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群衰退風險成因研究綜述

摘要：在風險因素的作用下，集群的演進呈現出一個從萌芽期到衰退期的生命周期過程。衰退集群對區域經濟產生的負面影響，使得對集群衰退風險的研究逐漸引起重視。為此，主要從“結構性風險”、“周期性風險”、“技術性風險”和“網絡性風險”等幾個方面梳理了國內外學者對集群衰退風險成因的研究內容，認為相關理論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并提出深化集群衰退風險研究的進一步思考。

關鍵詞：集群；衰退；風險

中圖分類號：F124.4 文獻標識碼：A

鑒于成功集群的示范效應，“集群”成為學者研究區域經濟的關注熱點。在對集群演進路徑的追蹤中，人們發現集群的演進并不總是一帆風順，而是在任何一個周期階段都能發生逆轉甚至直接走向衰退。在現實中，美國波士頓128號公路的電子信息和計算機制造集群，底特律汽車制造集群，澳大利亞斯提里亞(Styria)地區的鋼鐵制造集群等集群所經歷的衰退過程，在令人扼腕嘆息的同時，也使得集群“衰退風險”研究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對集群風險的研究可以追溯到Marshall(1965)，他在《經濟學原理》中認為集群形成的原因在于為了獲取外部規模經濟提供的好處。但當集群內企業超過一定限度時，過度的集聚就產生了規模的不經濟，并產生擁擠效應，集群也會開始衰落。Porter(1998)在《簇群和新競爭經濟學》一文中指出，集群產生后就處于動態演化中，如果一個集群地區在一段時間內不能在其主要的技術領域或公司和機構方面構建其能力，就可能因為外部威脅以及內部僵化而失去競爭力。在上述理論的基礎上，國外集群研究開始以一些衰退集群的發展軌跡為樣本，研究集群逐漸失去內在活力走向消亡的周期演變過程。我國學者也結合中國集群發展實踐，針對集群衰退的各種風險做出許多富有創見的研究工作。

一、關于“結構性風險”和“周期性風險”的研究

奧地利經濟學家Tichy(1997)借鑒弗農的產品生命周期理論，論述了“區域產品周期理論”以及由此產生的“結構性風險”——一個區域過于依賴一個集群的長期后果是：當產品一旦到達其生命周期的最后階段，并且產品的競爭優勢開始衰減的時候，隨著大量企業的退出而極少企業的進入，集群開始收縮；與此同時，集群網絡變小，信息流量銳減；當縮小的區域集群已不足以激勵創新時，該區域也就最終衰落成沒有任何內在潛能去重新獲取競爭優勢的老工業區。在Tichy研究基礎上，Fritz等(1998)將集群風險大體上總結為“結構性風險”和“周期性風險”。他們認為，“結構性風險”產生于集群未能隨不斷變化的生產制造范式迅速做出相應調整，以致原有產業的永久性衰退導致整個區域集群的沒落；“周期性風險”產生于區域，國家甚至是全球性的經濟波動，進而使相關區域集群的發展受到影響，甚至走向衰退。“周期性風險”是一種突發的、不能人為控制的、由外部經濟周期性波動等原因造成的風險，這種風險可能出現在集群生命周期的任一段時期。

吳曉波，耿帥(2003)，分析了上述集群風險成因的研究缺陷。認為區域產品周期理論沒有考慮技術創新對產品生命周期的影響，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該理論研究的靜態性缺陷；而區域集群的周期性風險完全忽略了集群自身對于外部環境變化的抵御能力。他們借助植物學研究領域中描述自花結實的術語一“自稔性”，構造出區域集群“自稔性”風險成因模型。認為集群自身特性在構成集群競爭優勢的同時，也內生了封閉自守、戰略趨同、資產過度專用和創新惰性等最終導致集群走向衰退的根本性風險。“自稔性”集群風險是周期性或結構性集群風險產生的直接原因，而集群最終的衰敗則由“周期性風險”或“結構性風險”所致。

二、關于“技術性風險”的研究

演化經濟學將技術變遷看作眾多經濟現象背后的根本力量，以技術變遷和制度創新作為核心研究對象，以動態的、演化的理念來分析和理解經濟系統的運行與發展。一些作者利用演化經濟學的理論，從更深層次的“技術變遷”層面和“制度變遷”層面挖掘集群風險產生的原因。

Bent Dalum(2002)認為，新技術的產生可以創造一個新的集群，或為現存的集群提供更好的機會，它也可以使一個集群的發展停滯，甚至走向衰落。集群的演化與技術生命周期息息相關。文章分析了無線通訊技術企業集群的主要特征，認為當新的技術生命周期為集群的發展帶來不確定性時，應通過制定政策和集體行動來化解風險。楊峰，楊文選，李衛鋒(2005)以溫州傳統產業集群為例，分析了“技術創新能力僵化”的風險；以德國魯爾區為例，分析了“技術選擇失誤”的風險；并提出“制度路徑依賴”所產生的衰退風險。認為當收益遞增普遍發生時，制度變遷不僅得以鞏固和支持，而且能在此基礎上一環扣一環，沿著良性循環軌跡發展；當收益遞增機制不能普遍發生時，制度變遷就朝著非績效的方向發展，而且愈陷愈深，最終閉鎖在某種無效狀態。

薛求知，劉婷(2005)從內生性和外生性兩個角度分析了集群“技術變遷”所面臨的“制度風險”。集群這樣的中間組織天生并不是唯一有效或者最具競爭優勢的組織。當資產專用性的狀態發生改變時，最初的最優組織形式可能會成為次優選擇，而“路徑依賴”成為轉向新狀態下的最優組織安排的障礙。同時借用波特的觀點，認為“政府”這個集群發展的外生變量，既可能是產業發展的助力，也可能是障礙。而集群“競爭力的衰退也有它的內在慣性”，在內外風險的作用下，“競爭力一旦開始衰退，整個鉆石體系會同時反向運作，而且很難剎車叫停”。因此，很少有集群能在失去競爭優勢之后還能恢復元氣，重現實力。

易明，楊樹旺，王文成(2006)認為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因素影響技術的演化過程：一是技術本身，二是使用該技術的企業群體，三是技術選擇環境。在這個分析框架下，從技術傳播的外溢效應、創新的網絡效應、企業家的創新精神以及集群發展的技術選擇環境等方面，分析了集群風險的成因。易明，陳偉，彭晶(2007)借助演化經濟學的分析框架，結合集群“自稔性”風險的特點，從“技術變遷”和“制度變遷”兩個層面構造了集群“自稔性”風險成因的擴展模型。

三、關于“網絡性風險”的研究

新經濟社會學代表人物Granovettor認為，經濟行為是根植(或嵌入)在網絡與制度之中的，是由社會建筑并有文化意義的。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國外集群研究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采用新經濟社會學的研究視角和理論框架，側重于從“社會資本”、“根植性”和“網絡結構”等新經濟社會學主要概念出發，去探究集群的演進過程。

在“社會資本”和“根植性”方面。Harrison(1994)認為網絡關系是一把雙刃劍。在共同的文化氛圍中，網絡力量基礎的脆弱性(或不穩定性)可能破壞集群的持續發展。Hakansson通過分析意大利產業區合作形態的危機佐證了上述觀點。認為由富有活力的，同為合作性競爭對手的中小企業構成的地方根植性網絡，可以基于信任關系和信息共享來管理。但這種信任可能是暫時性的，尤其是在國際競爭加劇的今天，信任也可能成為保護傳統方法的力量，從而抑制創新(劉斯敖，吳莉云，2006)。陳金波(2005)探討了集群的“近交衰退風險”和“傳染病風險”。認為社會網絡的知識溢出效應使有效的創新難以得到應有的保護，導致“搭便車”行為盛行，抑制了集群創新能力的持續提高；同時，違背法律、社會基本道德規范等企業不良行為像傳染病一樣在企業之間得到傳播，集群的社會網絡特性大大提高了這些負面內容的傳播速度和影響范圍。

學者們研究了集群網絡對環境動蕩的適應能力。認為組織對外界環境破壞的應變能力受到相互依賴性的影響。集群中的企業或部門常常以相互依賴的網絡形式展現，這個網絡最初是合理的，可以獲得聚集經濟。但隨著集群的發展成熟，在合作網絡中由于相互依賴而形成鎖定效應使集群創新力僵化、失去彈性。

在環境動蕩中，集群中企業與非集群中競爭對手相比對外界的反應能力變得緩慢(Prouder，1996；Meyer，1982；Scott，1989；Abrahamson，Fombrun，1994；Anton Oleinik，2004；Fleming，Lee，2006；蔡秀玲等，2005)。“區域鎖定”雖然通過集中于自我保護和自我增強，促進了集群的形成，但最終將生成對區域進步不利的僵化風險。Grabher(1993)通過對德國魯爾(Ruhr)地區鋼鐵業集群的研究，把區域鎖定效應分為為三種：“封閉、穩固的信息圈”所導致的“功能性鎖定”；“高度趨近、同質性的群體性思維”所導致的“認知性鎖定”；“政治行政系統”所帶來的“政治性鎖定”。Sull(2001)通過對美國俄亥俄州Akron輪胎制造集群從興盛到衰落的演化過程的實證分析，證明了合作網絡中組織慣性所帶來的“認知性鎖定”是集群衰落的主要原因。Giuliano(1998)通過對“第三意大利”演化途徑的細分，得出是領導集團(政府，商會，企業聯盟)的“政治性鎖定”，導致了某些集群(如Tuscany企業集群)不能適應環境的變化，使其從而走向衰落。王靜華(2007)通過對中國溫州企業集群最近幾年來出現的衰落跡象的分析，也得出“認知性鎖定”導致了衰落的相同觀點。王發明，周穎，周才明(2006)利用組織生態學理論對“區域鎖定”的風險進行了探討。認為，雖然創新有利于規避上述風險，加大集群的生存機會，但一個變革的調整可能會牽連到組織的各個方面。當各種調整交織在一起，對組織整體來說其影響是不確定的，這種創新可能是危險的。

根據瑞典的Hakansson和Snehota所提出的影響網絡組織結構的基本變量，蔡寧等(2003)討論了“網絡結構風險”的分析框架。從合作的網絡結構、網絡資源和網絡主體活動及其相互影響幾個維度，考察了集群風險的來源。認為以大企業主導的集群結構容易導致過度專業化和僵化；信任作為一種網絡資源具有正負兩方面的效應；而網絡(管理)成本的存在削弱了集群的競爭優勢。王發明，蔡寧，朱浩義(2006)根據系統論的觀點，進一步深化了對網絡結構的研究。通過“集聚程度”、“平均最短路徑長度”、“度分布”等指標對集群網絡結構進行度量。認為這三個指標分別代表的網絡開放性與彈性，信息傳遞速度以及網絡聯結方式決定了集群抵抗風險能力的大小。并據此觀點對美國128公路區的衰退進行了實證分析。

四、其它關于集群衰退風險的研究

曹瑋碹，席酉民(2007)，認為鑒于集群發展過程中存在社會嵌入性的特征，在促進集群發展的過程中必須考慮到來自社會心理的影響。他們借用社會心理學的兩個概念“選擇性注意”和“認同”，對集群發展過程中存在的“路徑依賴”進行了分析。指出：“選擇性注意”選定了特定的路徑，強化了對資源的依賴；“區域認同”則會進一步強化這個選定的路徑，造成發展路徑的剛性。作者以山西“能源重化工基地”舉例說明，一旦集群因選擇性注意和區域認同最終被鎖定在某一特定產業結構中，即使該區域之前具有較大優勢和創新也會逐漸喪失創新能力。

仇保興(1999)，利用信息經濟學的原理，分析了集群“檸檬市場”所帶來的風險。沈淵(2006)在此研究基礎上，進一步分析了信息不對稱下的企業“搭便車”行為和“逆向選擇”行為。首先，“檸檬現象”破壞了產品正常競爭秩序，導致社會資源配置效率的下降。其次，由于生產普通甚至劣質產品的生產者為獲得更大的利潤，通過不同質量產品價格扭曲機制來剝奪消費者剩余，從而降低了社會經濟福利水平。最后，“檸檬市場”將對集群的整體品牌和聲譽造成極大的破壞，使其成為假冒偽劣的代名詞。其結果是顧客不再信任該集群市場，轉向生產同類產品的其他集群，最終導致整個集群走向毀滅。

有學者利用戰略管理理論從微觀角度分析了個體行為在集群衰退中的作用。Fotopoulos，Spenee(2001)的研究表明：在集群發展初期，由于市場、技術等因素吸引新企業和其它組織在某地區建立或遷入，這時集聚經濟還沒有充分顯現；在集群增長發展時期，大批企業新建或遷入，企業規模擴大，聯系也越來越緊密，聚集經濟優勢充分發揮出來，群體的競爭力增強；但隨著企業數目的增加和規模的擴大，集聚不經濟也逐漸顯現，影響企業的效率和競爭力的發揮，從而部分企業由于種種原因衰退或遷出，導致集群衰退。在此基礎上，薛白(2007)研究了在集群不同生命周期，企業的區位決策的角度和決策因子。認為企業的再區位決策會進一步加劇集群的衰退，表現出一個因果累積的過程。林競君(2004)將知識溢出與共享因素考慮進企業的生產函數。得出，在沒有企業投入知識開發創新和積累而不存在知識溢出的情況下，企業選擇離開這一生產協作體系才是最優的。李勛來(2005)從模仿障礙的失靈、先發優勢的失效和集群企業進取機制的失調三個角度分析了集群競爭優勢衰退的原因。

五、關于集群衰退風險研究的進一步思考

通過對前述文獻的分析，可以總結出目前關于集群衰退風險研究的一些共同點。首先，觀察到的集群衰退表現基本一致。當處于衰退階段時，集群越來越趨向于發展成一個封閉的系統。由于過度競爭，產品和資源市場的擁擠使得維持集群發展的網絡成本不斷增加，企業和中介服務組織開始逐步撤出集群，集群產業規模變小；企業間分工協作網絡被打破，上下游產業鏈發生斷裂；集群核心競爭力衰退；集群文化開始沒落。其次，不約而同的借用生命周期理論對集群的演進過程進行描述。雖然對生命周期劃分的視角不同，比如：從生物發展角度、技術發展角度、產品生命周期角度、企業生命周期角度。但都將集群的生命周期劃分為萌芽期，成長期，成熟期，衰退期。最后，都認為出現衰退的根本原因來自于“路徑依賴”和“鎖定效應”。基于“技術性鎖定”的“結構風險”，基于“認識性鎖定”的“網絡風險”，基于“功能性鎖定”的“自稔性風險”和基于“政治性鎖定”的“政府行為”都是集群負向演化的動力機制，都可能導致集群的衰亡。

雖然集群衰退風險已逐漸引起學者的重視，但目前針對集群的研究重點仍主要集中在對它的正面效應的分析上，對衰退風險的研究才剛剛起步，仍有繼續深入研究的空間。基于“自稔性風險”的理論雖然指出了“周期性風險”和“結構性風險”理論的不足，但是并沒有提出防范和化解風險的對策。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根據集群自身的特性，提出具有針對性的風險防范和化解措施，將對集群治理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技術演化周期的時間跨度很大，為追蹤研究工作增加了難度，因此對“技術性風險”的分析主要集中在理論描述方面。由于目前理論研究框架已經基本建立，為進一步驗證相關理論的解釋力，可以考慮使用統計分析的方法進行實證研究，或者在個案分析的基礎上總結“技術鎖定”對集群衰退的影響。

目前對于“網絡性風險”的分析多集中于宏觀和中觀層面，落腳于企業個體行為的風險研究不夠豐富。集群演化與企業行為之間互為因果，存在著相互加強的正反饋機制。從微觀角度分析企業在不同社會資本及集群網絡結構下戰略決策的變化及其對集群生命周期演進的影響將是有價值的嘗試。以新經濟社會學視角中的“社會資本”概念為例，可以將其研究內涵做進一步細分，探討企業根據信任關系，習俗，文化等所做出的戰略決策及其對集群生命周期的影響。

責任編輯：石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