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番茄秋天的菊

一瞬間我發現，不知從何時起，番茄的頭發開始變長了。

升入高中的第一天，我興沖沖地走進教室，放下書包，往旁邊一個理著板寸的男孩肩上一拍：“哥們兒，以后咱就是同桌了。”誰知“他”硬邦邦地甩過來一句：“誰是你哥們兒，流氓!”我差點兒沒暈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就像摘了個初夏的番茄。

慢慢地，我們混熟了，她接受了我送的綽號——番茄，也成了我的哥們兒。

星期六放學后，番茄拉住我，“明天去溜冰吧，有美女喲!”說完神秘一笑。第二天，到了約定地點，我沒找到什么美女，只看見番茄坐在花壇邊。看見我，她瀟灑地拍拍手站起來。“美女呢?”“這不是嗎?”她指了指自己。唉，看來老天爺睡著了，要不怎會讓這家伙大腦短路?

不知從哪里弄來本《射雕英雄傳》，番茄一下子對黃藥師的“彈指神功”傾慕有加，當她找來火柴得意洋洋地開練時，我也理所當然地成了最好的靶子。左躲右閃。前躥后跳，卻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根仍燃著的火柴撞上了我的新“阿迪”。番茄立刻“花容失色”，老實起來。見她一臉的無辜與可憐，我又好氣又好笑。可當我大度地擺擺手后，她卻吐了吐舌頭說：“憋得好辛苦。”隨即又練開了。

這事發生后，我覺得有必要與她保持距離了。以前她總是拿我的筆記本打蚊子，用我的文具盒拍蒼蠅，這次又來了個火燒“阿迪”，天知道古靈精怪的她下次又會冒出什么鬼念頭。

可憐我天生命苦，不久，她又找上門了。

夏日的午后，我正睡得如火如荼，她用雞毛來搔我的鼻子。一個噴嚏過去，我沒好氣地說：“又什么事啊。大小姐?”她喜氣洋洋地說：“這幾天文明湖邊大螃蟹可多了，咱倆逮幾只來玩?”“要去自己去，誰有工夫跟著你瘋!”她的臉色立刻黯然了，轉過身，楚楚可憐的樣子。我于心不忍：“好吧，好吧，陪你去!”她閃電般地轉過身，一臉的陽光燦爛：“拿著，美女扛桿可不大像樣!”不曉得她從哪兒弄來根又粗又長的竹竿。交友不慎，又中奸計了!

她滿載而歸，我可倒了霉，濺了一身水不說，還被夾破了手。螃蟹的命運更是可想而知，一個個體無完膚。我大嘆著為螃蟹鳴不平，她倒一臉鄙夷：“好一個菩薩心腸，平日里不知多少雞鴨入肚，這會兒倒放下屠刀了。德性!”恨得我牙根直癢癢。

那時候，我們早早便感受到了黑色七月帶來的壓力。不少人早起晚睡，可番茄卻似乎從不在乎。上課時，只要老師不盯著，她的花樣就層出不窮：要么拖出武俠，專心致志地華山論劍；要么找出蛋殼，興致勃勃地描卡通……實在沒事做了，就索性趴在桌子上夢周公。可氣的是，每次考試番茄總能晃晃悠悠不緊不慢地擠進前幾名。有人向她請教，她則大言不慚：“未來的MBA能被這點小兒科難住?”聽聽，還沒進北太，就開始做MBA夢了。

有一回，不知何故我冒犯了她的虎威，又被她逼到墻角海扁了一頓。我搖搖頭：“又瘋又兇的丫頭，將來恐怕嫁不出去嘍!”“我才不擔心呢!無憂無慮地多玩幾年，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多好呀!”“你啊，還是別打如意算盤了!”為了防止遭到第二輪打擊，我趕緊腳底抹油。誰想這一次番茄卻沒有張牙舞爪，而是靜靜地坐回了座位。

漸漸地，番茄似乎有點沉寂了，至少不再頻頻爆新聞了。或許，是由于功課漸重了吧。

當一貫假小于打扮的番茄穿著一襲長裙出現在教室門口時，我想教室里一定碎了一地的鏡片。等她坐下后，我立刻假裝彎腰找東西。她果然上當：“找什么?”“找鏡片啊，不知掉哪兒了，”她回過神來，給了我一記白眼：“渾小子，本小姐那些壓箱底的本領可是申請了專利的，你這點小伎倆只能算盜版!”

放學時，她突然告訴我明天她就18歲了。我調侃著：“那可得好好慶祝一下，大小姐芳辰，小人一定熏沐謹拜!”我送了她一只斑點狗當生日禮物，因為她曾不止一次對我家的斑點狗垂涎三尺。可她似乎并不高興。

在汗水與墨水的交織中，高三悄悄到來，日子匆匆逝去，番茄終于專心于功課了。她仍時不時帶點東西給我，有時是幾只大桃子：“自家種的，嘗嘗。”有時則是幾束桂花：“送給阿姨，她一定喜歡。”

沒了她的瘋瘋癲癲，生活似乎暗淡了許多，

高考發榜后，我沒有考上向往已久的北京醫科大學，而是進了軍校。令人驚訝的是，番茄竟然放棄了北大，去了美麗的西子湖畔，我曾信誓旦旦要選擇的臨床專業，她卻不聲不響地讀了去。

畢業晚會上，番茄又穿上了那條美麗的長裙，這依稀她不再演搞笑的小品，而是唱了一首很抒情的歌，她的聲音柔柔的，充滿深情。我心中漾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瞬間我發現，不知從何時起，番茄的頭發開始變長了。

軍訓完不久，又是桂花飄香桃子成熟的時節，我收到了番茄從遠方寄來的生日禮物：一個琉璃天秤掛墜和一包野菊花。

“我18歲生日時最想要的禮物其實是那個中國結——你從杭州帶回來的墜著藍寶石的中國結。第一次在你家見到它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有一天你會將它送給我，可最終你都沒有替我挽起那個結。”

“人說琉璃是有生命的東西，它與主人有著心靈相通的神秘魔力。希望它能讓吉祥與幸福永遠環繞著你。”

“菊花是我在秋游時摘的，我想用它泡茶喝總比吃牛黃片對身體好。”

拿出幾朵菊花，沖上開水，菊花在晶瑩中起伏著伸展開來，一如番茄第一次穿長裙時的美麗。

編輯 歆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