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那雙溫暖的手

游子歸家心似箭。春節回家過年，是無數打工人的殷切希望，回家之路很遙遠很辛苦，但也溫馨喜悅。

因持續降雪，氣溫嚴寒，祖國許多省份遭遇了天災：積雪造成房屋樹木倒塌，山石崩裂，馬路結冰，并發生了多起車毀人亡的事故。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鐵老大”也因冰雪阻隔而無法正常運轉。那時，火車售票點一律停止售票，許多已買了回家車票的人們主動退了票，電腦網絡與手機上，關于“火車受阻”的信息鋪天蓋地，回家過年似乎成了奢望。

2008年2月1日，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搭車去了廣州火車站。我想，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在能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在路上多等待幾天也要回家！

下汽車時已飄起了小雨，我拖著密碼箱，提著行李包跟著人潮往前走，費盡周折趕到廣州火車站，只見各路口已被死死封鎖，并有警察把守。警察告訴我們：“剛到的旅客不能直接進火車站，因為里面早已人滿為患，只能依照先來后到的順序分批進入。”

火車站很大，我站在雨中看著行色匆匆的人們，一片茫然，不知往哪兒去，好在嘴巴甜，也有耐心，一路向工作人員打聽，我輾轉到了一個會館。只見偌大的會館里里外外全擠滿了人，我艱難地挪到門旁墻邊，疲憊地放下行李，蹲下來歇腳，可是，我那小小的空間不時地受到他人“襲擊”，有太多的人陸續進來、出去，從我旁邊往前擠，我的行李被擠歪了，腳也被人踩痛了，但我不怨他們，人潮洶涌，誰還顧得了那么多呢？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擠進開水房，我泡了一碗快餐面吃，在喧囂中艱難地等待著有一輛開往武漢的火車把我帶走……終于，我聽到了喜訊，廣播里傳來了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今晚將有大批車輛運轉，請大家不要吸煙，維持會場紀律，耐心等待！”

我心里一陣雀躍，所有疲憊也一掃而光。我的運氣真好啊，有希望回家了！兩個小時后，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我們要分批轉移到另一個小會館。由于太擠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被淹沒在洶涌的人潮中，被后面強大的力量推著向前移，仿佛沒有意識，沒有主張，有的只是無邊的恐懼，覺得自己不是走過去的，而是“飄”過去的。好在中間的路程不算太遠，沒多久，我就被人流抬到了目的地。放下行李，我吁了一口氣：還好，有驚無險，謝天謝地！

依然是焦急的等待，人們一個個昂著頭伸長脖子朝小會館的大門口張望，希望工作人員能早點出現在門口并對我們大聲說：“旅客們，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大家一個個歸心似箭啊！

等呀等，就像是過完了整個冬天，三個多時辰后，我聽到有男孩子在歡呼，心想，終于有動靜了。果然，人潮在往前慢慢挪動。我提著行李傻傻地跟著走，漸漸地，我又開始恐懼了，因為我前后左右的空間已經完全被人緊緊地占據了，密碼箱被卡住，怎么也拉不到身邊來。我咬咬牙，用盡力氣將箱子拉過來，根本顧不了愛惜它。拉過箱子后，我已經毫無力氣，可我不能歇息，因為來自后方的巨大力量迫使我不得不前行，若被擠得不能動彈，肯定會被人撞倒在地，任千人踩踏。

無數個大老爺們仗著人高馬大，力大無窮，把我擠到一旁，大踏步沖到了前面去。恍惚中，我的密碼箱的輪子被擠掉了，又被后面不停向前的腳踢得好遠，我只有把密碼箱提得高高的，再費盡全力地往前追趕。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人潮被一個柵欄給堵住了，但柵欄根本無法阻止人們回家的迫切心情，有人已經開始翻越它：先爬上高高的水泥臺面，再讓同伴把行李傳遞上去，然后將同伴拉上去，再跳下柵欄。無數個人過去了，一個個生龍活虎。

輪到我時，望著高高的柵欄，我束手無策，別說拿著行李攀上去，就是輕裝上陣，我也很難完成這一超越。雨水中，我是那般弱小與無助，只好退到一旁，讓后面蠢蠢欲動、急不可待的人們先上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攀上水泥臺，再翻過柵欄跳下去，我卻顯得那么焦急，那么無助。眼前晃動的是一張張陌生、冷漠、同樣焦急的臉。

茫然中，我陡然聽到一個男中音在我耳邊響起：“你是不能上去吧？等一下，我幫你。”

我一扭頭，見到一張溫和微笑的面孔，是一位先生，30來歲。一眨眼工夫，他已攀上了水泥臺，從同伴手中接過行李箱放到柵欄另一面后，就將大手伸向了我，緊握住我的手奮力向上拉，我縱身一躍上了水泥臺，他的另一個同伴將我的行李遞到我手中，旁邊的他又已將手伸向了他的同伴……

下面的人在蜂擁爬上來又跳下去，我嚇得不敢在水泥臺上久留，真害怕被擠下水泥臺而摔傷。來不及向他道謝，我就手腳忙亂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奮力跳了下去，扭過頭，不知名的他已消失在茫茫人潮中。雨水中，我心里蕩起一股熱流，默默地朝人潮涌動的方向對他說：祝你好運！好人好夢！

跳下水泥臺后，依然是被人擠得東倒西歪，但我已渾身有了力量，那張溫暖的笑臉激勵著我要堅強支撐。之后，我跟著許多人轉移到一個大帳篷里，等待了兩個小時后，又在人潮中如飛檐走壁般“飛”到了火車站進站口，匆匆忙忙進站尋找我的位置，詢問售票員后，被告之到武漢的一輛列車馬上要開動了。時間緊迫，不能停留！我提著行李往列車道一陣狂奔，雖然累，但非常興奮：看來運氣還不錯，可以馬上坐車回家了！要知道，有許多人在火車站等了五六天還未坐上回家的車呢！

匆匆忙忙擠上了火車，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和麻木的雙腿，在擠滿人的過道里停下來，我的心終于安穩了些。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是深夜一點，雖然很累，但我仍然慶幸著。過了許久，我旁邊的一對年輕夫婦要我與他們坐一起。真是雪中送炭啊！那一刻，我感動得想哭。試想，若他們不讓座位給我，我很難想象自己能否在火車上站著堅持近20個小時。

一路擔驚受怕，輾轉奔波，早已疲憊不堪，不久，我便在哐當哐當的火車聲中，微笑著入夢……

火車終于到了武昌站，我下了車，馬路上冰雪尚未消融，路很滑，但想到馬上就可以到家了，心里已不再寒冷。

2008年春節的漫漫回家路已深深根植于我心中，不僅因為它的艱辛與驚險，還有風雨中伸過來的那雙溫暖的手，那溫和的笑容，將溫暖我一生。有了愛的支撐，就足以讓我戰勝困難，超越自我。

責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