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藍小海和我就像同一個舞臺上的演員,總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場戲上出場。
他與我是鄰居,又是同學,在班里還是“死黨”。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小時候那種親密無間開始慢慢地消退。青春期意識的萌動,讓我們意識到了彼此性別上的差異。他變得更加調皮,我則變得很文靜,像個淑女了。
就在這時,班里傳出了流言,說我和藍小海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小情人”。流言像飛矢一樣射中了我,于是我便故意疏遠藍小海,希望他的影子能在我的生活中淡些、再淡些。
二
2月14號是我的生日。這天恰巧是西方的情人節。
這天下午,我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走到拐角處,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藍小海,他拿著一個精美的水晶鋼琴音樂盒,笑容滿面地向我走來。
“喏,送給你的禮物。”他一改往日的調皮,聲音顯得莊重而富有磁性,讓人聽了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音樂盒很精致,讓我一見傾心。突然,我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將音樂盒推了過去:“謝謝你,我不需要。”他一下子愣了:“這是我專門為你買的。”然后又推了過來。我不知該說什么好,便小聲拒絕說:“禮物你先拿回去,以后再說吧。”說完,我推還給他,不想力氣有些大,音樂盒“啪”的一聲掉到地上,碎了。
他臉色變白,剛才還滿是溫情的話語此刻充滿了憤怒:“你,你,真不知好歹!”說完他揚長而去。
他竟然說我不知好歹!我感到十分委屈,眼淚流了下來,長這么大還從沒有人這么粗暴地對我吼過呢!為了懲罰他對我的傷害,也為了躲避那些關于我和藍小海的流言蜚語,我決定不再搭理藍小海。
晚上,我一個人躲在房間里,不斷地重復著那句話,慢慢地用刀子在鎮紙上刻下:藍小海,不知好歹。
三
第二天,我面色戚戚地去上學,望見他在路口徘徊著。他看見了我,并迎著我走來。任性的我卻不愿意給他道歉的機會,折進另一條胡同,繞道而行。
到了學校,他還想向我道歉,我故意把臉冷冷地別過去。他很失望,愣在原地。就這樣,他嘗試了幾次,見我如此冷漠,便知道我是無法原諒他了,便知趣而退。不再作無謂的努力。
這樣持續了一個星期,見我十分決絕,他又不甘心,于是偷偷地在我書里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擇友勿急躁,棄友更須三思。
哼!想讓我與你重修舊好?沒門!于是,我也寫了一張紙條,字里行間依然充滿怨恨:失足也許可以彌補,但失言卻可能永遠無法補救!連同他的紙條一同拋給了他。他啞然。
就這樣,我們倆成了互不干涉的井水和河水。他依舊展現著男孩子的活力和風采,我卻默默地沉寂在女孩子的文靜與矯情中。
我們兩個人,原本有說有笑的同學就這樣分道揚鑣,各自展現著自己的青春,而再多的精彩都與對方無關,就像兩個演員,在同一個舞臺演出,卻在不同的時間登場。
四
學校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上,我自告奮勇參加了女子三千米比賽。
賽場上,人聲鼎沸。藍小海舉著小旗為我吶喊助威,甚至還在跑道外陪跑。開始時,我遠遠地將對手們落在了后面,后來,漸漸體力不支,心跳欲狂,呼吸急促,雙腳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旁邊的藍小海還一個勁喊:“加油,堅持!”我有些生氣,仿佛看見同學們異樣的眼神箭一樣射過來。我一咬牙用力甩掉了他,剛跟他拉開一些距離,他又追上來;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再次拼命地甩掉他。沒想到,如是三番,我竟然沖到了最前面,在沖過終點線的一剎那,身上纏繞著紅絲帶的我,終于支持不住了,感覺天旋地轉,暈倒在地上。
我像是做了一場夢,夢境里的舞臺上,同學們都扮演著不同的角色,而我沒有朋友,孤零零的。在無人喝彩的舞臺上,我看見了他,藍小海。
五
我和藍小海和好如初。第二天,他來我家看我。無意中,他拿起我書桌上的那個鎮紙,看見了我刻在上面的那幾個字。他的神情有些落寞,說:“沒想到那句話對你的傷害那么重……可你知道嗎,那個音樂盒是我省了一個月的早餐錢買下的,可你不但不領情,竟然還把它給摔了,當時我真的無法接受。”
原來是這樣!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緩緩拉開抽屜,一個被重新粘合起來的音樂盒赫然出現在眼前。我說:“看,這就是那天你送給我的音樂盒,你走后我把碎片撿起來了,并用一個晚上將它復原了,只是再也沒有動聽的音樂了。其實我很喜歡這個音樂盒。”
他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問:“既然喜歡,那你為什么當時不接受我的禮物和祝福呢?”
我幽幽地說:“那天班主任特意跟我談了關于你和我的流言的問題,并忠告我要處理好與異性同學之間的關系。當時你送我這個音樂盒,我第一眼就喜歡上它了,正準備接受,突然發現班主任正站在你后面不遠處注視著我們。再說,那天是情人節,班主任并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如果當時我接受了你的禮物,會惹來很大誤解和麻煩,所以我小聲讓你把禮物先拿回去,但后來……”
一切水落石出。他滿臉慚愧:“我正式向你道歉,我不了解情況就對你口出惡言,傷害了你,對不起!”
“不,應該道歉的是我,我太小心眼……你看,我還把仇恨刻在了石頭上,現在我明白了,應該把別人無心的傷害放在塵土中,把恩惠刻在大理石上!”說罷,我隨手將那個刻滿仇恨的鎮紙扔進了廢紙簍。
我倆的臉上同時綻開了會心的微笑,像兩朵花盛開在同一個季節,如兩個戲子在同一個舞臺上演繹著不同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