軌后，李康或柳老師就回去考察。當我們的先行軍，先弄一條路出來。不是捐贈。不是盲目投資，而是弄一條能徹底改變我們鄉村走向的路，讓雞生蛋。蛋再孵出雞!珠江之水澆灌了肥沃的珠江三角洲。我們也要飲馬珠江，引珠江之水，灌溉我們貧瘠的山鄉農田!”

眾人點了點頭，只覺心中豪氣頓生。卻也覺得特別沉。肩上的擔子很重，腳下的路更是漫長而崎嶇!

王越騰給公司取名“輝越”。在石龍創建總公司，在深圳設第一分公司。在石龍設總公司原因是他在搞市場調查時結識了一個叫阿樞的人。阿樞也是學環境藝術的，老爸是副鎮長，一直賦閑在家，不想進機關單位混日子，想開公司他爸又不支持。偶然相識后，二人很是談得來，一聽王越騰的意思，就興奮異常，立馬要求加盟。李南輝覺得這樣也好。無須阿樞出錢，請他做“自然人”代表和副總經理，給他百分之五的股份。相信是會有好處的。同時，廣告工程公司、裝飾設計工程公司、電腦服務公司集中在同一棟樓辦公。

輝越公司正式開張后，李南輝就把正在施工和剛接到的一些有影響力的單直接劃了過去，王越騰和阿樞更是借機在廣告宣傳上大做文章，大力培養招聘業務高手。阿樞的老爸見兒子還像是做大事的，也就有心幫幫他了。李南輝和王越騰心里自然更踏實了。

王越騰覺得李南輝提出的嚴把人事關很有道理，雖然有人事經理和主管。但他基本上親自最后考核并決定是否錄用每一個職員。

這一天。研究之后決定招兩名工程業務助理。人事主管寫出的招聘廣告的要求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熟悉電腦操作，熟悉廣告、裝飾工程行業，男女不限，二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來應聘的人還真不少，卻就是沒有一個讓王越騰滿意的，心里不禁很是懊惱。

又過了兩天，下午剛上班，王越騰正想打個電話給田瑤雪，跟進一下五星級多功能酒店裝修進度及人員招聘培訓的事，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不禁大是奇怪，電話也不打了，走到接待大堂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原來是一個清秀亮麗卻頗見憂郁的女孩來要求應聘工程業務助理，她自己說只有初中文化。

總臺接待小姐阿杏便婉言拒絕道：“對不起。我們……”

那女孩打斷她的話道：“我要求見人事主管面試。”

阿杏拗不過她，就請了人事主管下來。

人事主管溫和地笑道：“我們的條件是高中以上，實際上是不包括高中的，何況你只是初中生，小姐。對不起。”

那女孩卻又堅持說要其他熟悉專業業務的管理人員考核她。她絕對能勝任工程業務助理一職。

人事主管見她如此無理取鬧，就很不高興了，再次慍言卻已經很不耐煩地相勸道：“你自身條件都不夠，不必枉費心機了!”

那女孩卻又道：“讓我見見總經理或公司其他負責人，我真的有那能力，好嗎?”

人事主管見她很難纏，就叫保安來趕她走。

那女孩呆了呆，自不好再糾纏，冷冷地道：“我自己會走!只是我不明白。有這樣規模的公司，為什么沒有一個廣闊胸懷的人主事呢?”然后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才向外走去。

她最后這句話正好讓剛下樓來的王越騰聽見了。大聲道：“小姐，請留步!”

人事主管一見到王越騰，心里很是不安，忙道：“王總，她……”

王越騰道：“沒事。我只是想聽聽這位小姐的意見。”

那女孩也不客氣，回過頭道：“想來先生便是總經理了，請原諒我言語的不敬。”

王越騰打量了那女孩幾眼，不禁為她的清麗和憂郁一驚，甚至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女孩中等個子，身材很好，不胖亦不瘦；白衣黑褲，素潔而大方；頭發黑而亮，不長，扎在腦后，幾根短發自然地散在額頭，十分耐看；眼睛很大。流露著憂郁，讓人心疼；容貌姣好完美，像有人特地在電腦里用photoshop軟件處理過，卻真實而親切。

王越騰的腦里瞬即冒出了兩個字：“天使”。他一邊招呼女孩坐下，一邊親自倒了杯水給她，禮貌地問道：“小姐貴姓?”

“免貴姓李。”

“小姐看上去不是倨傲之人，為什么說出剛才那樣的話來?”

那女孩一呆，黯然地輕聲道：“說實話，我很想擁有這份工作。”

王越騰一怔。奇道：“他們并沒有有意為難你，你條件的確不夠，你出言挖苦又有何用?”

那女孩點了點頭，正色道：“先生教訓得是。我只是想有人考核我一下。我不是有意要無理取鬧，也并非狂妄，我自認的確有這能力。但世人都只重光環，沒有光環的便看也不會被人多看一眼。殊不知。玉出于石啊!”

王越騰心頭一震，不禁想起李南輝的故事和他說過的話，馬上道：“我現在就聽李小姐你的自我介紹及工作能力自述。”

那女孩也不客氣，馬上侃侃而談與廣告和裝飾工程的相關內容。從報價談到施工，從業務談到設計，從個人修養談到公司形象……

在場的所有人都一震。她的談吐，她的氣質，她熟練的專業常識。無不讓人折服。

王越騰等她說完了，問道：“李小姐家鄉是……”

那女孩答道：“四川嘉川縣馬南鄉。”

王越騰心里更是一喜，原來還是同縣同區不同鄉的老鄉啊!于是對人事主管道：“栗主管，讓李小姐試用一個月吧!”又對那女孩道，“李小姐，做事不同于說話，給你試用一個月的機會。”

那女孩頓時興奮起來，感激地道：“謝謝您，總經理先生!”

那女孩名叫李瑜冰，的確很出色。不僅電腦操作熟練，專業知識豐富，最重要的是有很特別的待人處事風格。由她負責跟的工程單，幾乎都是很令人滿意的。漸漸地，公司上上下下都和她熟起來，都很喜歡她。但她除了工作，很少言語，人也顯得很是傷感。

這天下午，阿樞為慶祝他個人成功地接了近三百多萬的電腦網絡工程，請王越騰喝下午茶。剛好見李瑜冰一個人在業務部辦公室，便也約上了她。

阿樞見她很少說話，神情憂郁，就笑道：“阿冰。你年紀不大吧?工作成績那么突出，你的工資是女孩子里面最高的呢!為什么總是那么傷感啊?是失戀了嗎?”

“朱總，我都結婚很多年了，怎么還會失戀呢?”

王越騰和阿樞對望了一眼，都一怔，看上去李瑜冰年紀很小，的確不像結了婚的人，自然也不便多問。

王越騰笑道：“小老鄉，你年紀的確很小啊!知識豐富得很啦!業務也很熟練!可不是我一個人贊你的。”

阿樞也跟著道：“為什么，能講一講嗎?”

“說起來也不奇怪啊!我十四五歲就去了深圳打工。我哥是搞工程的，是個一有空不看書就不舒服的人，做什么就喜歡研究什么。我跟著耳濡目染，自是學會了有關工程方面的不少東西，我還常幫他算材料、整理資料。后來結了婚去了珠海，我愛人也是搞廣告裝修工程的小包工頭，我們還曾自己開了個廣告材料經銷店。”

王越騰奇道：“以你的能力。為什么沒有繼續開下去呢?”

李瑜冰的眼里頓時掠過一抹更濃的哀傷，輕聲道：“舊事，不提也罷。我們輾轉了許多地方，才來了這里。”

阿樞道：“那。你愛人呢?”，李瑜冰的眼里即時閃過一絲幸福的笑意，卻又夾雜著不易察覺的凄傷，柔聲道：“也在這邊啊。每天給我做飯吃。”

二人異口同聲道：“你養他?”

李瑜冰忙道：“那可不是!他自己也有他的重要事做。”

王越騰道：“小李，石龍的消費也不低啊!你一個月不到兩千塊的工資要養一個人。倒也基本能行。我們嘉川縣都很窮。家里不需要錢嗎?”

“家里?”李瑜冰咀嚼這兩個字，眼里又蓄滿了哀傷，卻不再說下去。

二人見她那神情。自也不便再多問。

喝完茶回去后。王越騰對李瑜冰道：“小李，我想去拜訪一下你愛人。如果他愿意。我們公司也正需要人才，也可以給他一個合適的位置。”

李瑜冰遲疑了一陣，搖了搖頭。感激地道：“王總，謝謝您的好意。我愛人他自己有他的事干，不會來上班。同時，我們住的地方很簡陋，實在不便待客，請您原諒。”

王越騰自也不好多說，點了點頭，望著李瑜冰騎著單車遠去了，心里涌起一種他從來沒體會過的異樣感覺。“莫非，這就是‘怦然心動’嗎?”他暗笑著，不禁又罵起自己來。“王越騰啊王越騰。人家是有家室的人啊!”

中秋節前夕，王越騰和阿樞等幾個高層管理人員商量后決定開個晚會，慶祝公司開業以來取得的好成績，同時表彰一批工作成績特別突出的員工，特地請了陳夢思代表李南輝來頒獎。

晚會進行到中途時，王越騰站到主席臺前大聲道：“各位同事，我代表公司向各位拜節了!”臺下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傳說，明天晚上月亮是一年中最圓的，”王越騰待掌聲停下來后又道，“我代表公司向各位致以最誠摯的祝福：月圓人也圓，各位同事的夢更圓!”掌聲更加熱烈地響起。王越騰繼續著發言，“公司開業以來，取得了較好的成績，和在坐各位的努力是息息相關的，我代表公司向各位道聲：謝謝!謝謝!”臺下掌聲再次如潮響起，經久不息。王越騰伸出雙手示意大家靜下來后，又道，“為了感謝各位的努力工作，公司為各位準備了豐盛的中秋禮物，晚會結束后請各位到人事部領取，明天放假一天。同時，我們要表彰幾位工作特別出色的同事，并請來了我們年輕漂亮賢德的老板娘陳夢思女士為他們頒獎。大家掌聲有請老板娘!”

掌聲就更熱烈了，坐在后面的還站起身想看清楚老板娘的樣兒。

陳夢思頗感不自在，這樣的場合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鞠了個躬道：“謝謝大家的掌聲!”

掌聲又起來了，越見熱烈，還夾雜著幾個女孩子的贊嘆聲：“哇。老板娘真漂亮啊!老板娘真漂亮啊!”

阿樞站起身示意眾人靜了下來，大聲道：“各位，靜一靜。下面請老板娘頒獎!第一位，優秀業務員嚴正東；第二位，優秀設計師付師海；第三位，優秀施工員高天；第四位，優秀工程業務助理李瑜冰。各頒發榮譽證書并獎現金三千元。”

輪到李瑜冰上臺領獎時。陳夢思突然呆住了：好熟悉的面容啊!是在哪兒見過呢?是在哪兒見過呢?

李瑜冰也是一怔，不知她為什么突然間那么反常，直呆呆地盯著自己，下去也不是。站著又頗不自在。

王越騰也很奇怪。輕聲叫道：“夢思!”

阿樞也大感不對勁，跟著叫道：“陳小姐!”

陳夢思一呆，知道自己很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望了李瑜冰一眼，正想例行說幾句鼓勵的話。腦里猛然間靈光一閃。記起來了，是在李南輝的全家福里!于是溫和地問道：“李小姐，你老家可是四川嘉川縣峰橋鄉回龍嘴八村四組?”

李瑜冰也一呆，奇道：“那是我娘家，您怎么知道?”

陳夢思驚喜地緊握住她的手激動地道：“你是小冰，南輝的小妹小冰!”

李瑜冰心頭大震，急道：“哥哥?您認識他?”

王越騰當然知道李南輝有個妹妹叫李小冰，馬上走上臺去，大聲道：“傻妹子，她是你嫂子呀!”心想我一見到她就覺得在哪兒見過。原來是南輝的親妹妹呀!

李瑜冰更是一呆，眼里的淚水更是如洪水般洶涌而出。大叫了一聲：“哥哥在哪?我要見哥哥!我要見哥哥!”競昏了過去。

李小冰醒轉過來時已經是在醫院里。她一睜開眼看到身邊的陳夢思和王越騰。又迫不及待大聲道：“王總。我是在夢中嗎?”

王越騰一怔。輕聲道：“小冰。醫生說你只是突然間受了很大的刺激。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李小冰望著滿眼淚水的陳夢思，又問道：“你真是我嫂子嗎?”

陳夢恩點了點頭，柔聲道：“你哥想你想得很苦啊!”

李小冰還是覺得很不對勁，又道：“為什么沒見到我哥?”

陳夢思抹了抹淚，柔聲道：“他這段時間在深圳大學進修。我打了電話給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很快就會到了。”

李小冰坐了起來，喃喃地道：“終于能見到親人了!終于能見到親人了!哥哥!能見到哥哥了!”

陳夢思嘆了口氣。輕問道：“和瑜呢?”

“在我們住處。嫂子，我能走了嗎?”

王越騰忙道：“現在還不能，輸完了液才能走。”

李小冰點了點頭，仿佛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二人聽：“本來以為這一輩子就要長期輾轉漂泊。死了也不能歸鄉。更不能見到一個親人，不想竟能見到我最想念的三哥，看來老天還是疼我的。”

二人都略略知道他們的一些事，也不便多問，都不出聲。

李小冰又望著陳夢思道：“嫂子，如果我真的再也不能見到家里親人了，你知道我最擔心什么嗎?”

陳夢思一愣，迅即道：“擔心你哥沒結婚!”

李小冰點了點頭，動情地道：“聽了你這一句話，我就知道你與哥哥的感情之深，不能用言詞來表達。瑤雪姐不明不白地跟哥哥分手了，后來電話上也沒聽哥哥提起小蘭姐，想來也沒什么希望。我婚后沒多久就與哥哥失去了聯系，他遭遇了很大的挫折，性格偏激，爹媽都不在了。我又結婚了，只怕他認為再無牽掛，就會破罐子破摔到底了。還好，一定是你，嫂子，是你改變了他!要不，假如百年之后見到爹媽，我都只有躲著啊!”

陳夢思心里一痛，輕聲道：“別想太多了。我們現在很好的!”

“當然，一看越騰哥經營的這公司就知道了。”李小冰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又轉向王越騰道，“越騰哥，你跟我們不是一個鄉的，我以前一直沒見過你，卻常見到李康哥和哥在一起。他們總是不停地提起你。你知道嗎?我對你的意見大得很!”

王越騰奇道：“為什么?”

“哥哥性格偏激，最見不得不平事，更見不得有人欺負我們家里的人，動不動就和人打架。你要不教他功夫，他吃了幾次虧就不敢那么狂傲不怕事了!”

“原來你是說這個呀，”王越騰不禁大笑起來，“我沒教他之前。他已經看了許多書，亂七八糟練了很多玩意啦。說到理論，他比我精通得多!”

三人都笑了起來。

王越騰又道：“結了婚連名字也要改嗎?”

李小冰正想說什么，卻突然張著小嘴呆住不動了。

陳夢思和王越騰大驚，正想馬上去叫醫生。李小冰卻又開了口：“哥!”淚珠直像斷了線的珠子。

李南輝一步一步挪向病床。本想忍著眼淚。但就是忍不住，嘴里卻道：“哭啥呢?咱們兄妹久別重逢。應該高興啊!笑一笑啦!笑一笑啦!”

李小冰卻更是難受，竟放聲大哭起來。

李南輝坐到她身邊，撫著她的頭柔聲道：“是該痛痛快快地好好哭一場了，哭吧，哭完了就雨過天晴了，什么不好的事也不會再有了。”

李小冰的“家”是在同一層樓用木方架加三厘夾板隔出的二十多間里的一間，不足八平米。李小冰帶著三人開門進去的時候，金和瑜正伏在床板上奮筆疾書著，聽到開門聲也不抬頭也不回頭，說：“飯菜都在鍋里，你自己熱一熱吧，我已經吃過了。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呢?”

李小冰歡快地輕聲道：“和瑜，你看誰來啦?”

金和瑜這才放下筆抬起頭來，望著李小冰身后的三人，一個也不認識，站起身疑惑地道：“瑜冰，他們是……”

李小冰嗔道：“嫂子和越騰哥你不認識也罷了。三哥你也沒印象嗎?照片不就掛在那兒嗎?”

金和瑜大驚，好久才道：“三哥。嫂子。越騰哥……”招呼了三人，卻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李南輝長嘆了一聲，說：“收拾一下。搬去公司住兩天再重新找個寬敞的地方住吧!”

金和瑜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終是沒說出來。

李小冰一邊收拾一邊道：“我今天晚上才知道，我上班的公司就是哥哥開的。越騰哥姓王，是公司總經理，哥哥的生死哥們!”

金和瑜只是點著頭，也不出聲。

他們本就沒什么東西，五人不到五分鐘就全搞定了。

直到為二人安頓好了。李南輝都沒說幾句話，一起吃宵夜的時候才略帶責備道：“和瑜，說起來，你我年紀都差不多，但我畢竟是小冰的三哥。你究竟搞什么鬼?和自己家里的人也不保持聯系?”

金和瑜低下頭不做聲。

陳夢思道：“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

李南輝嘆了口氣。也就不再多問。

金和瑜卻抬起頭道：“三哥，我，我也是不得已……”

他不開口也就罷了，一開口倒讓李南輝火了，略提高聲音道：“我知道，欠了很多人錢，拿不出，就逃避，玩失蹤!”

金和瑜又只好低下頭不做聲。

陳夢思慍道：“一家人好不容易久別重逢一起吃飯，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你說和瑜，你自己以前還不是一樣?”

李南輝一聽，想想不禁笑了起來，忙道：“好。好，不提，不提，吃菜!”

一邊吃著東西，一邊閑談著，氣氛才緩和下來，也就談到了許多事。

原來金和瑜在珠海做裝修單時被人整了一回，欠下了許多材料款和人工費，本來生意很好的廣告招牌店又被人搬空了，在開店時曾向一個朋友借了十多萬。那朋友要開廠，逼著還錢。沒有辦法只好一走了之。輾轉了很多地方，來石龍已經多年了。

李南輝嘆了口氣，說：“你朋友去過你們家，說你還曾幫他裝修廠房。你走后。工人們就逼他付工錢，要不然，就要拆掉所有的裝修材料去當廢品賣。他無奈。付了，就沒有錢撐下去了。把本就沒開好的廠和設備廉價轉讓了。去了北京。他對你大哥說：‘他并不怪你，他命該如此!”’

金和瑜低下頭。心里很是難過。

王越騰輕聲道：“從頭來過吧!你三哥就是好例。現在我們正需要人手。你是內行，就先在廣告裝飾工程公司上班吧。”

李南輝也點了點頭。

金和瑜卻不做聲，顯然是有些不愿意。

李小冰馬上接口道：“和瑜有他自己的事做，沒有時間上班，我一個人上班就行了。”

李南輝大惑不解，正想問個清楚明白，李小冰又道：“哥。這是我們倆的家務事，你就別管了!”

李南輝一下又生無名火，哪有這樣的道理。正想再問，陳夢思卻道：“就依他們的吧!”

雖然還是不解，李南輝卻也不再問。

自見到了李小冰后，陳夢思三天兩頭往石龍跑，一有空就與李小冰待在一起談心。李小冰先是因為陳夢思是她嫂子。十分敬重，后來知道了許多她和李南輝的事，就打心里喜歡尊重陳夢思。也不知為什么。一談到夫妻感情時，李小冰就閃爍其辭。

陳夢思大感奇怪，終于有一天就問出了口。

李小冰長嘆了一聲，緩緩地道：“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了，我對他很好，他對我也很好。但我心里明白，他的心里始終惦記著他從前的那女朋友。現在他成天呆在屋里寫小說，我雖沒看，也知道一些。他寫的是他的打工經歷，更多的是他和那女孩的戀愛故事。”

陳夢思一驚。柔聲問道：“怎么會這樣?”

李小冰凄凄地搖了搖頭，又道：“他有個姑媽嫁到了我們峰橋鄉。他小學和初中都是在我們鄉讀的，比哥哥還大幾個月。家里比我們家里還窮，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卻沒有錢去讀，就跟著他們村里的人到了珠海。他最初跑了一段時間廣告工程業務，沒有什么成績，就跟著人學會了木工技術，并慢慢做了個小包工頭，主要做廣告招牌工程和裝修，混得還不錯。后來他與一個叫葉露霜的江西女孩好上了，但那女孩家里堅決反對，一回家就打電話叫他忘了她，說她已經訂了親了。他傷心之下就回了一趟家，到處張羅提親，開始有人介紹了幾個他都不滿意。后來我們在集市上相遇了，說了很多話。其實我們早就相識，雖然那時我還很小，但對他的印象還是很好的。他見到我后一回去就托他姑媽到我們家來說親。當時我十八歲都不到，爹媽都去世了，哥哥又落魄在深圳，說起來還有那么多哥哥姐姐嫂子，我競覺得很是孤單，于是答應了。他提出馬上結婚，我也同意了。婚后沒幾天就是大年夜了，初一一早我們就離開了家鄉，擠了幾天車才到了珠海。到了珠海，我才慢慢地知道，他跟我草草結婚只不過是在尋找一個‘代替品’填補內心的寂寞。他根本就忘不了那江西女孩葉露霜……”李小冰本來說得平靜，這時卻還是落下淚來了。

陳夢思忙道：“過去的。就別提了吧!忘了吧!”

李小冰搖了搖頭，恨道：“我能忘，他不能忘啊!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我們不得不出走到處流浪，之所以輾轉那么多地方。只因為他在尋找那葉露霜!現在找到了，她就在石龍。雖然我不知道她在哪間廠上班，但我知道，我們能在石龍呆幾年而沒再去別的地方，就是因為那江西女孩也沒有離開!”

陳夢思大驚，不禁想起自己與李南輝，竟是不知該說什么好。

李小冰又道：“我心里有許多的苦，也有許多的甜，更有許多的無奈，都寫在了日記里。嫂子，你有興趣嗎?我拿給你看。”

“我，我可以看嗎?”

“嫂子，說實話，媽媽走后，就再沒人聽我說心里話了。我與三哥感情雖深。我還是不能告訴他我心里的許多傷痕。自見到你，我覺得像是回到了媽媽的身邊。”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陳夢思心里一陣難過，拂了拂李小冰額前的亂發，柔聲道：“長嫂當母。你的心里話自是該說給我聽，嫂子愿意分享你的笑和淚。”

李小冰從隨身帶著的小袋里拿出一個筆記本來，凄凄地道：“我這筆記本里記錄的便是我的心了，雖然我并沒有藏起來，和瑜卻從來都不看一眼。”

陳夢思雙手接過，心里沉甸甸的。

責任編輯：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