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花花似夢

一口氣看完這部作品，心中卻沒有酣暢淋漓的感覺。這部書的調子有點壓抑，仿佛是南方的梅雨季節，空氣里始終彌漫著氤氳的潮氣，主人公夏曉蕙連同她失敗的婚姻都一起“發霉”了。我承認，女人骨子里是喜歡閱讀揚眉吐氣的作品的，尤其是這種慣常描寫婚姻問題的小說。然而，這部作品的可貴之處就在于作者沒有按照傳統的模式來寫。雖然稱不上顛覆，卻注入了現代的元素。女兒娜娜的婚姻是對父親孫哲志背叛的反諷，也是對夏曉蕙堅持的情感價值觀的反諷。而“花香”則是一個巨大的隱喻，貫穿作品的始終。正是由于這些隱含在敘述背后的東西，使這部作品截然區別于傳統文學，具有了現代性。

花香催人老，催老的不僅是女人的容顏，更是女人的心態，就像小說一開頭所說的“她突然感到中年來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心態”。夏曉蕙甫一出場就給讀者種下了一種印象，一個不修邊幅、混跡市井的女人。小說就在這樣的印象中展開了，慢慢地發現她其實是一個有知識的女人，還很善良。丈夫的出軌讓她成為被同情的對象，而她在對待離婚上的態度更給人一種寬容自尊的印象，如果僅僅這樣，你就錯了，很快你會發現這些都是作者有意設下的“陷阱”。善感變成心機，處處指向失敗的婚姻。她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智慧捍衛或者重新贏得自己的婚姻，小說就這樣一張一弛，緊緊抓牢了讀者的閱讀興趣。而當夏曉蕙的種種努力都宣告落空的時候，她的精神終于崩潰了。就像是一個準備決斗的勇士，她使出了十八般武藝，認定了能打敗對方的，卻發現對方已經不戰而勝了，她的所有的努力都指向了虛空。最終，她的希望還是落空了，她的夢也碎掉了。她成了第一個反諷的對象，她的所有的婚姻智慧和付諸的努力在讀者看來是那么的可笑和荒唐。在沉悶中，讀者禁不住“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不爭的是她的心態，不是她的行動。

女人如花花似夢。如果說夏曉蕙是“春殘花漸落”，那她對待婚姻的態度就是“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當她端著隱忍賢淑的一副骨架來捍衛婚姻時，卻是一掌拍在棉花里，沒搞清楚狀況，白費了力氣。她在自己的婚姻上是缺乏自省的，所以當她用傳統的眼光來審視自己時，竟看不到自身存在的問題，所以到頭來還是“花開花謝終是空”。女兒娜娜可謂是“花開正當時”，她的婚姻態度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實用主義，既然“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面對生活的現實和壓力，不如拿青春當賭注去奔赴一條捷徑。娜娜的選擇實際上代表了當下一種較為普遍的社會現象，就是年輕人特別是80后在面對壓力時選擇逃避或者放任自己揮霍青春的浮躁心態。

小說中，夏曉蕙和女兒的沖突實際上代表了傳統和現代兩種觀念的沖突。她們的婚姻價值觀是截然不同的，夏曉蔥代表的是一種傳統的情感價值觀，即便她和丈夫已經斷絕了關系，但她潛意識里還在努力維系一種情感，盡管她的目的是為了捍衛婚姻，但在表現上卻不自覺地守護了一種可貴的親情關系。女兒代表的是一種金錢價值觀。她不屑于母親的舉動，但在內心深處，卻是渴望愛情的，所以才會在看到父母的情書時產生了一絲心靈的觸動。但這種觀念，歸根結底是出于一種對當今物質時代愛情的不信任。這種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就成為小說的強大背景。

小說既沒有走一條女性主義的路線，給夏曉蕙一個揚眉吐氣的結局，也沒有讓孫哲志的第二次婚姻成為現實，而是在現實的選擇面前戛然而止了——生活給出的答案就是“茍活”下去，即便寡然無味也要拿出生存的勇氣，從桂花香到臘梅開，秋去冬來，春天還會遠嗎?敘述的背景也暗合了小說最后的一抹亮色。

“花香”在小說中起著獨特的作用。它不僅交待出了小說的時間背景，更是一個深層的隱喻，透露了主人公心態的轉變。小說開頭出現的桂花和老婦，讓夏曉蕙產生了“花香催人老”的感慨，定下了基調，點出了主題。盡管桂花香氣濃郁，卻讓人不由得感傷，而小說最后描寫臘梅花開又是別樣的筆調，“一股清香飄來，直接襲人她的肺部。真是香啊，香到她有重生的感覺?！薄芭D梅開了。這小小的花總是在最寒冷的時候亮出它蓬勃的生命。無論世間怎樣糟糕，它都會準時來臨，帶著它清香無比的呼吸。”這里的“花香”預示著新生。

花開了，花謝了；夢碎了，夢醒了……一切該來的無法抗拒地要來，一切該去的不可挽回地要去，生活就在這樣的無奈中來了又去，去了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