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家常

我老早就聽說過虛云，一位老和尚，活了120歲。一天逛古玩市場，在一舊書攤上，看到這本《虛云和尚方便開示》，花幾塊錢把它帶回了家。虛云和尚乃現代中國禪宗代表人物，曾被推舉為中國佛教協會名譽會長。這個小冊子記錄的，是他1955年5月至9月間，在江西云居山給僧眾所做的“方便開示”，就是我們說的開講座，“講座”上的談話共42篇，其時老和尚已是116歲高齡。沒翻之前，我想，高僧大德，談經說法，一定是玄之又玄吧。哪知說的都是些家常話，我這般凡夫俗子，看了亦覺親切有味。

“世界上人，由少至老，都離不了衣食住三個字，這三個字就把人忙死了?，F在時移世易，佛家弟子也和世人一樣為衣食住而繁忙，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不泡就沒得食，春時不下種，秋到無苗豈有收，可見一粥一飯，來之不易，要花時間，費工夫，勞心力，才有收成。為佛弟子，豈可端然拱手，坐享其成。”

“前幾天總務長為了些小事情鬧口角，與僧值不和，再三勸他，他才放下。現在又翻腔，又和生產組長鬧起來，我也勸不了。昨天說要醫病，向我告假，我說，‘你的病不用醫，放下就好了。”’

“這幾天鬧水災，去年鬧水災也在這幾天，今年水災怕比去年更壞。我放不下，跑出山口看看，只見山下一片汪洋大海，田里青苗比去年損失更多，人民糧食不知如何，我們買糧也成問題。所以要和大家商量節約省吃，從此不吃干飯，只吃稀飯。先收些洋芋摻在粥內吃，好在洋芋是自己種的，不花本錢，拿它頂米渡過難關。我們要得過且過。”

全無一點玄妙，只是平易示人，說得何等親切、懇切、痛切，真個是教人“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同樣是在臺上說，如今百家講壇上的于丹們，和老和尚一比，高下如何。這樣的方便開示，在我眼里，實乃第一等好文章。所謂好文章，總出不了古人兩句話。一為“修辭立其誠”。一為“辭達而已矣”，其余種種。何足道哉。最怕看如今文壇上一些大家名家的文章，裝腔作勢，故弄玄虛。我要說句不好聽的話，老和尚這幾篇開示文字，怕要比有些名家們的大作好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