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擔不會說話

扁擔不會說話。扁擔怎么會說話呢？扁擔當然不會說話！扁擔一頭靠在竹籬笆上一頭躺在地下，左邊依次是成木匠，成木匠的娘——也就是尿寶的奶奶——和尿寶，尿寶沒坐椅子被奶奶抱著，被奶奶抱著的尿寶像走親戚一樣整潔，略顯蒼白的臉洗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毫不含糊。右邊上首坐著的是王主任，王主任的邊上是二寶娘，緊挨著二寶娘坐著的是二寶爹。二寶娘滿臉血污，后腦殼上有一個傷口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她的頭發已經被血痂封住了，胸前的衣襟也結著厚厚的血痂。成木匠高大蠻悍，梗著脖子，頭微微左犟，二寶爹矮小瘦弱。他們圍成半圓坐在天塔里，中心是工作組組長王主任。王主任是女的，三十來歲，穿軍裝，留齊耳短發。扁擔從竹籬笆出發呆頭呆腦地繞過王主任屁股下面的椅子后，又朝前走了一段路才在當事人和王主任圍成的半圓形圈子的中間怯怯地停住腳步，像一個誤入大人秘密集會地的孩子。扁擔一端對著柚子樹一端指向尿寶和二寶家共同的堂屋，堂屋的神龕上供著白色的毛主席石膏像。

扁擔不會說話。扁擔怎么會說話呢？扁擔當然不會說話！但是，扁擔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扁擔是整個事件的見證人。

早晨，尿寶披著衣服，夾著眼屎，手扶門框，拿一只眼躲在門后偷窺二寶一個人用桃子骨頭打飛棒的時候，扁擔就預感到今天有麻煩。當時，扁擔正一頭掛著一桶糞壓在它主人成木匠的肩上往山坡上走。山坡上，工作組組長王主任正領著二寶媽——二寶爹在另一個山坡上，沒和二寶媽在一起——等一幫社員給番薯上糞。王主任雖然是個女的，干起活來卻一點也不比男人差。她務實干練果斷，所以，大家對她且敬且畏。扁擔不會說話，扁擔要會說話的話一定會跟那個脖子有點僵，腦袋有點向左犟的成木匠說：去叫叫你的兒子吧，叫他別看二寶打飛棒。但是，扁擔不會說話，扁擔會說話的話成木匠也不見得聽，成木匠自恃牛似的身軀有一把蠻力總是像他的腦袋一樣對待所有的意見和建議——犟犟的。

尿寶是成木匠的獨子，今年5歲。尿寶這個名字含義的重點在寶不在尿，之所以冠以尿字據說是因為尿寶娘在尿寶之前老生姑娘不生兒，生得都沒了信心的時候尿寶來了。尿寶娘以為又是姑娘，便坐在尿桶上分娩，打算溺死算了，沒想到生下來一看兩腿間還伸著一條小腿……尿寶的名字不是尿寶的爹娘取的是生產隊的社員“贈”的。大概是上天覺得尿寶娘封建思想太重，尿寶之后，尿寶娘再蹲在尿桶上時她的屁股里除了尿和屎便再也拉不出別的東西了。于是，尿寶就真的成了寶——一件易碎而又價值連城的花瓶一樣的寶。

二寶比尿寶大一半歲，是他娘38歲時生的幺兒子。二寶不是寶，二寶是龍卵子，是天。

二寶家和尿寶家共一個堂屋，一個天塔。尿寶娘沒發明尿桶生兒法時，兩家好得炒一碗鹽菜也要端出來一起分享，但是，現在，他們已有好些年沒說話了。二寶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不準和尿寶玩。尿寶的爹媽經常揪著尿寶的耳朵叮囑的則是：再和二寶玩打斷你狗腿！

這兩句話扁擔都聽得耳朵起繭了。扁擔心里好笑：天底下的孩子有幾個真正理會父母的苦口婆心？他們總是面子上唯唯諾諾，等大人們稍一轉背便又是老子天下第一。然而，早上，扁擔卻特別希望成木匠或成木匠的老婆——她和另一些人到公社供銷社買化肥去了——給站在門口看癡了的尿寶來一頓當頭棒喝：敢和二寶玩打斷你的狗腿！扁擔感到不祥正在山村的上空集結，但是，扁擔不會說話。唉！

天塔的外面是一道坎，坎上長著兩棵柚子樹，枝繁葉茂的，柚子樹的下面是一排籬笆，竹的。所以，天塔里用桃子骨頭打飛棒的游戲由單人表演轉換為雙人競賽的時候，對面山坡上的人雖然近在咫尺也沒一個發現。扁擔不同，扁擔在成木匠的肩上，視角低些，能夠透過柚子樹葉和竹籬笆的縫隙看到天塔里的一切。惴惴不安的扁擔在成木匠汗涔涔的身上戰栗。扁擔只有一個愿望，一個強烈的愿望——說話，但是，扁擔不會說話。扁擔怎么會說話呢？除了顫抖，扁擔找不到別的方式表達。成木匠昂著僵硬的脖子吭哧吭哧往坡上走，間或將犟向左邊的頭朝后扭一扭，漫無目的地看一眼扁擔。

山村是一幅畫，一幅以電影慢動作節奏展開的田園風景畫。但是，此時，扁擔卻明顯地感到它正以幾何加速度的形式向前運行。扁擔的心一寸一寸地收緊。成木匠的左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沒有理會，繼續爬坡。緊接著，又跳了一下，他還是沒有理會。跳第三下時，他習慣性地將犟向左邊的頭朝后扭了一扭。他只扭了一半馬上又扭了回來，并艱難地轉向右邊，因為，他聽到那哇的一聲好像是從右邊傳來的。這時，他已將糞擔到了地頭。他看見王主任舉著鋤頭正用力地往下挖，王主任也看見了他。王主任背對著他，王主任是從兩條腿的間隙里朝下看見他的。他看見王主任的臉垮著。他是正琢磨王主任為什么對他垮臉的時候聽到那哇的一聲的，緊接著哇的一聲之后是尿寶奶奶的驚呼：

“天哪——天！我的孫寶……”

“怎么哪？”成木匠吼。

“尿寶腦殼打破噠。天哪……”

“哪個打的？”

“還有哪個？二寶！”

嘩啦一聲糞桶倒在了地上，扁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成木匠一把從肩上拽到了手里。被攥得喘不過氣來的扁擔立即渾身濕透水往下滴。扁擔不知道是自己的水太多還是成木匠的水太多。王主任還沒來得及說出她垮臉的原因，成木匠就下完了坡到了山腳。扁擔不會說話，扁擔要會說話的話一定會對成木匠說：孩子之間的事大人最好別摻和，他們自己能解決的。但是，扁擔不會說話。扁擔正為自己不會說話而揪心時，又一個人母雞發現自己的雛兒突遭侵襲似的朝山下飛奔而來。二寶娘！要出事了，扁擔想。

工地上開了鍋，磨洋工的浪潮席卷了整個山坡。王主任怒氣沖沖從因失控而不得不提前放工的山坡上來到柚子樹下時，扁擔剛好側著身子斬到二寶爹的腰上——當然，一切盡在成木匠的希望、預料與掌控之中。哎喲一聲，二寶爹倒在了已經頭破血流的二寶娘的身上——二寶娘早在王主任到來之前就已經倒在了地上。扁擔被成木匠再次舉上頭頂的時候，看見王主任正抖動著發青的嘴唇要說什么便從成木匠的手里當啷一聲滑到了地上。扁擔瑟瑟發抖。扁擔想說點什么，但是，扁擔不會說話。

于是，戰爭進入下一個議程——雙方當事人被王主任“請”到天塔里調停，扁擔一頭靠在竹籬笆上一頭躺在地下——鏡頭切換至本文的開頭。

事件的起因很簡單，尿寶奶奶敘述的時候除了王主任不時插話提問外包括扁擔在內沒一個人表示異議。尿寶奶奶說，先是二寶一個人用桃子骨頭打飛棒……“桃子骨頭？”王主任插問。明顯的，她不相信，因為，所有的孩子都是用木棍打飛棒的，而且飛棒也不是這個季節玩的游戲。沒有人知道二寶為什么不用木棍而要用桃子骨頭，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在不該玩飛棒的季節玩飛棒，扁擔也不知道，知道也不會說因為扁擔不會說話。王主任停下后，尿寶奶奶接著說，后來是他們——二寶和尿寶——兩個對打，打著打著，尿寶的鼻子就……“鼻子？你先喊的可不是鼻子，”王主任說著將頭轉向尿寶奶奶——其實，她的臉一直對著尿寶奶奶：“你不是說尿寶的頭叫二寶給打破了嗎？來，過來，尿寶，讓我看看你的頭破成什么樣了？”尿寶哪里敢去，嚇得直往奶奶懷里拱。不不不是腦殼是鼻子，鼻子……王主任。尿寶奶奶忙不迭地更正。“鼻子？”王主任盯著尿寶奶奶不動聲色地重復道。沒，沒，沒，沒破，鼻子沒破，流了一大攤血，我以為破了……尿寶奶奶結結巴巴地說。“血？在什么地方，帶我去看。”王主任的臉仍然不慍不火。洗了，我洗了，我都洗干凈了，看不見了。尿寶奶奶無比驚慌。有什么可怕的呢？你又沒說假話……扁擔想安慰一下尿寶奶奶，但是，扁擔不會說話。“洗了？”王主任呼地站了起來，“騙小孩子！有你這么做奶奶做長輩的嗎？無事找事！好，這個問題到此為止，我們討論下一個問題。”

尿寶奶奶沒有再說什么。尿寶奶奶不敢說。尿寶奶奶知道，一件很明白的事七說八說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越說越糊涂越說越遠離它的本來面貌。扁擔知道錯了，但不知道錯在哪兒，是王主任錯了還是尿寶奶奶錯了抑或是別的哪個錯了？扁擔弄不明白。哎，尿寶奶奶不把尿寶臉上的血洗掉就好了，但是，二寶為什么要用桃子骨頭打飛棒，為什么要夏天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太多了，扁擔的木頭腦子怎么也轉不過來。

第二個問題似乎也沒什么麻煩，王主任始終認真聽著，并不時地將臉側向敘述者，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尿寶家那只國寶級的花瓶是一件孤品，生產廠家雖然一直受著全體家庭成員的無比禮遇和優待，但是，尿寶之后，它卻怎么也不肯出貨——就是次品廢品它也不掉一個。這只異常珍貴的花瓶里盛裝著的是尿寶家的全部希望與夢想，可是，現在，成木匠卻聽到這只花瓶遭遇了重創——腦殼打破噠。成木匠當時什么反應也沒有，他只覺得他這臺機器一下子全停止了運轉。是本能叫他往回跑的，他的理智并沒有指揮他干什么不干什么，跑回來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風風火火跑回家的時候，尿寶正躺在奶奶的懷里——血已經洗干凈了，衣服也換了，尿寶奶奶插話補充。流了很多血……她還要說時被王主任用手制止了。這時，成木匠的腦子有點清醒了，他決定要“校一校”二寶，叫他以后“注意點”別砸了他家的花瓶，他家的花瓶可不比別人家的……但是，“罪魁禍首”卻早已沒了蹤影。鬼知道他去了哪里！到現在還沒人知道。扁擔知道二寶去了哪里，扁擔也曾想把二寶找回來，找回來讓他把有的東西說清楚講明白，但是，扁擔不會說話。成木匠在二寶家里正在翻箱還沒來得及倒柜的時候，二寶娘回來了……

講到這里時，王主任做了一個停的手勢。扁擔看出來了，王主任餓了，餓得沒力氣說話了。成木匠和二寶娘他們也都看出來了，然而，沒有一個人叫王主任吃飯，矛盾的雙方都怕落下賄賂國家干部的把柄讓對方抓住對自己處理不利而不敢叫。扁擔沒有這個顧慮，敢叫，但是，扁擔不會說話。王主任做了這個手勢之后，又停了一下，然后，十分決斷地進入了另一個議題：

“好，問題已經再清楚不過了……”說到這里，她將眼光停在成木匠的臉上：“你找不到二寶就拿他娘出氣。你的氣還沒出夠，二寶爹回來了，于是，你丟下被你打得半死的二寶娘調轉扁擔又把氣往二寶爹身上撒……”

“冤枉……”成木匠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站了起來之后的成木匠極力想把犟向左邊的腦袋轉過來對著王主任以示敬意，可是，他的脖子太僵太硬了不聽使喚，最終，他還是只能像以往那樣拿眼睛斜瞅著聽眾說話。扁擔看見它的主人臉色鐵青，喉頭劇烈地蠕動著。扁擔知道，每逢這種情況，都是成木匠急需要說話而又一時說不出來的時候。每逢這種情況，扁擔想要說話——替人說話——的愿望便十分的強烈，但是，扁擔不會說話。扁擔怎么會說話呢？

“冤枉？你有什么冤枉？難道是二寶爹打你不成？”

王主任對成木匠那桀驁不馴的眼光很是不滿，話里不無揶揄和諷刺。這個，扁擔聽得很清楚，但是，成木匠沒聽出來。他不住地點頭不住地答“嗯”，就像一個掉在天坑里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希望的繩子。

“真的？”王主任將臉向成木匠的臉湊了湊。

“嗯……”成木匠一邊點頭一邊說：“我，我，我……我只打了他一扁擔，就是你你你看看見的那一扁擔，剛剛打下去，你就就就來了。”成木匠臉色紅潤，兩眼放光，自我感覺特好，那顆生銹已久的頭顱也似乎潤滑了活泛了。但是，在扁擔看來，他卻是一個十足的表演街頭滑稽劇的小丑或蹩腳的小騙子。

王主任再次將臉向他湊了湊，一副愿聞其詳的虔誠樣子：“哪——二寶娘也是他打的啰？”同時，用手指了指二寶爹。

“嗯……”成木匠的腦袋完全恢復了運動功能，像安了電動彈簧一樣前俯后仰，語言也變得流暢起來，“是的，是的，是他用扁擔打的。我要找二寶，他老婆不讓找，我們就扭到了一起。剛扭到一起，我們還沒開始打——哦，我根本就沒想打她，一個男人干什么要打女人呢？好男不與女斗嘛——他，他就回來了。本來，他是幫他老婆打我的，但卻幫了倒忙。他打了好幾扁擔一扁擔也沒打著我。”說完，他露出滿口的黃板牙，嘿嘿地笑。扁擔覺得這是成木匠有史以來最愚蠢的一次發笑，就像等待屠宰的牲口咧著嘴朝手持尖刀的屠夫發笑一樣愚蠢。扁擔真想摑成木匠兩嘴巴，然后再叫他閉嘴。這話誰信？你信嗎？沒有人會信！除非你在現場，就像我在現場一樣……扁擔想狠狠地教訓一頓它的主人，但是，扁擔不會說話。

王主任也笑了笑——扁擔無法肯定其含義，然后，說：“他們兩口子素來不和？”

“哪里，他倆好得不能再好。嘿嘿。”成木匠又露出了那一口自信的黃板牙。

“那——二寶爹有毛病，神經不正常？”王主任的臉還在笑，只是，她已經將腰直了起來，眼光也離開了成木匠的臉。扁擔非仰視不能看清王主任的表情，扁擔不僅感到了距離的變化，還感到了溫度的變化。扁擔覺得就目前的形勢來說，成木匠就是立即閉嘴也無法扭轉頹勢，但是，成木匠卻覺得自己的語言器官才剛剛經過了磨合期，正是其正常運行的最佳時期，不使用便愧對天地愧對爹娘。

“哪里！他正常得很……”

“那——一定是你不正常神經出了問題！”

“我我我……”扁擔看見，成木匠的臉灰了，不僅腦袋和脖子僵了就是嘴巴也徹底僵了。結果完全超出了成木匠的想象！罪有應得，扁擔罵道。扁擔不是這個意思，扁擔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它的主人，扁擔的意思是如果你成木匠不說或少說，問題豈是說得明白的嗎……但是，不叫成木匠說，叫二寶爹說嗎？二寶他爹會說自己的“張子”差，一扁擔都沒打到你成木匠，而全打在了他自己老婆的身上？哎……扁擔還沒把這個問題想明白就被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的王主任拽在手里進入了下一個議程。

王主任的臉氣得發青，哆嗦著嘴唇好一陣之后又將扁擔在地上重重地杵了兩下才說出話來，她狠狠地將成木匠兇了一頓，說他和他的娘一樣的蠢一樣的笨，連謊都扯不圓，世界上再沒有比他更愚蠢的人了，自以為是，以為世界上就他一個人聰明，別人都是三兩歲的孩子。王主任罵了成木匠之后覺得仍不解恨，于是，又接著將成木匠的娘也就是尿寶的奶奶訓了一頓，說她……該罵的都罵完了，再也找不到對象之后，王主任才宣布她的處理決定：一，成木匠立即將二寶娘送到公社衛生院治療，并負責其所有的醫藥費營養費護理費及誤工工資和陪護人員的工資；二，罰掉成木匠今天一天的工分。

整個過程，二寶娘和二寶爹幾乎沒有開口。另一個沒有開口的是尿寶，第一，他不知道怎么開口，第二，他不敢開口。

“冤，冤，冤，冤枉啊……我我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沒沒一句是扯謊的，不不不信你可以問……”成木匠結巴得十分厲害。

扁擔覺得此刻它的主人所作的垂死掙扎極其無謂，真是“蠢砸兜”了。是的，你是沒有撒謊——我可以對天保證你沒有撒謊，我親眼看見的，但是，我是扁擔，扁擔不會說話啊——，然而，誰能證明你沒有撒謊呢？冤枉？誰冤枉誰？王主任冤枉你還是你冤枉王主任？你和王主任換個個試試，我敢保證你說的和王主任絕對一模一樣，只有蠢豬才會相信你，才會不冤枉你，既然這樣還說什么冤枉不冤枉呢？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問問問……”王主任脖子一梗一梗，不無譏諷地模仿著成木匠：“我問誰？問扁擔？”

“對，對，對，就問扁擔，扁擔清楚，扁擔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不信我，扁擔你總該信吧……”成木匠恰似一個輸干了的賭徒突然發現桌子下面有一大把屬于自己的籌碼。

扁擔終于給推到了前臺。但是，扁擔不會說話。即使會說，誰相信呢？精神病人？智力低下者？沒有人信！扁擔自己也不會信。

咣當一聲，扁擔給摜在了地上。王主任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成木匠的鼻子：“你你你……成心耍弄革命干部是不？好，就信你的，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叫扁擔說話！”

望著不會說話的扁擔成木匠愣了絕望了，好半天才清醒過來。清醒過來之后的成木匠不再說話，他慢慢走上前去，彎腰揀起天塔里的扁擔，然后，直起向左邊犟著的脖子努力把目光對著王主任，啪一聲將扁擔斷為兩截。

扁擔結束了歷史使命。扁擔雖然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扁擔沒有留下任何臨終遺言，因為，扁擔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