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中有人搖我,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的是大狗。我給了他個脊背又睡過去了。大狗又搖我。我一下坐起來,生氣地說:“啥事呀?!”
大狗將香煙遞過來,又咔叭撳燃打火機。
我一看是劣質的低價煙,沒接,我說:“你抽吧。”拿起床頭的“好貓”, 這煙一盒三十多塊哩。點燃,美美吸了一口,“說吧啥事?”
“幫個忙行么?”大狗彎腰笑望著我。
我躁了:“你這人咋這么羅嗦!啥事直說。”
“我拆房哩,人手欠……”
我聽出來了,他讓我給他幫忙拆房哩。那房是五六十年代蓋的土木廈房,拆起來塵土飛揚。你也太死皮不要臉了,居然叫我給你拆房!我心里這樣罵著,嘴上卻嘿嘿笑說:“哎呀,真不湊巧!我十點得到火車站接一個重要客戶呢!”
大狗第二次進我家門是半月后的晚上。我正和兒子在客廳玩耍。大狗一進門,先嘿嘿干笑兩聲,后走過來也逗我兒子。一個勁地說:“兄弟這娃養得真白胖呀!真聰明呀!”并欲抱我兒子。兒子嫌他臟兮兮的樣子,躲開了。
我說:“房拆掉了?”
大狗疲憊地笑笑:“拆掉了。干了十天。”
我想說:“你那房,別人最多一天。可你為啥拆了十天?”終沒說。
“兄弟……”大狗又遞上來一支煙,是壓揉得皺巴巴的“美猴王”, 五塊錢一盒,看來是專門招待人的。
我搖搖手,從兜里掏出“好貓”, 點燃,美美吸了口。我又和兒子玩耍起來。
“兄弟……”大狗彎腰低頭湊到我跟前,那粗氣直噴我臉。我趕緊躲開。
“兄弟!”大狗攆上來,“這個忙你一定得幫!”
我心說:“那年我拆房,你能在對面的棋牌室賭錢,也不來幫我的忙!那年我的廠子正趕一批急交貨,人手不夠,我請你求你,一天給你兩天的工資,你說一天給五天也不干。你去販人了。結果哩,你被抓進了監獄!”
“兄弟呀!”大狗攆到了院子,見我不理他,竟仰著頭望著天,嗚嗚大哭:“兄弟呀!我知道你怨恨我,可哥……不,我不配做你的哥!我已經知道錯了。可你們為什么還要這樣對待我!?”
我心里一震。大狗自坐了牢,媳婦就跟他離了婚。倆兒子一人一個。判給他的是大兒子小狗。小狗跟爺爺過活。現在,小狗也該結婚了。
想到小狗,我的心就一動。我過去拍拍大狗的肩膀,說:“哭啥哩嘛!有啥事就說吧。”
大狗止了哭:“能給我借些錢么?”見我掩飾地給兒子擦鼻涕,又趕忙補充說:“讓小狗在你的廠子上班,慢慢拿工資還。行么?”
小狗,這小伙子不錯。我無數回碰到,他用架子車拉著他爺爺去看病。爺爺病好些了,爺孫倆就在村市場煎油糕賣。
我決定幫扶大狗一把。不為別的,單為小狗和他的爺爺!我對大狗說:“哥呀,想借多少?”
“你在叫我哥!哈哈……”明亮的院燈下,大狗的笑臉上,淚水汩汩地流……
五間大瓦房兩間平房,還有漂亮的街門,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全蓋起來了。
“兄弟呀!今兒給小狗訂婚哩。哥想讓兄弟參加哩!行么?”大狗還是彎著腰望著我。
我冷著臉說:“你先把腰直起來,再說別的事!”
大狗猛醒似的,笑著直起腰走過來走過去,當又回到我跟前時,滿眼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