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了句什么,我倒忘了——記憶只是從我害羞低頭的一剎開始。
你輕輕地提起我的左手,在我意識到之前,你把指環緩緩套進我的無名指。
“剛好合適呢!我的眼光真是不錯。”你又拐彎抹角稱贊自己了。我白了你一眼,目光轉到左手無名指上。純銀的環綴有小小一顆閃石——也許是水晶?這問題很多余吧,你明知我在玻璃碎片中分不出鉆石。
況且那滿足和狂喜早淹沒了我,大概是玻璃、是水晶,還是鉆石,根本不重要。
你捏著我的手左看右看,像在鑒賞一件細琢精雕的藝術品。然后你望著我,認真地說:“讓我每年送你一枚指環吧。”“干嗎?”“到我們都老了,便可以一并拿出來回味啊。”
我半嗔罵你一句“神經病”。然而心里甜得像打翻了蜜糖罐,笑意隨蜜糖散發在空氣之中。我多想說句“這點子真好”,又怕你從此不再花心思送我禮物;說“不好”嗎?卻是違心之論吧。
女人都比較貪心,我沒有例外。我要的不只是一枚指環:我還需要妥善的售后服務:無限期保養,以及,由你親自為我戴上。
黑
毛 尖
下雨天,出租車就是鉆石。那天,鉆石王老五陸灝也在暴雨中等車。來一輛,就呼哧冒出一妙齡女郎,也不等乘客下車,就撲進車,裙擺被車門夾住也不管,嗚啦啦只管走人。如此八九輛,也沒人對陸少嫣然一笑什么的。上海灘最有英國紳士派頭的陸少終于也沉不住氣了,他打定主意,下一輛無論如何不讓。
車子來了,車門一開,陸少也撲進車里,司機回頭看看他:“干嘛?”陸少稀罕,干嘛?到《文匯報》!司機再看著他,說:“先生,這是私家車。”陸少狼狽下車。車外一少婦笑吟吟看他,陸少只覺人生苦長。
上海的各類黑車就是被這樣催生出來的。我每個星期去學校兩次,軌道交通下來如果靠走路,到辦公室得四十分鐘,出租車是攔不到的,所以每次都是坐“摩的”。我老公偶爾問起,想像自己老婆在車水馬龍里,坐在一輛灰撲撲的摩托車上緊緊抓住一個灰撲撲的男人,常常這男人還有難度系數很高的動作,就會豪情萬丈地說:辭職辭職,簡直玩命!不過,飯桌上,當他知道我們敬愛的陳子善老師也是這樣奔波在聲名狼藉的馬路上,他就被黑車的普世性擊敗了。
在這個世界上,政府不能為我們解決的,我們一般都自己解。決。所以,前一段有關方面狙擊黑車,派了三十歲的女性“鉤子”把黑車引到蘆葦蕩,然后一擁而上制服黑車,但在一次執法過程中。悲憤不已的黑車司機拿出手邊的刀。刺死了執法部門的所謂誘餌,對于這個雙重悲劇。老百姓對黑車司機普遍是同情,對于執法部門普遍是反感,還要問為什么嗎?茫茫雪海里。如果有五塊錢的方便面賣,我們會買五十元的黑市面?
而眼下的事實是,-黑車早就是中國現實的一部分。
黑車除了沒有營業執照,江湖規矩那是比白道更牢靠,比如子善老師的摩的司機,冬天還特意為陳老師準備一個羊毛墊,所以黑車們該做的是,索性成立一個黑車工會,在這個黑白難分的世界里,用明晃是的黑道照亮霧靄靄的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