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黃羊之死

春天的太陽已經升高了，周圍還籠罩著薄霧，草原上的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65377;

一只母黃羊帶著它的剛出生不久的小黃羊向東邊的榆林走去#65377;

小黃羊陶醉于自己的游戲，大大方方地活躍在屬于它的一方天地#65377;母黃羊卻豎起耳朵警覺地聆聽著周圍細小的動靜#65377;

或許已經吃夠了母親的初乳;或許它嬌嫩的身體在剛才的游戲中疲憊了;或許只是在遵循千萬年來的生活習慣，片刻的嬉鬧后小黃羊鉆進榆樹叢中美美地睡了起來#65377;

母黃羊開始吃起了草#65377;如果有什么意外發生，那么母黃羊會用自己矯健的步伐帶走接近它孩子的危險，然后用化險為夷的快樂把自己的奶汁獻給它的孩子#65377;當孩子入睡后母黃羊會在孩子的周圍盡情地歡躍#65377;如果對舞蹈有天分的人看了這個完美的動作，那必然會成為他藝術的源泉#65377;

一條路從母黃羊身邊伸向遠方#65377;一輛轎車揚起漫天的灰塵向母黃羊這邊駛來#65377;車內彌漫著酒氣與煙霧#65377;除了司機和副駕，其他人都已經酩酊大醉了#65377;

如果那個人沒有點煙，或許這場災難不會來臨#65377;可他卻偏偏點了煙，并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了不遠處的黃羊#65377;

“看!黃羊!”他大叫#65377;

“哪里?”車內的幾個人突然有了精神#65377;

“那是一只母黃羊，一定帶著小黃羊，而且現在是禁獵期……”那個副駕說#65377;

“這些跟正在旅游的我們無關，伙計們，準備好了?”其中一個人喊道#65377;他們迅速驅車駛向了母黃羊#65377;

“快，快，追上!”他們喊#65377;母黃羊想到了自己的孩子#65377;這一次，它只能向草原深處跑去，山那邊睡著它的孩子#65377;

一口槍從車窗內伸了出來#65377;

母黃羊始終都相信自己的速度#65377;但這次追它的是不知疲倦的汽車#65377;可憐的黃羊無法知道這些#65377;它只感覺到身后的猛獸離自己越來越近#65377;

那口槍終于響起來了#65377;子彈落在母黃羊的周圍#65377;它美麗的耳朵已經沒有再豎起來的力氣了#65377;

“小東西，動作還很敏捷哦，又打空了，你把車開穩一點!”這樣的埋怨聲從車窗內不斷蔓延開來，如一種不祥的征兆#65377;

副駕并沒有說什么#65377;“這可憐的動物，遭遇了怎樣的不幸啊#65377;”他默默地想#65377;

如果這一段時間是車內人們短暫的歡樂時光，那它成了決定母黃羊生與死的關鍵時刻#65377;如果它跑向了自己諳熟的山區，或許可以躲過此難，但展現在它眼前的是廣闊無垠的草原，碧綠著到天邊#65377;沒有人知道母黃羊跑了多少公里，也沒有人知道那口槍幾次射向了這美麗的生靈#65377;母黃羊的耳朵漸漸軟了下去，它緊緊夾住了尾巴#65377;粉紅的血順著它受傷的后腿流了下來#65377;如果是來自大自然的天敵，那母黃羊一定有自己的逃避方式，但這一次，生育過幾次后代的它再也沒有絲毫的余地了#65377;

“還有子彈沒了?”車內有人在喊#65377;最后那萬惡的槍口從車窗縮了回去#65377;

“撞死它!”司機開始加速度#65377;

如果這次能順利逃脫，那它一定會親切地聞一聞小黃羊嬌嫩的身體，用自己的眼神告訴它這個可惡的世界#65377;但是現在的母黃羊已經變得渾身無力，四條腿也慢慢軟了下去#65377;

車停了#65377;幾個漢子狂笑著下了車#65377;如果是公黃羊，那么它一定會在那里變成了那些人的囊中之物，但是它是母黃羊，它沒有理由就這樣死去#65377;它再一次掙扎著站了起來，并用渾身的力氣開始小跑#65377;后面的人試圖追上它，但未能如愿#65377;他們謾罵著上了車#65377;

母黃羊再一次軟了下去#65377;車輪重重地從它身上軋了過去#65377;車停了，那幾個漢子笑得更猛了#65377;他們感嘆著自己這樣或那樣的能力#65377;母黃羊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眼神始終盯著小黃羊安睡的方向，然后眼神暗淡了下去#65377;

“沒命了!”一個人說，并拿出零食塞進了嘴里#65377;

微黃的乳汁從母黃羊的身體里流淌了出來，又消失在了沙地上#65377;司機踢翻了母黃羊的尸體，說:“走吧，走吧，春天的瘦黃羊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秋天，我們還可以吃幾口肉#65377;車里還有嗎?”他問#65377;

“就剩半瓶了!”另一個回答，“你的槍法可真準!”

“今天可有聊的了#65377;”他們狂笑著#65377;

彌漫的灰塵中車駛向了遠方#65377;

太陽已升到中午時分，火辣辣地照在母黃羊的尸體上#65377;天空依然蔚藍，萬籟俱寂#65377;從天邊緩緩向母黃羊飛來的大雕又無聲地沖毀了這剎那間的安靜……■

(選自《百花園》2007年11期，蒼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