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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南好痛好堅強

2008-12-31 00:00:00閻強國
飛天 2008年7期

5·12汶川大地震舉世震驚。如果說,從電視畫面上傳來的震中觸目驚心的場景給了我撕心裂肺的刺痛,那么,當我走進甘肅重災區隴南,我感到的則是難言的、間歇不停的隱痛。

——題記

第一章 走進隴南

引 言

那一刻,蘭州也在搖晃。

我緊張地跑下樓,又上來,開始了網絡搜索。

以為小震。

突然間,有了令人驚悚的消息:四川汶川發生7.8級地震。

胡錦濤主席作出關于抗震救災重要批示。

溫家寶總理趕往四川地震災區。

波及甘肅省中東部大部分地區,造成甘肅隴南、天水、平涼、甘南、慶陽等地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初判為較大地震災害。

當日,甘肅省政府決定啟動Ⅲ級地震應急響應。

次日,啟動Ⅱ級地震應急響應。

第三日,啟動Ⅰ級地震應急響應。

但我們的雙眼早已讓淚水浸洇,為都江堰、為北川、為青川、為還沒有確切消息的汶川、為無數死難同胞,我們克制不住淚流滿面。隴原兒女也在為四川、為汶川哭泣。

我們似乎理所當然忽略了我們省的隴南、甘南等震災區。盡管我們也知道省委、省政府及災區干部群眾全力以赴抗震救災。

無辜生命的被毀給了我們太多的眼淚,持續的生命大營救給了我們太多的牽掛,持續如浪潮般高漲的民族激情令人有太多感動。汶川地震后第九天,中國作協打來電話,說組團到甘肅震區采訪,我才有些回過神來。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將隨團到我省重災區隴南采訪。說實話,面對震中汶川的鮮血淋淋,我以為隴南受災可能微不足道,手邊隴南地震的受災資料也很少。

隴上江南

5月22日中國作協赴甘肅抗震救災采訪團在蘭州集結,23日一早采購帳篷等生活用品后即啟程前往隴南。中午兩點多趕到天水,已經感覺到了震災區。天水找一家方便的飯館不容易,街道兩旁全是帳篷,人們看上去很閑散,但也似乎很疲憊。往前趕,進入隴南地界,村莊少了,反而稀見地震后的跡象,山大了,溝深了,路窄了,樹陰濃密,田園蔥郁,好一派青山綠水風景如畫的江南風光。

隴南正是被贊譽為“隴上江南”。

近60萬戶280萬人口的隴南,地處西秦嶺東西向皺褶帶發育的山地,位于我國階梯地形的過渡帶。她的西部向甘南高原過渡,北部向黃土高原過渡,南部向四川盆地過渡,東部與陜西秦嶺和漢中盆地連接。全區地勢西北高,東南低。境內高山、深谷、丘陵、盆地依次分布,錯落相間,形成獨具特色、錯綜復雜的壯美景觀。隴南是甘肅唯一的長江流域地區,境內既多山,又多水,且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崇山峻嶺間,處處溪水跌宕,飛瀑流泉。隴南屬東亞季風氣候區。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及山脈走向的影響,區內氣候復雜多樣,分布獨特,水平分布和垂直分布均十分明顯,形成“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奇特景觀。隴南氣候溫和,風光秀美,山姿水色兼有北國之雄渾奇峻,南疆之

靈秀旖旎,渾然一體,相映生輝。

隴南是甘肅森林資源集中分布地區,是甘肅森林覆蓋面積最大、樹種最多、類型最復雜、經濟林資源最豐富的地區,也是甘肅唯一具有北亞熱帶的生物資源與完整自然景觀的地區。是天然的植物園,也是珍稀動物園。進入隴南山區,你可以大飽眼福:山林叢莽中有大熊貓、金絲猴出沒,溪流江河中有大鯢、甲魚游戲,林隙灌叢中有角雉、馬雞棲息,真正是一座野生動物和珍禽異獸的樂園。隴南還是聞名于世的千年藥鄉,“米倉紅芪”、“文縣紋黨”、“宕昌當歸”、“銓水大黃”因其量多質優而名列全國之冠。隴南,

似江南,勝江南。

多災多難的隴南

去隴南的路這一天全線暢通,雖然看到路邊清除了泥石流、山體塌方后原地待命的工程車,看到浩浩蕩蕩和我們同行裝載抗震救災物資的重型車,我們還是很難想象隴南受災的情況。天黑了,我們到隴南市政府所在地武都區,街道兩旁扎滿帳篷,人們行色匆匆。這時我注意到(第二天也證實了),街道兩旁及空地上搭起的帳篷五顏六色,五花八門,很少有賑災專用的規格整齊方方正正的帳篷。顯然都是各家各戶自己搭起的,這說明災區帳篷還不多,城區居民也能自救,更多的帳篷應該都分發到重災區去了。我們采訪團的團長,是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陳崎嶸。他說,大災面前,中國作家不能缺席,要來災區向抗震救災的廣大人民群眾學習,也要采訪,但紀律是不能“擾民”,更不能給抗震救災任務繁重的地方政府添麻煩。所以,來之前,我們只給隴南文聯主席毛樹林打了個電話,好讓他在我們到隴南后找一個棲身之地。大家都在防余震,住戶外,我們也不敢住賓館招待所。十點多,我們在市區濱江中學教室前僅有的一塊空地上搭帳篷。午夜前,我們搭好帳篷,躺在席地而鋪的帳篷內,很想對腳下的這塊土地有更多的了解。

是的,隴南美麗可人,也多災多難。

就棲身之地的武都,古稱階州,磨難重重,從當地文史類書中擇其要記之:

明嘉慶二十七年,白龍江水暴漲,淹及城郭。筑堤,修橋。

清康熙八年,北峪河洪水沖毀磚城70余丈,土城60余丈。重修城垣。

康熙二十年,江水漲溢,沖堤50余丈,水入磚城南門三尺許,傾倒民房千余間。重修城垣,筑護城石堤及北峪河堤。

道光八年,北峪河決堤,西關鋪舍、田園盡成沙磧。

道光二十三年,白龍江漲溢,沖決南城護城墻,居民蕩析。重修州城,重筑南堤。

光緒五年,白龍江水漲,西南一帶城堤無存。重修城垣,重筑南堤,堤外壘巨石以阻水。

光緒九年,江河暴漲,沖毀南北二堤,次年又連遭暴雨,河水沖激,城垣破損。

光緒十一年,白龍江決堤。修補城垣,增高南堤,開鑿南山土阜導水南流。

民國期間,白龍江三次翻堤,北峪河破堤入城,死傷400余人。

解放后雖多有加固修補,仍多次潰堤成災,直至1984年8月3日,發生了破堤淹城的特大洪災。

接踵而來的地震災害,更使武都城雪上加霜。

清順治九年,階州地震月余,城垣盡頹;

十一年,階州地震,城垣盡倒,重修;

十三年,階州地震,城垣盡圯,重修州城。

康熙十五年,地震五月余,城垣盡頹。

同治十三年,階州地震,倒城垣240余丈,民房90余院,死49人,傷210人。

光緒五年,地震通天,南山崩塌,沖壓城垣數十丈,裂塌38丈,沖毀民居200余家,城中堆起土阜周長二里許。

多么觸目的磨難,多么驚心的抗爭。武都,曾兩次被逼上舊城山,三次分別移置柳城、大安廟及大南峪。

漫過歲月蒙塵,我們仿佛還能聽見江河的詠嘆,古城的吶喊。武都城始有今日,江河與古城相生相成,磨難與抗爭結伴而行。

磨難,挺起;災難,重生;毀滅,再生。

秦人發祥地的隴南,祖先的血脈中已遺傳了堅強的血液,子子孫孫千百年來不屈不撓,經受大自然無數的生死洗禮。

隴南,山坳里的隴南,千萬大山里的隴南。這時,我們想到要了解隴南的震災該十分艱難。我們一支單線的采訪團也只能是單線,分成幾個小組也只是幾個散點,要更多了解隴南的震災與民情,需要搜索更多的信息和得到更多信息資源的支持,也不能是這樣單線的視角,不能僅憑個人的感受。

第二章 驚心時刻

武都、文縣城的恐懼

大多數時候,大多數人都忽視了自然的力量。自然的力量,也往往在人們忽視的時候,露出它本來就有的猙獰面目。武都區離震中四川汶川300公里,據測定,武都區地震裂度7.5度。這個裂度足以讓武都城區的人驚恐萬分。人們對于恐懼的敏感,往往來自于童年的記憶。童年的記憶,不完全是個體的親身體驗,上輩人傳授的體驗,一個傳說、偶然的道聽途說,都可以讓一個人對自然災難產生不可預知的恐懼。土生土長又多災多難的武都人,也許更敏感一些。

這一刻,武都城區住在樓房中的居民,感到整個房子在搖,吊燈劇烈晃動,平面桌上的物品,包括電視機那樣較重的東西發生位移,有些人家的窗戶玻璃碎裂。從三樓以上,要立刻跑出,那將是很困難的事。住在較高層有經驗的人,立刻到樓房內空間較小的地方避災。隴南市文聯主席毛樹林,他家住六樓,確切地震發生時,客廳易掉落的掛件已開始乒乒乓乓落地,他搶抱了孩子,拉住妻子的手,鉆到自己家的衛生間。內心如何恐懼,這一刻也聽天由命了。而在室外的人,感受到的恐懼更強,更容易聽到地震時來自地下如千萬巨石滾動的沉悶的不可阻擋的轟鳴聲。地在發顫,眼前的樓房在搖,人們的驚叫聲相互感染著恐懼。在武都城區,后來我看到至少有相隔很近的兩處樓房發生了相撞相擦。地震發生時,人們很難確定一幢還堅固的樓,到底有多大擺幅。一幢有工商銀行標志的大樓和其鄰近的樓,看上去也有超過一尺的距離,但因兩幢樓的修建年限、內質材料不同,形成振幅的大小和頻率不同,在各自的搖擺中相撞,震后明顯看出接觸部分受到很大的破壞。城四面環山,地上震起的塵土和山體滑坡飛揚的塵土,很快籠罩了全城。人們在恐懼之后茫然不知所措。

甘肅離震中汶川更近的縣城是隴南市文縣,文縣地域更狹窄,夾在山間。地震的搖動,仿佛使人感到要天塌地陷。滾石、山體滑坡的巨大響聲和浮塵,又仿佛讓人感到兩邊的山向縣城撲來。

我不知道地震的裂度和地震震動時間哪個更具有破壞力,親歷災難的文縣人,表達時往往只說要震得再長一些,那就更慘了,他們實在不敢也不愿想震級、裂度再大一點會怎樣。好在武都、文縣城區在地震中少有樓房倒塌,而隴南千萬大山中父老鄉親們簡陋的房屋都在坍塌。文縣碧口、中壩等地的民房整村整村地垮塌。

豆坪村的三聲哨

我們采訪團第二天計劃行程時,就遇到了隴南市委宣傳部部長張昉。女部長簡單介紹了隴南的災情,她說到康縣豆坪鄉豆坪小學時,立時眼淚汪汪,幾次哽咽。那一刻,豆坪小學的孩子們已經上課了。隴南此次地震學生傷亡少,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很多學校,尤其是城區學校已在幾天前實行了過去夏時制的作息時間。地震時,很多學校的孩子還沒有上課,但鄉村一些學校時間還沒有調整過來。豆坪小學有十位老師,上課只幾分鐘,體育老師王永軍正領著五年級56名同學在操場上上體育課。操場只籃球場大小,孩子們依慣例跑圈、做操,歡樂而有序。而災難伺機突如其來。當王老師意識到地震時,他下意識地、拼命地吹響了胸前的哨子。他吹了三聲,這是遇到意外情況發生時的一種緊急集合哨,平時學校在對師生進行安全訓練時多有演練。尖銳刺耳的三聲哨,給注意力在課堂上但可能也感到了地震的老師們一個驚醒,地震的一剎那讓人惶惑,但哨聲是尖銳、堅定而確切的,哨聲無疑就是命令。老師們不再有猶豫,他們即刻推開所有的門窗,緊急疏散學生。大地開闔,地上時而閃出裂縫。高年級的學生比較靈活,門口出不去,就從窗戶往外跳。一年級的小學生嚇呆了,只知哇哇哭,班主任王芳老師連推帶抱,把他們全部帶出去。三年級班里有兩個殘障孩子,李慶慶老師拖一個抱一個,硬生生把他們弄出來。災難不等人,那些在搖晃中痛苦萬分的教室在“轟”一聲后,紛紛倒塌,共48間,無一幸免。塵灰飛揚,跑到操場的孩子哭聲一片,驚懼的校長張金強急忙要老師們清點孩子,卻清點出一個奇跡,全校147名學生,十位老師,一個不少。著名作家徐坤,也是采訪團成員之一,她在聽到這個驚險的故事后,即刻要求去康縣采訪。她當夜就寫出《三聲哨響,挽救147名鮮活生命》的通訊稿,發到中國作家網上,第二天《文藝報》全文轉載了她的文章。她采訪時接過王永軍那吹響三聲“集結號”的哨子,很想留作紀念,王老師給了她,她也答應給王老師從北京帶一個數碼相機來,那是王老師想要的。后來,她委托中國作協將相機和她新出版小說的稿費十萬元送到豆坪小學。

但在這里,我寧愿把那三聲哨響,看成是地震災難到隴南的三聲警響,看成隴南人民在災難到來時與之抗爭的強音和不畏災難堅強挺立的號角,看成汶川大地震甘肅震區抗震救災的命令和序曲。

哨聲中,武都區姜家村小學老師張建明已經被砸傷,在傷痛中,他緊緊護住29名幼小的孩子。

哨聲中,外納鄉半山腰上的呂新小學,已經30多年教齡的山村教師王桂英,連喊帶跑,搶出了66名學生。當她抱出最后一名嚇呆的小學生時,身后的校舍全部倒塌,壓住了她的下半身。她昏迷過去了……

兩位80后的天使

那一刻,武都區第一人民醫院內有500多病人,驚慌中能爬起來的病人開始往樓下跑,一個輸氧氣病人的氧氣瓶劇烈晃動。生于80年代的護士馬艷麗沖上去,緊緊抱住要倒的氧氣瓶。她知道,氧氣瓶若在此時震倒后爆炸,后果不堪設想。她后來被大家稱為抱著炸彈的天使。而另一位80后的天使哈小芳更加勇敢,她當時在四樓病房,地震本身的轟鳴聲,病房被震的抖動聲,沒有壓住她隔壁庫房氧氣瓶震倒及震倒后氧氣出來的“滋滋”聲。她沖出病房,樓道仿佛正變形,人們往下跑,這尖銳的聲音提醒她更大的危險——她能預見的危險就在身邊。沒有庫房的鑰匙,她沒有猶豫,沖上去用她嬌小生命中全部的力量,一腳踏開了庫房門。這在平常,是她不可能完成的動作,但這一刻,她做得堅決、無畏。庫房內有八個被震倒的氧氣瓶在冒氣,每個都是120多的氣壓,若短時間空間氧氣達到爆炸極限,足可掀翻半個醫院。她鎮定、敏捷、迅速地關好了八個氧氣瓶。醫院的大夫、護士在危機時刻,沒有人只顧個人逃生,僅十多分鐘,病人及家屬全部撤離。做了膽管手術,尚在昏迷中的76歲病人李尚德,最后被醫院張院長從樓上背下來。

鎮定的包醫生

那一刻,在武都區中醫院,主治醫師包惠珍正在為高危孕婦做剖腹產手術。嬰兒剛剛取出,手術室所在的醫院大樓忽然劇烈搖動起來。手術室備用的兩個氧氣瓶“咣”一聲,翻倒后在地上滾動,墻壁上的瓷磚震裂并嘩嘩下落。手術室的金屬器材抖動碰撞。望著剛開了刀的孕婦,剛出生的嬰兒,實施手術的醫生不知如何是好,時間就是母嬰的生命呵!“不要慌,大家保持鎮定!”包惠珍果斷地吩咐其他醫生,手術繼續進行。三位主治醫生,兩位麻醉師,一位助產師,還有兩位護士,立即就位。由于胎內缺氧,嬰兒剛剛出生就沒有自主呼吸,包惠珍立即實施人工呼吸,持續三四分鐘后,才聽到孩子第一聲清晰的啼哭聲。之后,他們才急忙把母嬰抬到樓下安全地帶。

震 生

那一刻,在禮縣第一人民醫院,婦產科醫師劉雙萍也正在為產婦接生,她一邊安慰產婦“不要怕,堅持一下,一會就過去了”,一邊讓護士到床下躲避,而她繼續做著接生手術。期間,余震不斷,產婦趙鳳會極度恐慌,幾次欲起身,劉雙萍耐心開導:“再忍耐一下,就是樓塌了,我們陪你一起死。”產婦被深深感動,配合大夫施行手術。一個多小時后,嬰兒終于順利分娩了,為了紀念孩子特殊的出生歷程,趙鳳會給自己的孩子起名叫“張震生”。

那一刻,文縣一位母親瞬間將生的希望給了兒子。這位母親領著兒子張瑛鐸去幼兒園,母子走到農貿市場時,山崩地裂的搖動開始,母親意識到來自一旁墻體的危險,在剎那間將兒子推出數米遠,一旁的墻壁隨即倒塌,埋沒了母親。在滾滾的煙塵中,一男子看見張瑛鐸在地上掙扎,哭喊著:“救救我媽媽!”男子看小瑛鐸受傷,迅速將他送到碧口鎮第二人民醫院,而趕來的民警將母親刨挖出來時,她已閉上了雙眼。

患難夫妻

那一刻,家在山上角弓鎮高坪村的龍小平和李愛兔小夫妻倆正在房中,丈夫眼看房墻要倒過來,喊妻子跑,妻子剛邁開腳,便被落下的墻土砸倒,丈夫回頭搶出妻子,也被砸傷,一個肱骨開放性骨折,一個開放性孟氏骨折,夫妻倆相依為命不棄不離,回頭看,家里的房頂只剩幾根木椽。

在另一個鄉的蒿坪村,也有一對夫妻在家中。丈夫李天富因早先腿部骨折,蜷縮在炕上,妻子尹清代留在家里照顧他。地面劇烈顫抖起來,夫妻倆沒想到立刻逃命。妻子說,我去看看,又回頭看丈夫,丈夫起來趔腳拉妻子出門,走到大門口,卻正走到最為危險的地帶。隴南山區的農民房屋大多依山而建,一間房屋的抗震性有多高,不僅取決于房屋本身的建材質量、建筑質量,更取決于地基的地質好壞。山腰上,能有一塊可平整出來的平地,都蓋了房子。主房的位置往往是平地的中央,相對安全一些,而側房、廚房、牲口圈及四周的圍墻都在坡沿邊上,一旦地震,地基下滑,更易房倒墻塌。夫妻倆手忙腳亂,無處可藏。倒塌的土墻將兩人同時埋在土里。鄉親們刨出了他倆。丈夫哭喊,救救我老婆。丈夫被抬到武都區中醫院救治,而妻子搶救無效在第二天早晨去世。這樣的村莊,在這樣的災難面前,幾乎無路可逃,無處躲藏。那一刻,相隔一百米遠的李天富的妹妹抱著她四個月大的孩子,和修路的婦女在聊天,地震來臨,她本能地往娘家方向跑,本能地以為娘家有她躲難之處,剛跑出兩步,她眼前的一堵墻倒了下來,她急速轉身后撤,旁邊李新文家正倒塌的大門呼啦一下砸在她的小腿上。她倒地后緊抱在懷中的孩子哇一聲大哭,她翻身護住孩子,剎那間她不再想躲避,用身體緊緊護好孩子大聲呼救。而在李新文家的院子里,李新文的母親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院墻埋沒了,只有頭露在外面。那一刻,378人的蒿坪村村民很多人都在山腰上修路,短暫的地震,山頂的家已土霧彌漫。村民慌亂了,他們扔掉手中的工具,喊叫著往山上奔,那些知道家里還留有老人和孩子的修路婦女,邊跑邊號啕大哭。

地震發生時,正在屋外干活的康縣迷壩鄉張臺村農民蘇小梅快步跑進屋里,搶救因病偏癱、行動不便的丈夫張志富。但是丈夫為了讓她早點逃生,不想給她增添累贅,堅決不讓她背,幾次將她重重推開,蘇小梅強行將丈夫牢牢抓住背上往外跑。此時,房屋劇烈顫抖,亂飛的一片瓦正好砸在她的頭上,頓時將她砸暈。僅一瞬間,她下意識地又堅強地站立起來,頂著滿頭滿臉的鮮血,一步一步連跪帶爬地把丈夫送到了屋外的開闊安全地帶。當鄉親們在張志富的呼喊聲中趕來的時候,只見蘇小梅雙手抱頭,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全身已被血染紅。后經醫生救治,她的頭部被縫合七針。

看風景的老人

這個村有個老人叫楊進格,71歲,也干不動什么活了,他站在土坎上,一邊看村莊,一邊遠望修路的村民。他腿腳還靈活,無聊時他常這樣看天看山看眼中的風景,他也想看清地震到來時全村人的情形,但災難輕輕問候了他一聲:他被震下土坎,摔傷。

老實人最后的喊聲

那一刻,在中廟鄉小家溝村,一位從小失去雙親、和姐姐相依為命、還沒有娶上媳婦、平常顯得有點自卑的36歲的高瘦青年周成明,在村民周玉文家幫工。誰家有事,他都會悄無聲息前來幫忙。大地震顫,房后山坡上的巨石首先滾下來,有人喊“地震了,快跑”,周成明已跑出來,卻聽到房中有孩子的哭聲,他喊道:“娃還在屋里呢。”這是他留給他眷戀著的人世的最后聲音,他想救孩子,沖向將要倒塌的院子,而倒塌的房屋先重重砸倒了他……孩子被村民救出,他再也沒有睜開眼。

那一刻

那一刻,那一刻十萬大山中的隴南父老鄉親經歷生死考驗,命懸一線。

那一刻,發生了隴南地震中被全國人民和媒體最關注的事件,寶成鐵路隴南徽縣段109隧道嚴重塌方,將寶成鐵路開往成都的21043次貨車41節車皮掩埋,車頭起火,其中13節為油罐車,若發生爆炸,周圍六公里將會被夷為平地。

那一刻,地震造成隴南人員傷亡最慘的一幕,一輛滿員開往武都的公共汽車,被地震時滾落下來的巨大的山石砸中,當場致九人死亡。我們后來看到廢棄在路旁的汽車,不可想象它怎么被擰成了“S”狀的麻花。我們在市人民醫院看到一位高位截癱,脖子以下不再有感覺的幸存鄉村婦女,她神志清醒,但她那絕望的眼神讓我們仰天無語,不忍問她什么,甚至不忍看她一眼。

躣——

哨聲響起,是災難,也是命令。

民眾在不期而至的災難面前頑強地自救,我們更多地看到的是災難中,人們扶危濟困,人性光輝在閃爍。這時候,我們很容易想起基層黨組織,各級政府組織在做什么,能做什么,做了什么,如何做的;災區群眾也更容易想到黨和政府會不會關照他們,鄉鎮干部會不會來,縣市領導有沒有聲音,解放軍會不會來,什么時候來,會給他們帶來什么。這是天災,他們有所能有所不能,他們需要幫助,他們期待著。

電停了,通訊受阻,道路中斷,天在孤立著人們,切斷了人們習慣了的聯系,切斷了屬于這一區域人類生活相互形成的社會依賴關系、依存方式,也在考驗我們的黨和政府,考驗我們的社會制度和社會體制。

所以先在這里伏筆。

那一刻,隴南的最高長官——市委書記、人大主任王義正率老干部觀摩團在康縣視察工作。那一刻,武都區委書記黃華明,正在武都去蘭州的路上,他明天要從蘭州飛往北京,在京參加與本區特產油橄欖有關的商業洽談會,特色農業是出路,隴南市縣區都很重視這個會,做了精心的準備。在天水路段,他從被震得左右搖擺的小車上下來,知道地震了,不知道震中在何處,他向隴南方向打電話,已無法打進去,他不知如何決斷,但他又必須很快地做出決斷。那一刻,武都區安化鎮的黨委書記安建林,正準備開會;這天正好是全鎮干部職工每半月一次的匯報會,匯報會肯定開不成了,但這會也不能散。他驚魂未定,來不及更多思考,就要在這個全體職工會上拿出自己的決斷,這是對他執政能力的一次緊急考量。那一刻,更基層一級的村級黨支部書記胡曉嵐正在睡夢中,她被震醒……

第三章 王義書記24小時

的應急與突圍

無法避開的王義

中國作家協會赴甘采訪團到隴南的第二天,有機會見到王義。說得俗一點,帶團領導是從北京來的高級干部,隴南方面相關領導出面見一見,也是個習慣性的禮節。但團長陳崎嶸首先不同意見什么領導,或采訪某領導。現在一個地區以至一個縣區的主要領導,開會出行都有記者尾隨,他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指示,通過現代化的通訊傳媒設施,群眾都能知道。大災面前,作家不能缺席,但必須有作家的視角和觀點立場,尤其不能忘記民間立場。陳崎嶸要求只要有個了解災情的同志能介紹情況就行,事實上也是部門對口的市文聯主席毛樹林給我們介紹了災情,此后市人大副主任樊先志陪同并安排大家的行程。但幾天采訪下來,王義這個名字不絕于耳,而且帶有幾分神秘傳奇色彩,尤其他震后的經歷和舉措,引起作家的廣泛興趣。但此后王義奔波于各重災點上,我們始終未見到他。遼寧來的作家高暉,在幾次未見到王義后,找當時和王義一起的干部了解情況,甚至找工作人員一定要看看王義的辦公室,找他們了解王義的一些生活細節。汶川地震后,震中的行政組織人員傷亡極大,除能各自自救,舉國之力在營救聯絡,由中央的抗震救災指揮部來統一指揮調度。地震中受重創的隴南,一開始全靠地方之力抗震救災,在交通、通訊及前期電力阻斷的情況下,對地方行政組織能力和應急能力的考驗,對各級領導干部能力和責任心的考驗,對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制度的考驗,對人民群眾對黨和政府的擁護和信任程度的檢驗,對人心向背的檢驗,顯得更為真實而珍貴。

第一次指示

2008年5月12日,和王義一起的還有市政協主席邱正保、常務副市長楊全社等,陪同甘肅省部分副省級老干部到所轄的徽縣考察工作。市政府提出了“以項目為綱”的發展思路,所以上午參觀了解了隴南酒廠,這是最給隴南長臉的老企業。下午重點介紹徽縣發展旅游的進展情況,這是隴南未來經濟發展可能最出彩的項目。王義來隴南這兩年,由于天天走山路,他的腰一直有點酸痛。所以他中午沒怎么休息好,看看表,覺得該起床了,也因此記住了2:28。他剛站起來,屋子的頂燈開始搖晃,人也開始站不穩,他本能地判斷:有地震!于是,他跑了出去,在樓道里面喊:大家不要慌,地震了!這時,已經睡醒的楊全社也被搖醒了。不到兩分鐘,他們把老領導轉移到樓下的安全地帶。

“馬上接通趙文波!找地震局問問震中在哪里?”王義讓楊全社接通市政府秘書長趙文波,他已經等不及楊全社的轉述,一把將電話搶過來,“你記好:一是馬上找地震局了解情況;二是馬上通知在家領導開會,成立抗震救災領導小組,啟動應急預案;三是隨時向我反饋情況。”

但就在他的第一道指令發出不久,所有的電話都不通了,與外界失去了聯系。王義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立即向老領導告別,帶領邱正保、楊全社直奔隴南市市府所在地武都區。2006年6月21日午夜12點,隴南文縣的臨江曾發生4.8級地震,現在不到兩年就又發生了地震,兇多吉少,王義的臉色已經凝重了。

從徽縣到武都,平時不到兩個半小時,司機小石給領導開車多年,是駕駛這行的高手,又快又穩,反應迅速,從不拖沓。此時小石更是快馬加鞭。按照王義書記的命令,直奔成縣,中國移動公司隴南分公司的機站就在成縣境內的一個山頭上。王義對楊全社說出自己的初步判斷,這次地震很嚴重,不在武都就在松潘、南平、平武一帶,至少七級,本市受災嚴重的地區不是武都就是文縣。必須首先救活通訊,指揮靠通訊,沒有通訊就是散沙一盤。再有就是電,沒電也不行。

不到40分鐘就到了成縣山上的機站。王義指示值班人員用衛星電話和外界聯系,報告省公司這里出現通訊障礙,要求馬上組織搶修,同時得知:成都、重慶、蘭州都有震感。

接著他們馬上驅車到成縣的隴南電業局,當時電業局辦公大樓已經被震裂,12層的大樓一點亮光也沒有。院子里設立了臨時值班室。王義對他們說:你們誰負責?馬上向省公司報告,立即組織搶修。對方答:總經理到蘭州開會去了,家里有一位副總在330千伏變電所值班。不到十分鐘,他們走到了330變電所,見到了副總,一位胖胖的女同志。她告訴王義,220千伏、330千伏變電所的主機都震壞了。王義立即指示:一是立即向省公司報告,馬上組織搶修;二是第一時間把情況反映給市委、市政府,需要什么幫助就說,急事急辦。

酸草坡滑坡:第一次突圍

他們十萬火急往武都趕,車走到成縣酸草坡的時候,發生滑坡,一塊巨大的臥牛石擋住了去路,據了解,堵了不到20分鐘。有一個面包車,車上有十二三個人,王義立即下車,動員面包車上的人一起抬石頭。這時,一個戴眼睛的人認出了王義,忙說:王書記,你歇著,我們干!王義說:大家一起來!于是,20多人開始撬動石頭。不到20分鐘,巨大的石頭終于被他們弄到了山下。這時,小的滾石繼續在車前滑落。小石說:平時他開車,因對道路非常熟悉,所以兩眼主要盯著山上的滾石,若有滾石下來,可沖,可急剎車。而此刻,滾石量大,道路上也有石頭,所以他也十分緊張。避開滾石,他們突破第一道障礙。

吊子峪石崖滑坡:第二次突圍

到康縣境內山高、溝深。王義他們走到康縣吊子峪石崖,遇到了大面積塌方,前方不遠處就是212國道的望關收費站,堵了200多輛車,已經兩個多小時了。這時,交警已經到來,正準備組織清理塌方。王義讓小石把車開到塌方面前,塌方大約有500方左右的石頭,清理起來需要時間。其他兩位領導很了解王義的個性,只見王義一揮手,跟上王義,一起邊走邊瞅著山上下來的滾石,從谷底繞開塌方,三人又徒步走了大約五六公里,到了望關道班。這樣走下去肯定不行,他們尋找交通工具,在望關道班他們找到一輛翻斗車,坐著望關道班的小型翻斗車,他們不久到了望關收費管理所。這時,聯通CDMA手機忽然有了信號,可以打出去,立即接通康縣縣委書記張慶宏,不久他就趕到現場,并根據指示組織公安干警、當地鄉政府的同志來,還調來一輛裝載機。兩邊同時清理塌方,公路段的同志先推個便道出來,他們繼續往武都奔赴。

第二次指示

當日21時50分,王義經過六個多小時的跋涉,終于到達了他的指揮部。之前,根據王義要求,市委、市政府在家領導李學春、王學東等立即召開相關部門負責人參加的緊急會議,全面安排部署抗震救災工作。之前,正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市委副書記、市長郭玉虎得知隴南發生地震災害后,多次打電話詢問抗震救災安排情況,已經向校方請假,正連夜趕回隴南。

此前成立的隴南市抗震救災總指揮部,由王義任總指揮,市委副書記、市長郭玉虎,市政協主席邱正保,市人大副主任鄧生來任副總指揮。指揮部下設辦公室。按照抗震救災應急預案,成立搶險救災安置組、醫療救治組、交通搶險組、通訊保障組、水電搶險組、宣傳報道組、震情測報組、學校防震搶險救災工作組、安全保衛組、災情收集組、紀律監督檢查組等11個工作組。同時要求各部門、各單位都要迅速開展工作,成立專門的防震救災工作組,實行24小時值班制度。市、縣(區)、鄉各級各部門、各單位主要領導無特殊情況不在崗位的,就地免職;發現失職瀆職的,要依紀、依法嚴懲。當天下午就派出由市委、人大、政府、政協四大班子領導組成的九個工作組,前往九縣區指導協助抗震救災工作。

不過,總指揮王義已經無法上樓了。武都區委大院有四棟樓,王義所辦公的十年前修建的后樓已被震得千瘡百孔,成為危樓。整個后院已經用彩條布搭上了臨時指揮部,巨大的黑夜中,蠟燭在棚中不停地搖曳,時暗時明中,在家的同志們涌上來把書記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快兩年了,自從王義來到隴南,以身作則,嚴格要求,抓班子,帶隊伍,扶正氣,求發展,形成了一個堅強的領導集體。其扎實的工作作風,在隴南百姓中很有口碑。大災面前,大家都明白該做什么,該如何做,但在這非常時期,他們還是期盼王義的到來,也等待著王義的到來,他來了,大家還沒有完全散盡的恐慌心理會踏實一些。

市委李學春副書記向王義簡單地匯報了會議的前段情況,王義不停地點頭,然后站著講了五點:一是全市各級黨組織和廣大干部特別是黨員領導干部要充分發揮模范帶頭作用,積極投身到抗震救災工作之中;二是不惜代價,搶救生命,搶救傷員;三是動用一切手段,查清災情;四是及時向省委報告情況;五是著力搶修公路和電力等基礎設施。

他說得簡短、凝重、低沉。應急工作已經有序展開,他不需要更多地說什么,這里是他的指揮部,但他覺得這里現在還不是他停留的地方。文縣此時還沒有確切的信息,這意味著文縣受災更嚴重,而兩年前的地震中心正是文縣。已是午夜,他決定和楊全社奔文縣。他說邱正保,你上了年紀,留下來。但邱正保說,那里道路更危險,執意要一同前往。

桔柑鄉大岸廟滑坡:第三次突圍

一行三人,原班人馬,他們在了解了城區電力恢復情況和傷員醫治情況后,向文縣方向奔去。但只走了幾十公里,在桔柑鄉大岸廟,大面積的山體滑坡擋住了他們。一塊塊磨盤大的石頭擋在路中,停下來,仔細聽,山石還在滑落,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清除,又是在凌晨一點左右。通訊不好,他想調度,失靈。下車,找到一位老鄉,老鄉說,一定要過去,還有個便道,走白龍江河堤,只有農用三輪車可以過去。前面是外納鄉。他們徒步前行,夜色中有一戶人家,院子里面停著農用三輪車。敲門,在院里搭帳篷防震的這家很快出來一個30多歲的男人,一出來就驚呼:你是王書記,我總在電視上看見你!這時,他媳婦也出來了。當他們說明來意后,小伙子二話沒說,立即發動了農用三輪柴油車。回過頭,小伙子又有些猶豫。楊全社說,我們租用。小伙子急了,忙說,這還說啥租呀,要我一個人過去,過十次都敢,可你們三位領導……王義過去,拍了一下小伙子的肩,不失幽默地說,我們只過一次。

初夏寧靜的夜被三輪車發動機的聲音劃破。上了車,三位想鎮靜的領導鎮靜不了,便道崎嶇不平,車身劇烈搖晃抖動,王義在前,邱正保和楊全社坐在后面,他們必須抓住車廂中的什么,才能保持身體平穩。那個媳婦自三輪車發動,就對男人說小心,一直說小心,車開動,她跟在后面喊說小心,一直跟到河堤上還說小心,千萬小心。我們的錄音筆記錄下采訪楊社全時,他說的一些話。

“危險有,但人在非常時刻是不會想這些的。”

“那小媳婦的囑托聲,倒讓我們覺得,萬一出了事,給她怎么交代……”

“就像戰爭年代的老鄉,真是血濃于水啊,我們的群眾,在關鍵時刻還像過去一樣……”

“不長的路,走了近一個小時。”

到了大壩的頂端,都過了50歲的三位市級領導,不約而同下了三輪車。王義緊握著小伙子的手說:“小心回去,媳婦在那頭還等著你!”

臨江鄉滑坡:第四次被阻

三位領導,平日分開來,也許個個氣宇軒昂。此時相互攙扶著,走到外納鄉政府。外納鄉政府災情嚴重,部分下鄉的干部還沒有回來。王義具體安排了清障工作,向文縣去的心情更急切,因為越往前走,災情越嚴重。前面就是文縣的臨江鄉,但借外納鄉的交通工具沒走多久,前面又是山體滑坡,滑坡面積更大。王義走到滑坡處,想越過碎石繼續往前走,這時盡管明白書記的脾性,邱正保、楊全社不得不勸他:你是全市抗震救災的總指揮,安全必須第一!此時,公路段的推土機已經到達,但在滑坡的另一邊,他們看到了一輛小車,他們認識向這邊來而被阻的小車司機小楊。他們互相照顧,越過滑坡,他們坐了小楊的車,到了臨江鄉政府。鄉政府的房子已經塌了,搶險救災的工作也處于相對安靜的時刻,人困馬乏,只幾根忽閃忽閃的蠟燭光亮,說明這里還堅守著。車子停到鄉政府院子里,三人瞇了一會,天已開始放亮,這已是凌晨五點半。了解了臨江鄉的受災情況,他們動身到滑坡的地方,那里工程量較大,經過兩個小時,清障工作已有進展。王義在現場動員大家,并指示現場領導:下午一定打開并修好這段路。隨后,安排鄉里的干部組織人力物力,又雇用了三個推土機,加快清障速度。這天下午四點,這段路完全打通。

第三次指示

這時,王義知道了指揮部派往文縣的工作組已快到文縣,指揮部也通知他,省委書記陸浩、省長徐守盛將于13日下午到達隴南視察災情。這樣布置了修路工作后,一行三人又往武都趕去。5月13日,隴南市召開抗震救災領導小組會議,王義在較全面地了解了全市災情后,對在場的干部強調說,人民群眾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要自覺做人民的兒子,現在我們的衣食父母遭災了,我們該怎么辦?拿出行動來,做一個人民滿意的兒子。

隨后,又趕到市第一人民醫院。

下午三時,從他自康縣遭遇地震,經過24小時應急和突圍后,又到徽縣開始向上級全面匯報隴南市的災情。

按著現行的“一把手”負責制的體制,一個地區“一把手”的性格、人格、作風、智慧往往決定這一地區的狀況。楊全社這樣評價王義,他說:王義同志作風扎實,極富人格力量。地震發生后,他反應迅速、判斷準確、指揮得當,不顧個人安危,沿途在成縣、康縣、武都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率先組織搶修道路、通訊、電力,使其在最短的時間內暢通,為打贏抗震救災這場戰役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得到上級的指示,王義在全面部署隴南抗震救災工作后,即赴受災嚴重的文縣鄉村。

第四章 他在悲情中戰斗

掉 頭

在去蘭州的路上,感到地震的黃華明不能再猶豫,他給蘭州、西安、北京打電話,電話是通的,但具體情況不清楚,隴南方向通訊中斷。說明隴南震情較嚴重。他讓司機調頭,到隴南的地界,地震跡象已十分明顯,遇到幾處山體滑坡,他和司機邊搬石頭邊開路,冒著危險,將小車從滑坡邊緣推過去。進了武都區境內,更大的塌方橫在前面,他一邊就近組織鄉鎮干部群眾清理塌方一邊深入鄉村了解具體情況。他到城區之前,看了五個鄉鎮,當時就知道有25個群眾遇難。晚九點到城區,城區一片漆黑,到區委,他通知區委、區政府領導干部開會,因為通訊不暢,自己先跑到市委。市委緊急預案已經啟動,也正召開抗震救災緊急會議。從市委回來,已經了解一些鄉鎮情況的他,成立抗震救災指揮部,下設六個組,果斷決策,使啟動的應急預案層層落實到人。這時已經是12點了。當晚,凡是能到家的縣級領導干部,每人帶二至三個部門的人星夜去各鄉鎮救人查災。此時,陰著天,似乎要下雨,他說,天下刀子,也要下去。一切為了搶險,搶險的關鍵是兩方面一個目標,一方面是盡可能打通縣、鄉、村道路;另一方面是搶救傷員。而打通道路的目的也是打通生命線,傷員要靠這通道運到醫院救治。地震發生,城區房屋倒塌少,傷亡少,所以城區的人包括一些干部沒有想到鄉鎮村民受災的嚴重程度。干部們下去,才發現要走到公路暢通的鄉鎮容易些,而到某個村困難很大,夜黑,天氣惡劣、余震、山體滑坡、滾石、徒步爬山路,沒有不怕犧牲的勇敢精神,很難到受災嚴重的群眾中去。

自然,還沒有電的武都城區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凌晨時分,他走了城區的主要街道,走過白水江岸邊,走到市民中,安撫還驚慌失措的市民,看著他們緊急搭建的帳篷,看看多少人流落到街頭,多少人又冒險回到家中。治安狀況如何,群眾個人安全和財產安全是否有保障——他要了解每個應急部門的工作落實是否很到位。凌晨兩點多,他又跑了武都的兩家醫院,看傷員的收治情況。供電是城區最要緊,供電搶修一直在緊張進行中,但通訊仍不正常,他又跑到搶險現場了解具體搶險困難和遇到的問題。平常城區停一夜電是小事,今夜早一分鐘供電,對群眾都是大事。黑暗的城市,是不安和焦慮,而今夜的光明,對武都是定心丸。當他了解到搶險很快能成功,城區不久有光明到來后,他又下鄉去了。那里才是重災區,群眾更需要他。

再赴一線

這時,他已經知道地震中心在四川汶川,就此判斷武都區受災嚴重的鄉鎮該在哪里。他先到了東江鎮,早晨四點多,和他通知前來的武都區武裝部政委徐樹勛在漢王鎮會合,因為這時他知道身邊帶上誰更有利于開展工作。之后,他們到桔柑鄉,從鄉上了解到賀家坪村受災嚴重。后來賀家坪村去了不少上級領導,我們作家采訪團也到賀家坪去了。但當夜,全是盤山土路的賀家坪道路處處塌方,他們徒步爬山五六公里,到村上,聽群眾說房屋都塌了,死了一位老人,群眾都在安全地帶,雖然不少人連簡易帳篷都未搭起,群眾情緒也很激動,但他多少放心了些。看了兩個村,安撫了群眾,他們到三河鎮。這一段路上,因山體滑坡,市上已派出一輛搶險車,不過山體滑坡坡基還不穩,滾石不時還在下落,作業車輛在等待。黃華明明白作業有風險,但還是有些生氣,他把車開到坡基處,站在那里,說你干,我給你看著好不好?他心里牽掛山里群眾,越往前災情越嚴重。天已經放亮,從三河鎮到五庫鄉,道路完全阻隔,他們徒步翻越村莊,邊察看,邊組織群眾搶險。短時間內,外面的救援和搶險隊伍不能到來,尤其全是山區的隴南,外面的救援隊伍到村,那是很困難的,也需要時間。這時,平時不起眼也讓一些人看起來做不了什么大事的民兵預備役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每到一個鄉,書記問災情,武裝部的政委徐樹勛即組織他的民兵營;每到一個村,書記看鄉親,政委即組織民兵連,搶通路,搶救傷亡,護村,在危房、危墻旁警戒,推倒危墻拆危房,從廢墟中搶糧食,搶挖群眾財產。大多是村里的年輕人,卻都以民兵預備役的名義組織起來。黨支部、民兵預備役在救災前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過了這一村,走下一個村,若有路,他們就租用村民的柴油三輪車、摩托車。直到下一個鄉鎮了解救災情況。從五戶鄉到日照鄉,一天又快過去了。書記想到他不能完全脫離他的崗位,也不是他一個人在戰斗,他還要把握全局,領導全面。黃書記的司機是個機靈而勇敢的小伙子,他下鄉多,也熟悉路況,在他們準備用摩托車返回武都時,他竟冒險把小車騎著狹窄河堤開回來。他們乘車返回武都區,路過桔柑鄉時,書記牽掛那位賀家坪村遇難老人的后事,又爬上山村,了解老人的安葬情況。時間又過了一天,夜里11點多,書記回到了區委,前夜和他一樣下鄉的干部大多回來,很多干部也和他一樣徒步走了一夜,辛苦了一天。書記接下來聽匯報,全面細致了解各鄉各村具體受災情況,群眾最需要什么幫助。武都區工業很少,以農業為主,貧窮人口比例高,財政狀況不好。書記當下決定第二天無論如何提出130萬現金,分兩組從蘭州、西安為群眾購買至少能搭起簡易帳篷的彩條布。

又一個清晨來到,書記也不知道自己多長時間沒有合眼,此刻,在他的腦海,各醫院搶救傷員已到了關鍵期,他不能分身在震后知道每一個傷員的傷情和救治情況,這又趕到醫院。14日早晨八點,當徐政委趕到區委時,書記已在那里等待。問書記昨晚休息一會兒沒,書記沒有回答他。昨天深夜他們不得不返回城區,書記要指揮全局工作,今天書記沿著昨天的線路,向災區縱深處的另外幾個鄉去實地察看災情。他們這一天又去了琵琶鎮、洛塘鎮、楓樹鄉……我們注意到,武都區雖然有很多鄉鎮,達36個,但不少鄉鎮在公路線上,如果道路暢通,很容易到達,而80%的群眾都在山區,相當于40萬人口在交通不便的山中,地震后許多山村成為孤島,哪怕你從此村看到彼村,但要走過去,可能要走數小時。政委說,僅震后兩天,書記跑了18個鄉鎮,幾乎跑遍了受災最嚴重的152個村。

與鄉親共悲憫

作為旁觀者,或者說我們這些后來的采訪者,以為更清醒些,也會產生疑問。作為一個縣區的一把手,災后這樣拼命、不顧個人安危地突圍、奔波,其中價值有多大?一個地方指揮官,他在自己辦公室,從反饋來的信息中拿出判斷,是不是能更好地指揮全局,調度八方,更有利于抗震救災工作的開展?我們見到黃華明后,因為還有余震,在區委一樓大廳臨時找幾個凳子,聽他介紹全區震災基本情況,也問了他震后的感受,他說了一句,老百姓受苦了,就有些哽咽。后來我們單獨采訪武裝部徐政委,把這些疑問提給他,他愣了一下,似乎覺得我們這些人很無知,眼神里有一種哀怨之色。

他說:“身體狀況差一些的老同志留守指揮部……”

他接著搖了搖頭,似乎這樣說不能令我們信服,也不是他要表達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又說:“指揮員要靠前指揮。”

但他似乎又搖了搖頭。這個粗壯的、在我們面前一直表現很豪放的漢子,眼睛忽而濕潤了,他暫時轉移了話題。他說,他轉業到地方多年,兩年前來到武都區,知道隴南的山路崎嶇,沒想到震后許多地方根本就找不到路,黃書記也是軍人出生,可能也只有他敢于在山體滑坡,滾石不斷的余震中,走到找不到路的鄉村。

他說:“鄉村干部群眾需要黃書記啊。”

是的,需要。我們在后來的回味中才體會出徐政委這句話的含義。

我們暫且不去了解黃書記本身在群眾中的威信及他的個人品格魅力。災難來臨,十萬大山里的群眾主動地、又本能地開始自救。都是平房,好多都很簡陋,倒塌壓了人,左鄰右舍鄉親們就能很快刨挖出人,生與死,重傷與輕傷,很快就能定論,組織得當,傷員也能送往醫院。但房子沒有了,或不能住人了,余震還在時刻光顧,天之大災,到底誰能幫助他們?鄉上有干部來,察看災情,他們會感動;鄉鎮上的書記、鎮長(鄉長)來了,他們更加激動;若縣上來人了,他們會激動萬分感激涕零;若是一把手的書記來了,仿佛就是救星了。我們暫時不必批評我們老百姓傳統意識中的官本位觀念,幾千年的封建文化已使其根深蒂固,他們在大山里生生不息幾千年,祖先們遭遇天災地難都聽天由命,只有共產黨領導下的“縣太爺”有可能在大災之后即刻出現在他們面前。

黃書記不是救星,他這一刻來到最困難的群眾中,兩手空空,只沾滿泥土,他拿不出新房子,也拿不出帳篷,但山區村莊已奔走相告。徐政委說,在一個村幾個老漢抱住黃書記,跪下——我們暫且也不要批評老百姓的膝蓋軟,暫時不要批評我們社會制度的缺陷——他們頭撞地,他們說,2006年地震,房子震裂了,好多新房子,今年上半年才剛剛完工,老天怎么能這樣不公?這地方不能住人了,我們能到哪里去啊?書記陪著流淚,哭過了,訴說夠了,群眾絲毫不會責怪書記沒給他們帶來什么,也不問將來帶來什么,就千方百計地給他們吃喝。徐政委說,這就是我們的老百姓啊。而正是大災之時書記來了,老百姓把書記鼓勵的話牢牢記在心上,也把指示牢記在心。他動員民兵工作也異常順利,一呼即應,這個村的抗震救災工作立刻展開了。群眾就是這樣,哭著不遮掩內心的傷痛,不遮攔地表露自己的軟弱,站起來,擦著淚,依然能挺立堅強。

徐政委說,遇到遇難者家屬,尤其是失去了孩子的家庭,家人、親戚更哭得撕心裂肺,但老百姓從沒想到提什么條件,只認了天災。書記一直忍著不哭,在一戶男人外出打工的家庭,他聽著女主人的哭訴,安撫流淚的群眾,可旁邊一老一小兩頭牛叫個不停。老牛沒有受傷,小牛的前腿被砸斷躺在地上,小牛泣叫,老牛也眼淚汪汪地叫。黃書記看著老牛給村干部說,把牛拖走,叫得人心里難受……這時黃書記再也忍不住了,渾身抖動,“吭……吭……”兩聲。在群眾面前一直堅強的書記,不能抵抗內心的柔軟處,但徐政委說,在這時候,哭訴的群眾反而不哭了,都來安慰黃書記,反而說,黃書記你可要挺住,你要堅強,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有的群眾更直白,說,黃書記,我們還要靠你呢。從這個村到下一個村,群眾知道書記徒步來,有條件走摩托,群眾給他們摩托車;若只能步行,尤其在夜晚,本村的年輕人就自發組織起來,給書記一行探路,開路,護送到另一個村去。

政委徐樹勛說,他陪書記兩天,就是在這又難過又感動中度過。在草山村,書記看到山腰上的幾戶村民的房子全塌了,怕山體滑坡,怕滾石,村民不在山下的河壩平坦處過夜,又不忍心在還未收割的莊稼地里搭帳篷,把牛和還活著的家畜家禽或趕或搬到山頂上,沒有起碼的塑料布、彩條布,就用在塌房中撿起的木桿搭個架,上面鋪上草,在這樣低矮剛能爬進人的草棚下過夜,書記的心里不禁難過,而且自責。因而,平時很樸素和藹的書記,在救災不力、救災物資不到位時也常發火。13日凌晨,到一個鄉上時快五點了,鄉上幾個干部也只是剛躺下想休息一會兒,書記一見就發火了。因此,武都區的抗震救災工作是在干部群眾自覺行動中,也在強勢的命令中有序、有效開展著。

做人民的兒子

想起隴南市委書記王義在震災后對干部們說的那句話:要自覺做人民的兒子。黃華明是這樣一個兒子,家里受難了,從對人民群眾最樸素的感情出發,他不顧個人安危,黑夜、余震、山體隨時的塌方、滑坡、山上石頭的不時飛落、電力中斷、通訊受阻,都沒有阻斷他到群眾家的步伐,在這場抗震救災的大戰役面前,他是指揮員,又是戰斗員,更是沖在前線的勇士。他在大岸廟等塌方地段,用柴油三輪車、摩托車突圍前沖,鄉親們看在眼里。在他走后,鄉親們自發組織起來,鏟除路上的塌方。他帶領工作人員艱難跋涉急行20公里到達王家壩村,痛感地震在無情摧毀人民群眾家園的同時,也給人們心理造成巨大的傷害,他感到自己肩上有千萬斤的重擔。他扶著悲傷的老人,攙住哭泣的婦女,他動情地說:“天災無情人有情,黨和政府就是你們的靠山,我們是人民的兒女,有兒女在,父老鄉親就不會有過不去的難關。”

是的,他是這樣一個兒子,在大災面前,從他身上體現著我們黨和政府全心全意為人民永恒不變的服務宗旨,體現著災難面前黨和政府與受災群眾不畏艱險災難共擔、心相通情相連的魚水深情。有這樣的黨和政府,有這樣的人民,中華民族一定能戰勝任何災難。

我們見到他已經是震后12天,他看上去很疲憊,嗓門也有些沙啞。聽他簡單介紹過武都區一些抗震救災的情況,午飯時間到了,我們團長想留他吃點便餐,又怕打擾他工作。他說救災工作早已進入了有序軌道,他有時間。人大樊副主任勸他多休息一會,他說,他明白自己現在需要休息,也能抽出時間休息,但試了幾次,就是睡不著覺,或者只瞇一會兒就醒了。我們來到震區,已體會到隴南抗震救災工作,尤其是重建家園工作任重道遠。汶川大地震震中傷亡慘重,舉國同哀,重建家園要從廢墟上開始。相比較隴南的人員傷亡輕一些,但重建家園幾乎也要推倒一切從零開始,尤其是山區群眾,家里除了能刨出些糧食外,本來就貧困的家已一無所有。而這工作才剛剛開頭,到底能得到多大的援助還是未知數。人還在,要生活下去,要更好地生活發展下去,書記從災難中清醒過來,又該認真考慮這一切。他也吃不下飯,食欲差,問他是不是在幾天幾夜的山區缺了飲食或吃著不舒服了。他苦笑一下說,他哪怕到最窮的、受災最重的村里,群眾有一口喝的吃的,也一定有他一口喝的吃的,往往也是最好的,而且他早已習慣,他只是記不得這幾天他吃過多少,吃了什么。痛定思痛,我們感受到他內心的痛楚。當他和我們告別,望著他的背影,我們更感到他的堅強。而這堅強,傳達給我們的除了感動,也有一種疼和痛。

在這里,我們并不想刻意展現黃華明在抗震救災中的事跡,更沒想為哪個領導干部歌功頌德,包括市委書記王義,他們在災難之后的行為舉止,應急判斷能力,政令的通達,調度的響應,不僅體現著個人品德和威信,更檢驗出了我們黨的偉大、政府的凝聚力和人民群眾的向心力。我們在采訪中,從政府部門,到各企事業單位,從電力、公路、通訊各部門,到醫院、學校,都在全力應急,各司其職,堅守崗位。隴南的大部分干部,那些每月能從公職部門領工資的人,很大部分人家就在山區,家中大多受了災,自己在城里的房子也裂了縫,心里痛楚,卻都在崗位上堅守著。比如陪同我們的市文聯主席毛樹林,他的家在受災嚴重的文縣中廟鄉岳家灣村,那是個窮地方,十幾年才出了他一個大學生。他談了其中的兩個細節。一是說他當時一邊種地一邊學習,村里人對他能在這種情況下考上大學,不可思議,每次回家鄉親們都要拿這事問他,學生娃、老師也問他。另一個說他學英語,那時鄉村根本沒有英語老師,可高考要考,他就自學,英語給他的高考成績添了分,可他學的是“啞語”,一句也不會說,甚至連起碼的字母也讀不出音。學校畢業,他從基層奮斗,到了市上,算是有級別的領導。地震發生,他是家中老大,又是干部,該是家中的主心骨。可他離不開自己的崗位,文聯正常工作可以停,全市的抗震救災卻迫在眉睫,他知道會有自己的任務。他在三天后才與老家通了電話。他聽房子塌了,揪心。問父母傷著沒有,沒有,也沒有傷著家中其他人,他放心了。問,有沒有搭棚的塑料,那邊說,有,他仿佛就安心了,沒有再去家里看一看。他說,父母養兒,大災面前,只問有沒有一塊塑料布,不孝啊。而他在隴南市的家房內已被震得一片狼藉,他也懶得收拾,在街旁給老婆孩子搭個可以容身的棚,自己一直奔忙在工作上。隴南市委、市政府,在震后有一個基本的判斷:重災區在山區鄉村,所以有一個千名干部下基層進農村決定。他一人分到一個村,除了臨時任務,他固定的任務是什么時候這個村的群眾家家戶戶的新家建好,他才能完全離開那里,他必須堅守,一直堅守。是的,正是這堅守,震災面前各級政府部門和各個系統能靈活運轉,構成政府強大的環環相扣而有序、有效、有力的應急響應和任重道遠的重建家園的體系,構成在災難面前我們這個民族不屈不撓眾志成城的英雄交響曲。

痛,堅強著,也凝聚著。

民兵預備役組織

通過政委徐樹勛,我們也了解到民兵預備役組織在震災中起到的特殊作用。民兵預備役部隊,這個軍地共建的較松散組織,平時很少參加具體工作。在武都區,普通民兵預備役號稱四萬人,由單位的年輕人、市民、村民組成。單說鄉村這一塊,鄉鎮有營級建制,行政村有連級建制。隴南的人多地少,貧困面大,每年勞務輸出人數龐大,而這基本上都是民兵預備役年齡內的年輕人,每年民兵集中訓練,每人每天發40元的補助,但要集合一個400多人的訓練規模卻有難度。所以,在普通民兵預備役的基礎上,還有一個基干民兵區分,是基干民兵的,68%為復退軍人,這一年基本不外出,在武都區基干民兵有3000多人。即便是這基干民兵,人們平日也忽略了他們的存在。但在這次抗震救災初期,民兵預備役作用凸現了出來。說到底,他們就是一個山村的頂梁柱,強勞力,而民兵連長往往由這個村的黨支部書記或者是年齡合適的村干部擔任,大災面前,把留守在村里的年輕人組織起來。他們是群眾中走出來的軍人,是軍人就該擔負起救災救難救民于水深火熱的責任。他們在第一時間,第一現場。平日他們把自己是否是民兵不當回事,這時候正是這個組織,在黨支部的領導下,讓他們形成了有形的力量,舍小家、顧大家,舍自家、顧全局,為群眾排除最危險的災情。某村的民兵張應可、某村的姜永軍、某村的田仁常……政委徐樹勛的筆記本上記錄著表現突出的基層民兵,他們不顧自家的麥田黃了,油菜熟了,不管自家的房子塌了,牲口還壓著,糧食還埋著,卻晝夜在這個組織中戰斗,用集體的力量為各家排險,搭帳篷,并在需要的時候聽從指揮支援外村,充分體現出中華兒女在災難面前的凝聚力。

政委徐樹勛還特意介紹了一位女民兵,她叫羅麗,今年24歲,是部隊的通訊兵,2006年退役,沒有正式工作,在武都區打工,地震發生后第一時間她趕到武都區武裝部報到,此后她和男民兵一樣,在姜家山等村為村民拆危房,挖糧食,搭帳篷,而每天只能分到兩個餅、一個雞蛋和一瓶水,直到我們采訪的那天,她還堅持在一線。我們后來見到她,沒想到她長得很清秀,也很漂亮。能想象出,她在一線,給予群眾的幫助,以至給予清一色男民兵們的,不僅僅是她能做的那些體力活,她的愛心和堅強,給予更多人愛心的溫暖和戰勝災難的力量。

第五章 女支書

最苦的干部

在基層,最苦的干部莫過于鄉鎮干部。對武都區安化鎮的鄉干部們來說,5月12日是他們每次下鄉十天后的集中日,每個下鄉干部要匯報十天來鄉村階段性工作的進展。從來不講周末休息的他們,下鄉回來也能休息一兩天。大家正要往會議室走,地震了。鎮黨委書記安建林說,匯報會開不成了,但人不能散,也好在干部們都集中在一起,等大家的恐懼心理稍定一些,2點40分,大家開始往各自包點的村里跑。安化鎮僅山區就有40個村,178個村民小組,說實在的,要鄉干部們短時間跑完這么多村莊不可能,偏遠山溝的村子,來回僅走路就得一天,而且很多地方道路已經不通。所以,他要求鄉干部除非處理危機情況,要當夜返回,這樣能大致了解全鎮的災情。當夜開緊急會,接著緊急處理重大事件,如傷亡事故、主干道堵塞清障,稍有空隙,包村干部又趕緊下鄉。

和基層村組織相連接的,就是這些鄉鎮干部。隴南復雜的地理環境,注定了這些鄉干部要比其他地區的鄉干部更辛苦一些。文縣玉壘鄉坪上社地處白龍江和白水江兩江交匯之處,三面環山,背面靠山,地震發生后,該村唯一通向外界的一條公路因山體滑坡全面癱瘓,村子像孤島一樣無援。村里災情也十分嚴重,房倒屋塌,沒有一間可以住人。在缺少救災物資的情況下,有村民渡過白龍江,爬上公路,舉起了“求救”的紙牌。這件事媒體曝光后,震動很大。其實,在公路上群眾舉牌求救的前一小時,鄉干部也到了。

走進坪上社調查受災情況的玉壘鄉人大主席李路銀說,玉壘鄉共有12個行政村,由于通訊、道路中斷,這些天來,村干部兵分幾路,一個村一個村地調查情況。最遠的一個村需要爬四個小時的山,光來回就得一天。“我也是災民,我家的房子也全倒了,這些天,我都不知道我家的人怎么生活!我一直在跑,一刻也不敢怠慢呀!”邊說邊扳著指頭說他這幾天跑過的村社,說著,李路銀的眼眶發紅。起先,部分村民對鄉干部遲遲不到村上調查一事表示不滿,但當他們聽完李路銀的解釋后,也表示了理解。

事實上,玉壘鄉受災嚴重,路途的遙遠和艱險使外界的支援延緩,為數不多的鄉干部不只是下鄉,在處理傷亡群眾后,還要搶修基礎設施,力爭救援線的暢通。

最苦的干部,往往也是最委屈的干部。

在隴南市最近五次表彰的抗震救災先進集體和個人中,被表彰的鄉鎮和鄉鎮干部很多,而更多的鄉鎮干部一直默默無聞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我在賀家坪見到駐村干部楊新林,因為這個村災情嚴重又倍受關注,他已經在這里堅守了九天,他說,不在鄉上開會,就在村里蹲點,村民干什么我干什么,村民不干什么,我也得守著。而且,他說,村民也不讓他走。震后,他知道也在災區的家里的情況,但沒有功夫去看一看。

女支書和她的城郊村

在基層,有村級組織,村一級的干部。我們很想知道,大地震后,這個和大山深處最基層群眾在一起的干部和組織到底能做什么,做了什么。我們有機會采訪到了武都區城郊鄉橋頭村黨支部書記胡曉鳳,她今年43歲,她看上去是一位普通的鄉村婦女,但與和她年齡相仿的隴南山村的勞動婦女比起來,她顯得更年輕,更有些干部模樣。和我們交談時,她的聲音除了有點疲憊外,眉宇間透露著她的自信、堅毅和某種隱約的自豪感。

一直想知道她的自豪感從何而來。

武都城區向外延伸,到了城郊,也到了大山底部。橋頭村的構成就有些特殊,城郊延伸來的居民和鄉村連在一起,橋頭村有城市居民2600多人,農村人口1260多人,以農村農業為生的大部分人如今依托城市生存,城鄉人口混雜,且有近200戶是以回民為主的少數民族。住在山下的村莊生活條件好一些,在山上的村莊生活條件差一些,也不乏貧困戶。城市戶口的、鄉村戶口的,山上的、山下的,富裕的、貧窮的,擁有8000多人的橋頭村,管理起來一定不容易。

人還好嗎

那天,村里有130多畝地被征用,不少村民來領補償款,女支書安排工作后,回家覺得很累,心情也不太好——那天正是女支書父親去世四周年祭日。那一刻,女支書從夢中震醒,天地搖晃,家里門窗的玻璃被震碎,墻體房頂的瓷磚紛紛往下掉,她從自家二樓跑到路邊,一時也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噩夢般的兩分鐘還沒有過去,女支書看見一個人奮力向一個方向跑,心頭立刻一震,學校!山體開始滑坡,南山騰起的塵土如煙云彌漫,離女支書家較近的鄉政府也已經看不清楚。女支書隨著眾人的腳步向學校跑去,校園小,卻有800多學生,如果發生什么,那里是最危險最可怕的地方。到校門口,學生已向外涌,到處是家長的喊聲、學生的哭聲。女支書喊著什么,但哭喊聲驚叫聲把她的聲音淹沒了。也許只是短短幾分鐘,看到學生和老師都跑出來了,女支書這才感覺到自己兩腿發軟發顫。學生老師家長擁擠在校門外,校門外其實也不安全,周圍都是居民房,巷道狹窄,女支書大聲急切招呼大家疏散開來——這也是村民群眾意識到了大地震時女支書與他們在一起,震后第一個站出來召喚大家,女支書自此也忘記去自己家看看到底被震成什么樣。飛起的塵埃中,女支書已判斷出受災最嚴重的該是山腰、山頂的村民,那里已有明顯的垮塌,對各家各戶情況了如指掌的女書記也明白這時該看誰家的房屋。她招呼已趕到的村上干部,安排即刻分頭到各村社查看,她到受災最嚴重也是在山頂上較貧困的一個村社去。那里有24戶人家,房屋幾乎全部垮塌或部分垮塌,匆匆趕到的女書記跑一家喊一家:人還好嗎?人還好嗎?女支書先想到的是救人。一口氣跑完這24戶人家,才放下心來。24戶人家的青壯年都出外打工或在就近的武都城區做勞務,孩子們上學了,婦女和能走動的老人都在田地里。女支書后來笑著說,大地震時,全村可能就她不合時宜躺在床上休息。這時候余震不斷,有些危房危墻還沒倒,大家都還處在驚慌失措中,一些家中只有老人和孩子的婦女,一見她就哭了,她把大家聚攏到安全平坦處,有人一哭就成了一片哭聲。她流著淚,卻不能哭,意識到大家今夜沒住處了,掏出身上僅有的130元錢,打發年輕人趕忙去買彩條布。震后即雨,她不能讓鄉親們在雨中過夜,哪怕這彩條布不能完全遮風避雨。

下了山,女支書立即連夜召集村干部開會,匯總受災情況,幸無人遇難,傷二人,及時送往醫院,輕微受傷的,山里人也不當回事。會不長,大家這時幾乎都聽女支書的,她決定組織護村隊,護村隊一方面保護村里群眾的財產,更重要的是防止群眾在廢墟和危房里刨挖財產造成人員傷亡;并決定組織民兵搶險突擊隊,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搶挖群眾財產,并支援附近受災的村莊。橋頭村的民兵搶險突擊隊第二天就派出去20人,在大安廟村一天,在火家坪一天,為鄰近受災更嚴重的村社搶險救災。這一夜,山上貧困的群眾能熬過這一夜了,山下生活條件好一些的村社群眾也互幫互助,搭了簡易帳篷,城市戶口的居民也全部轉移在露天安全地帶過夜,等到大家都有可容身之處,女支書還不知道自家有無簡易帳篷,簡易帳篷在哪里。

災情讓她心里傷疼

第二天,女支書挨家挨戶去查看災情,僅山上就有好幾個村社,她到天黑才走完這些村社,并非這些村社相距太遠,災情大同小異,他到每一家,群眾仿佛有了主心骨,家家都要向她訴說,婦女們還要哭訴,她心里難受,一直忍著。大災大難面前,她能護著讓大家安全一點,溫暖一點,但許多大問題她也一時解決不了。房子垮了倒了,貧困戶哪里有那么多錢重修,能有多少支援,她不知道,也無法回答。那幾戶人家,住在土坡上,就算有能力搭個棚,可后山、兩側地基都裂了縫,再有個大震,或者雨量過大,連這個土坡都不存在了,房子還能修在哪,哪有安全地方?那幾戶人家,房子都建在過去泥石流的地基上,哪天若天不睜眼了,不知是何等樣的災難。那幾戶,依山而建,若上面人家的房倒了,就意味著要砸埋下面的人家及更下面人家的房屋。即便現在,地還在搖啊,問她,何時到頭啊。女書記也感到了自己的無助,她只能一遍遍安慰大家。鄉親們也心疼她,有一戶人家,地震時只帶出了孫子吃的三袋方便面,卻硬要給她一包吃,她忍不住要哭。有一戶人家給她一個山藥蛋,她吃不下,在手中捏了一天。這一天女支書記得自己只在一戶人家吃過一碗面,是流著淚吃的,那家人說,你嘴干成那樣,臉色那樣,一定要吃下這碗面。女支書的心里傷痛著,也溫暖著。

發放物資

第三天,救災物資到了。這里地處城郊,救災物資算到得早的,受災群眾多,物資少。救災物資有面粉、大米、方便面等。地震對大家是一樣的,女支書盤算讓物資分得更公平些。本村販菜戶多,也有不少戶掙了錢,住的樓房,雖裂了縫,屋內的財產損失不大,大家說要給到山上貧困戶家里。原來物資少,分不過來,現在反而多了,山上的貧困戶也發揚風格,一袋面粉一袋米也夠吃些日子,多了也沒地方盛放。后來的結果是,在群眾同意后橋頭村的一部分救災物資支援到本鄉北水溝村,那里受災戶多。群眾信任她,知道她的公心,知道她了解每一戶的情況,留在這邊的物資,大家讓她來分。她依災情及家庭情況在名冊上劃分了,沒有開會,沒有比對,沒有爭吵,大家都沒意見。救災物資順利地發放到群眾手中。

慰 問

第四天,去支援外村的民兵回來匯報說,來搶險救災的解放軍很苦,吃不到飯菜,尤其沒蔬菜,一天靠方便食品充饑。女支書帶領村干部和群眾到桃樹坪等地慰問解放軍。問她為什么,她說有條件啊,村里販菜戶多。她說,那些兵和她兒子一樣,十八九歲,都像城里娃,現在卻到最危險的地方,作為人母也心疼他們。村里籌到一點錢,買到了最新鮮最好的蔬菜、水果、豬肉。錢不多,采購卻超量高質,那是販菜戶們多了一點心意。到解放軍駐地,和人家握手時,她說她立時眼淚汪汪想哭,她說兵娃們渾身是土,臉也黑了,手上都有了血泡。她說,之前,也分了點蔬菜豬肉送給鄉政府。這在別人看來可能有巴結鄉干部之嫌,比如想多分一點物資什么的。她說,根本沒想那么多,是看到鄉干部們辛苦。她的二哥也在受災的另一個鄉上當干部,她和二哥通電話,互相問好中二哥說嘴唇破了,問怎么啦,說是吃了一天干饅頭,不小心讓干饅頭茬割破了嘴唇。心可比,情可比,僅此而已。但鄉上干部堅決不收,一位鄉領導說,群眾看著呢。她為此很感動。

是的,她仿佛自言自語說,群眾看著呢。

回味著女支書的話,我們也想實地看看村里的情況。我們看了學校,也看見山腰的村落房屋,心懸懸的,想若再有一點地震,可怎么辦?可不巧也真來事,當我們走到山腰處,震感強烈的余震仿佛從地層深處滾滾而來,我們有些慌,女支書像護小雞樣護著我們,要我們趕快下去到安全地帶。一次余震過去,并不意味余震短時間內不會來,看那山,山上的村莊,泥石流、滾石、垮塌隨時可能發生。我們堅持要上去,溫和的女支書很堅決,她說,如果我們有心,以后有時間看他們重建的家園。

答 案

夜里住在小帳篷,回味著女支書的話,對她柔弱外表下表現出的堅定和剛毅肅然,對她神色中隱約的自豪也有了答案。

是的,她該自豪。在大地震中,她的村民只有兩傷,此后不斷的余震和次生災害面前,村民安然無恙。倒塌了那么多房屋,人還在,心不散,她給打工在外的村里人有交代。她做了一個基層黨支部書記該做的,救學生,送傷員,護村,搶險,安置受災群眾,安慰受災群眾,支援鄰村搶險,支援外村物資,慰問貧困戶重災戶,慰問解放軍,盡管又難過又勞累,但她內心堅強。

是的,她該自豪。我們注意到她神色中的自豪感,是她在談到他父親時產生的,她為有父親那樣的共產黨員而自豪。父親當年在東江公社任副職,而一把手正是甘肅基層群眾心中久有口碑的共產黨員韓正卿。父親舍小家、顧大家,在韓正卿的帶領下,做出了至今都讓群眾感念和稱贊的許多實事,她愿意一生以父親為榜樣。她的母親70多歲了,黨齡比她的年齡還大,母親支持她的工作,希望她能成為群眾的主心骨,成為群眾擁護的共產黨干部。她說她的家是黨員之家,她的二哥在受災的另一鄉馬街鄉工作,災難面前他們互相鼓勵;她家老三,在市政法委工作,這幾天也下鄉救災;小弟在省紀委,有一天在電視畫面上看到她,打電話說,姐姐,好樣的,是個共產黨員;兒子大學畢業在青海格爾木工作,為賑災積極捐款;正在上大學的女兒也已入黨,是學生會干部,更是積極投身學校抗震救災宣傳捐助工作中。而她的丈夫,是她后方的家。丈夫搞個體經營。她任村支書,每年報酬1600元,她說,這不及丈夫掙的零頭,不及自家房屋出租的三分之一。她工作中能全身心為大家,是因為在黨的富民政策引導下,她有一個穩定的小康之家。

是的,她該自豪,2002年她就被選為村主任。人心是一桿秤,選舉那天,她去了蘭州,她卻以全村八人棄權未投票、有效票全票當選。她說,村干部不好干,瑣事多,丈夫怨她連吃飯也不安穩,村里居民、村民結構復雜,如她所說是“千人千層子”,可在大災面前她能一呼百應,群眾識大體,顧大局。雖說也是受災村,全村各村社也自發捐款,城市戶口的居民和村民一樣踴躍。尤其是住在山上較貧困的24戶人家,在帳篷外眾人共看的那臺電視中看到四川災情慘重,大家一邊流眼淚一邊也自發捐款,說比起大地震的汶川,我們人還在,有人什么都會有的。24戶人家,共捐了2000塊錢,其中兩戶特困戶大家不讓捐,另兩戶困難戶各捐了50元被退回了,其余20戶,每戶100元。其實,大家的房子毀了,平常過日子也有困難,不是每家都立時方便能拿出100元,有的人是借的,但這絕不是為顧面子,就沖那股心勁、心氣,大災面前顧的是團結,能一條心。她也一時不知該不該捐出這24戶人家的捐款,實在說,他們才是該受助的。她征求民政部門的意見,民政部來人查看災情,退了大家的捐款,并及時給每戶發放300元的救助金,要大家攢下來,等重建家園時再用。她說,她感動,感動橋頭人的仁善,感動橋頭人的覺悟,感動我們群眾以至我們民族在大災面前爆發的向心力、凝聚力,并為此而自豪。

是的,她和我們一樣從內心升騰著民族的自豪感。我們看見了,災難面前,中國人、中華民族、炎黃子孫是如何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如何挺起自己的堅強。這并不僅僅是電視畫面上一個令人感動的場景,而實實在在來自基層,來自中華大地草根深處,來自普通群眾,來自甚至還處在貧困之中的老百姓。

中國汶川大地震,我們付出了眼淚,付出了愛心,收獲的不正是做為中國人、中華民族的這種無懼一切災難萬眾一心的自豪感嗎?

第六章 父老鄉親

孤獨與恐懼

5·12文川大地震發生后,在武都、文縣我們聽到相對安全地帶的人們對那一刻的描述:

駐村干部、中廟鄉人大主席郭生選當時一個人在鄉村公路上行走,他說:地面動了起來,看山,山活了,一個個在抖;那么大的樹,無風,卻抖得簌簌響……很像要爆炸的樣子;到處是騰起的煙柱……

聯豐村農家婦女尹玉萍說:我正在地里割菜子,突然覺得頭暈暈的,人好像在簸箕里,簸得站不住。我看到李家壩、郭家壩的山塌了,我不知道是地震,就大聲叫——媽呀,垮崖了……

5月25日,青川發生6.4級余震,我們采訪團正在與青川相鄰的文縣采訪,震感強烈。作家徐坤這樣描述:大地微微顫抖,一種如吼獅般的大地之聲轟隆隆從遙遠的地方嘎嘎傳來。隨同的司機小馬風趣幽默,我們都叫他小馬哥,那時,他就站在小車旁,他說:沒什么感覺,就看見小車左右搖晃,越搖越厲害,好像車內有人搞鬼,太不可思議了。作家全勇先形容說:萬頭老虎在吼。作家馬步升說:無數的老男人在同時嗚咽。

我當時和馬步升在通向村莊的一座石橋上,相對安全,地震來臨之時,看見山體滑坡,自己被搖得無法站穩,仿佛所有的空間都充滿兇險,災難虎視眈眈,叫你無處躲藏,無路可逃。

人類對抗大自然,戰勝大自然,只能是相對而言。大自然露出其最猙獰的面目時,人類才感到自己是多么渺小。

粗長的屋梁一端指天,一端深入廢墟,木椽一段撕裂開口子迎著陽光刺目而上,整齊而擁擠的村舍僅有幾間搖搖欲墜,其他房屋已成了一個土堆一堆瓦礫。而瓦礫后的山坡有了新的斷層,山坡上的樹木、混生的喬灌草植物依然蔥蘢。村前的油橄欖在生長,花椒已掛果,震后沒有了圈的老牛被主人拴在一根木柱上,顯得無聊。

這是震后我們在賀家坪村看到的一幕。而這時候留在鄉村的人們更容易扎堆,當我們采訪團到賀家坪村口時,人們擁上來。也難怪,幾輛車盤山而上,浩浩蕩蕩,塵土飛揚。要采訪,這種情況實際很糟,狹窄的山口上,站滿了村民,似在迎接我們,一個個又臉色莊重。一個村莊遭難了,人們成群圍在村口,迎著另一群人,這群人不是來搶險的解放軍,也不是視察災情的官員,不是拿著物資前來支援的人,這群人叫作家。我說不出自己內心的滋味,如果他們是夾道迎接,我會低頭穿過。多年以前,我當教師優秀了一次,到縣里開會,和被評選出來的同行被有組織地夾道歡迎過一回,但這一回我讓自己的目光放開來,迎上去。我覺得我的目光只要在那個小伙子臉上多停一秒鐘,他就會回過頭去;我注意那個如我鄉村大哥的中年男人的手想拍又不敢拍;我察覺婦女們的眼神有點怯怯;那位老人雙手抱胸,表達某種真誠;但一個身體單薄細高個光著頭的少年用哀哀的眼神直盯我,仿佛我打攪了他該有的悲傷。我們的團長陳琦嶸是個性情中人,看到災區群眾,他忍不住要說點什么,他說的是些安慰群眾的話,他喊了一聲“鄉親們”,自己已淚光盈盈,他說:“鄉親們,你們受災了,我們知道……”這時候,我看見人們都已淚光盈盈,我感覺被什么刺痛,眼眶發熱。

我注視著這個山上村莊的父老鄉親,我聽團長還在說,我聽見村民們的哭泣聲,我注意到團長拿出五萬元錢后,有幾個村民攔也攔不住地就要跪下來,我忍不住淚水逃到一邊去。我體會到自己的軟弱,這也許是人類在大自然災難面前共有的軟弱,共有的悲憫。不是我們能給受難者們什么,不是區區五萬元錢,不管我們平日怎么忽視自然,從人類祖先的血脈流傳而來,大自然一直是我們堅實的依靠,我們堅定地走在大地上。如果人間還有怨恨,還有天,還有地,現在地要動、要裂、要翻身,全然不顧以為主宰著自然的人類。剎那間,我感到人類是這樣一個孤獨的存在,也是一個恐懼的存在。而在大災大難面前,多么需要恐懼和恐懼走在一起以互相消解,孤獨需要和孤獨肩并肩相互撫慰,需要一個人和一個人靠近,需要一群人和一群人融合相擁。

我理解了一點我們和災區群眾在一起不由大淚潸然的緣由。而這也正是受災者在災難之后內心最傷痛的東西。

文縣中廟鄉聯豐村的村民董春賢說,當天晚上,鄉里的駐村干部也趕來了,緊急宣布了幾條紀律,不許擅自進入村莊,不許在村里過夜,不許在廢墟里挖東西,這是應急保護措施。他說,夜深了,“我坐在田埂上,心里空蕩蕩難受,吃不下飯,田野里,到處是露宿的村民,有的長吁短嘆,有的在哭鼻子,我好孤獨……”

他讓孤獨成為孤獨的一種姿勢,而受難群眾,用自己無意識不自覺的姿態苦熬著自己的孤獨以及恐懼。家園成廢墟,余震還在震,誰也不能預料余震會越來越小,不能預料明天會怎樣,未來會怎樣……

比糧食更重要的

在眾多的資料中,我注意到文縣范壩鄉店壩村黨支部書記張會良,震后在組織群眾抗震救災中,想到了群眾之所想,也想到了群眾未想到的。他挑選了五名高中文化程度的優秀青年,作為心理調解員,對因地震災害導致喪失生活信心、心理出現障礙的部分婦女、老年群眾進行心理調解,做好思想疏導工作,幫助他們渡過心理難關,走出災難陰影。這即我們常聽說的心理治療。這在鄉村聽上去新鮮,事實上這樣的心理治療,村民都在自然而然地做著。

大地震,即意味著對生命的傷害和毀滅。這次隴南地震死亡人數不那么集中,出事地點多,分散。過去一個村死了人,尤其常見的老人去世,家里的主事總要安排人去請左鄰右舍、同村鄉親,請了就去,人家不請,反而不好意思去。但在意外的災難面前,鄉親們都能放下自己的小災,顧鄉親的大難。一家遇難,家家去奔喪,男人們處理喪葬之事,婦女們都陪失去家人的鄉親哭上一場。大凡村干部,更義不容辭,把這看成村里的頭等要事,能使死者安息,生者得到幫助和安撫。事后,也不計較以前可能的恩怨,鄉親們也總是牽掛著遭難的這一家人,常來問候。村干部在轉移安置、救災物資分配上,極照顧這樣的家庭,群眾也沒有任何意見。我們到隴南采訪時,已過了十來天,碰到遇難人家,問后事情況,都處理得很妥帖。大難后的這種關愛,對家屬是最好的安撫。

災后救險過去,村民要做的,就是從廢墟和危房中搶挖糧食出來。地震不久,隴南市文聯即組織文藝工作者深入到鄉村,了解群眾的困難。一位作者說,他在遇難者家中沒有掉眼淚,看著鄉親們的家園被夷為平地也只是難過,但當他看到一戶人家一個小女孩從砸破的面缸內向面袋中一勺勺挖面,他忍不住流淚了,因為面缸中摻雜了那么多的塵土、沙石及雜物,那個小女孩怎么撿也撿不干凈,他不知道摻了那么多塵土的面還怎么吃,因前期救災物資少,那家人只分到幾袋方便面。所以從廢墟底下搶糧,是災難之后村民們的當務之急。

“屋里的人眼睛要快,有東西掉下來先護頭。”史忠田站在半截斷墻上,左手拄著一把鐵鍬,右手夾著一根香煙,大聲地吆喝著。他的面前,是村民郭清選家坍塌的房屋,十多名村民在他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從廢墟中掏糧。

史忠田是成縣宋坪鄉史坪村村委會主任,大地震中,他所在村的很多房屋坍塌,大部分村民的口糧被埋。史坪村共有105戶、487人,按村民居住地分為五個社。地震發生的第二天,史忠田和村黨支部書記王定才組織村民以社為單位組建了五支“搶糧隊”,掏挖埋在廢墟之下的口糧。“口糧是我們莊稼人的命根子,沒了口糧,拿什么進行生產自救?”5月20日一大早,史忠田帶著一社的“搶糧隊”來到了村民郭清選家的廢墟上展開搜尋。整整一個早上,才將瓦礫清除完畢,裝糧食的大木柜才被挖了出來,他們用塑料編織袋將木柜中的糧食轉移。

史坪村在搶糧的那幾天,在村中央連成一片的帳篷中,專門有一個帳篷,幾個婦女有的搟面,有的燒火,村民們集中一個灶,婦女們輪流做飯,“搶糧隊”有了后勤保障,集體用餐,而村里人都是搭伙吃飯,幾家一口鍋。

“僅在一社,我們已經掏出近四萬斤糧食,”史忠田說,“八天來,史坪村五個社從廢墟中挖出十多萬斤的糧食。”

文縣城關鎮清水坪村主任陳尚貴,他家兩間廂房垮塌的氣浪將他和老伴推倒在地,他扶起老伴,扯滿嗓子喊全村人:“快到麥場上去!”村東頭的麥場,當夜是陳尚貴的家,也是全村人的家。陳尚貴從自家找來塑料布和木棍,和村民搭起十個能容納400多人的帳篷,并帶頭把自家儲存的白面和大米搬到大麥場,與村民過起了集體生活。

余震來了,孩子們害怕,而孩子們又容易淡忘,尤其帳篷連一起,一個帳篷下是很多人家,孩子們更容易集中,他們玩耍在一起,一會兒就打打鬧鬧,歡聲笑語。婦女們一邊忙著手中的活,一邊也不停地訴說著內心的感受,說到傷心處,抹抹淚,一會又開起玩笑,一派祥和的氣氛。而男人們個個揮汗如雨,管事的指手畫腳大聲喊著大家,忙忙亂亂的,人與人,戶與戶,都這樣忙碌而親切著。

哀悼日,我們從電視上看到天安門廣場聚集的人們在淚雨紛飛中,群情振奮,高喊“中國加油”,“汶川加油”,而隴南災區的父老鄉親們,沒有口號,在自覺與不自覺中,在災難后互相撫慰著,心勁擰在一起,以其特有的鄉村方式抵抗著災難給他們內心的傷痛,如一頭受傷的獅子,恬靜中舔著傷口,為自己療傷。“搶糧”是重要的,又不是最重要的。

是這樣的堅強,是這樣地堅強起來。

山頂上的人家

事實是,隴南全市九縣區中有七個縣為國家扶貧重點縣,農民年人均收入1600元,尚有73.88萬貧困人口,是全國、全省最貧困的地區之一。汶川大地震,隴南是除四川主震區以外受災最嚴重的地區,隴南也是1879年(距今130年)以來震級最高,破壞性最強的一次地震。

截至5月19日,隴南市政府的災情資料中顯示,全市遇難330人,失蹤23人,受傷6656人,其中重傷858人;受災人口202.19萬人;倒塌民房48.11萬間,損壞房屋158.71萬間;死亡大小牲畜90933頭(只)。

當初預計直接經濟損失超過200億元,后來評估要比這嚴重得多。而2007年,全市生產總值是112億元。

我們到過的賀家坪村,是一個小康示范村,村里有一些很古老的房子,有的是百年老房,躲過了一場場劫難,這一次沒躲過。大部分是新建的,磚木、磚混結構,有一戶人家就在村下方蓋了兩層小樓,小樓的樣子還在,但里面都震碎了。

蒿坪村的李吉英也有兩層小樓,現在只剩下殘磚碎瓦。58歲的老人哭了,在一瞬間她的眼前浮現出37歲的兒子劉中富一雙老繭縱橫的手。他們是本分人家,全靠一雙勤勞的手,用兩代人積攢的財富,蓋起了有20間的、全村最好的房子,這座小樓還有2.5萬元的欠賬沒有還清。

同村李石德去年3月新修了十間瓦房,全部倒塌,留下的是五萬元的債務。

黨的富民政策,特色農業的發展,大量的勞務輸出并基本能及時拿到血汗錢,使得村民們敢于超前消費一些。

嵩坪村位于山頂,交通極為不便,以前運送東西都是靠毛驢,一塊磚從山下送到山上運費是兩毛錢。加之到磚廠的運費,一塊磚的運費遠遠超出了其本身的價錢。村民們吃盡了崎嶇山路的苦,也因此苦苦奮斗試圖改變這一切。去年,當地政府投資42萬元,其他經費大都是村民自籌,修起了公路。大部分家庭都有3000元不等的借款用于公路建設。去年年底,鄉村公路基本成形,心齊而高興的村民從山下本村人開的摩托車店賒來40輛摩托車。本來再有十幾天,他們就打算舉行公路的開通典禮,這是鄉親們盼望了很久的高興時刻,可現在,摩托車的錢還未還清,其中30輛已被砸成廢鐵。好在這一天這一時刻村民們也還在修路,不然后果將十分嚴重。

我的老家也在貧困山區,天旱,廣種薄收,人均土地十多畝。這里山青水秀,只有山,沒有川,人均耕地僅七分左右,因為土地承包相對穩定,有的人家如李月林一家僅有一畝地。土地大都種植花椒,畝產能達到3000元,出路也只有出外打工。42歲的李進林說,他一年最高的收入是一萬元,僅夠維持家用,所以家里不能有人生病,孩子不能去上大學,不能修房,而他家偏偏需要這樣的支出,有老人生病,有孩子要上學,要蓋像樣的房子,總共有四萬元的欠賬。

“重新建設家園,我們毫無辦法。”群眾李寶才說。

像蒿坪村,這幾年發展很快,雖是住在山上,自然條件還好,群眾發家致富的積極性很高。實際上,在隴南山區,村與村之間生活條件的差別,往往能從你居住的山下平川、山腰和山頂的位置區分開來。在市委大院,聽一位干部說,一次王義書記到文縣檢查工作,到中廟鄉的山溝里,王義問,這里哪家最貧困,他要去看一看。陪同的有縣上民政局干部,也有鄉上干部,其中一位指著高入云端的山梁說,那里就有。鄉上干部都知道這話符合基本情形,但并不具體,也不知那山梁上是否就有這樣的人家。王義身體較胖,想來也不一定會爬這么高的山。但王義說,那就去看看。鄉上的干部這下很緊張,卻也只好隨王義上山。上山,過了山腰的村莊,王義還要上,不料那山梁的一個懸崖下真有一戶人家,老兩口,有一個30多歲娶不上媳婦的兒子,住在簡易的草棚下,家里能看得見除了鍋碗,就兩床破舊的被子。王義看到這情形,幾乎什么話也沒說就往山下走,走遠了,才對緊跟上來的民政局干部和鄉干部說,現在我無臉看這一家人,半年后,我再來看,你們看著辦吧。半年后,王義還記著這一家人,不能親自來,委托市上一位干部來,反饋給他的信息是這家人有了新房,且娶了新媳婦。

地震讓山頂上的人家房倒屋塌,而貧窮意味著他們連簡陋的房屋也搭不起。

大山之痛

山高,地少,人窮,路難行,震害大。

在文縣,這情形比武都更嚴重。文縣,有60%的農民住在山頂,70%的耕地在山上。從海拔不到千米的河道,到超過兩千米的山頂都有人居住,都有人受災,而且住得越高,受災越重。

“頭頂著糧食,還有個送不上去的問題。”一位鄉干部說。

山路艱難,在震后有不斷的余震,道路時不時被阻斷,救災物資抵達非常不容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復雜的地貌地質更是山山各不同,山山有奇觀。從隴南回來,我更關注災情的發展,為進一步了解情況,也委托隴南的文友及到隴南的朋友收集資料。有一天和還在文縣的《蘭州晨報》記者閻世德通電話,他說,又看到受災嚴重的一個地方。我問是房屋倒塌和群眾傷亡嗎?他說,不是。“那一座大山仿佛被震碎了,到處都能看見裂縫。”而他說的那座山上,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山上山下,有好多自然村,凡能住人的地方,都有人。救災,這個災怎么救?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在文縣的報道說:這里的土質疏松,地形又陡峭,地震產生了很多的滑坡帶,許多的地方已經不具備重建的條件,從長遠來看,異地移民是最為妥當的一種方式,這對長江水源也是一種保護。

可往哪里移民?我們都無法回答。

好山啊,一座座綠樹蔭蔭的大山,但你到處看見一座座山都被撕開裂口,甚至換了面目。文縣一側高聳的南山,山體上,一道道因滑坡而裸露的黃土異常刺眼,時不時還有塵土在抖動中騰起,仿佛告訴人們大山的傷口在陣陣疼痛之中。

文縣此次僅南山滑坡群就有28處滑坡,山上裂縫很明顯,有的3000米長,已經非常危險,余震,加上雨水越來越多,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大規模的滑坡,直接威脅到山腰以及山下居民的生命安全。

在尖山鄉河口村,臨近白龍江的山體裂縫寬處達一米多,窄處也有20多厘米。這座山的絕對高度有300米,如果塌方,河口村400多名群眾根本來不及逃生,且會堵塞白龍江,形成堰塞湖。文縣靠近青川,與震中的地形非常相似,震中發生的災難,也懸掛在這里,叫你寢食難安。據悉,此次地震造成文縣多處出現地質災害,引發泥石流、滑坡2000余處,其中262處存在較嚴重的險情。整個山青水秀森林覆蓋率很高的隴南,滿目瘡痍。

文縣城關鎮石家坡村村民張菊翠夫妻倆這幾年吃了不少苦,也正想收獲苦盡甘來的喜悅,不料地震改變了一切。夫妻倆一邊打工,一邊攢錢,省吃儉用,剛剛蓋了15間磚房,希望出租賺錢,房子還沒有投入使用,就被震裂。更要命的是,石坡村所在的南山多處出現山體滑坡險情,她家被要求全部撤離。

張菊英想不通,“干部讓我搬走,我不走,我感覺太虧,我死都要死在這里。”她哭著說,“為了蓋房,我舍不得吃,給娃娃連個新衣服都舍不得添,錢花得一干二凈,新房子卻不能用了。”張菊英心里美好的設想是,孩子們學習好,能考上大學,以后能離開這個險惡的地方。供孩子們上學的錢就靠出租房屋賺來,現在……她嘆自己命好苦好苦。

她要堅強起來,不僅要擔起地震的恐懼,震后的損失,還要擔起“命苦”的精神沉重。

躺在浪尖上

在平原上看慣了天的人,看隴南的天很小。在城區,樓房后面就是山,山上還有鱗次櫛比的房屋。武都城區的平川處,還要留出河道,給人感覺不在山上,就在江邊。到武都區的第二天,天氣很好,在一個開闊處,能看到兩山腰和山底下有一個很大的村莊。讓我至今還忘不了的是,那個村莊很清楚地建在泥石流沖刷而成的河道上。那河道呈“人”字形,從山腰處分開,梯次沖成的河道越來越寬,也越平緩,也許是經過了幾百年以至上千年,才沖刷堆積出這么寬的一個基面,也許是該引發的泥石流都削得差不多了,人們才在這里開始建房,直到今天越建越多,延伸到山腰上。

我問身邊的隴南市文聯主席毛樹林,他說:那塊泥石流地基形成的年代已經很久了,也許還不是很危險。

這只能是也許,因為村莊后面的山還在。

但我相信毛樹林話中的真實,因為比之危險的地方還很多很多。

“住在山上的老百姓,連搭建帳篷的地方都找不到。”文縣副縣長韓平松這樣說。

“即使被安置到平壩上的村民,也同樣受到泥石流和滑坡的威脅。”文縣國土資源局局長趙愛平這樣說。

平壩相對寬闊一些,周邊依然是高聳的土石山。土多,容易形成泥石流和滑坡的威脅,風吹雨刷帶走了土,裸露出的石頭,像蹲在百米起跑線上的運動員,有點風吹草動,甚至你感覺不到有風吹草動,它就會飛落而下,并在飛落過程中,帶動幾個蓄勢而待發或大或小的石塊,叫你防不勝防。

對于泥石流,國土資源局局長趙愛平說:“不是一兩年能解決的,不僅治理時間跨度長,而且投資巨大,文縣縣城一直受到很大的威脅。”

我們到文縣當天即投入采訪,沒想到這天青川6.4級余震和一次4.8級余震,鄰縣文縣當天又下雨,晚間我們找不到安身之處。夾在高山之下的文縣縣城,白龍江穿城而過,江邊的堤岸上,盡是臨時避難的帳篷。擁擠的縣城,狹窄的街道,市人大的樊副主任和市文聯的毛樹林好一番努力,才在臨江小學找到一塊地皮。但當時群眾也因為較大的余震又一次恐慌,也往臨江小學來。實際上,這一天,學校剛剛把校園清理了一下,要準備第二天復課,給我們協調安身之處的一位領導問校長,不是剛剛把群眾動員出去嗎,怎么又進來這么多?校長無奈地說,都是人,都顧命,我也沒辦法。我們進去,就顯得有和群眾爭地皮之嫌,正當我們決計在車里將就一夜時,樊副主任說,群眾很通情達理,衛生部門把他們白天辦公的帳篷讓了出來,我們可以住帳篷。我們正猶豫著是不是該拿被褥,忽而我們的車邊就涌來很多群眾,幫我們把被褥搬到帳篷里。團長陳崎嶸不停地說著謝謝。一位群眾說,你們來支援文縣的抗震救災,你們要沒地方住,那才是文縣人對不起你們,該謝謝你們。我們胸前都掛著采訪牌。作家蕭立軍說,你看我們是作家采訪團,沒多大支援。這話倒引得群眾七嘴八舌,都說,你們冒著生命危險來文縣,為的就是文縣群眾,是文縣人的親人,我們感謝都來不及呢。這一夜,我們反而住上了有木板床的大帳篷。我們自備的,都是席地而鋪的野外用的小帳篷,容兩人住一頂。看著有人幫我們搬被褥鋪床,有人送熱水,有人送蠟燭,我們感嘆文縣艱難的同時,心里也被溫暖著。

我們是客人,是一個團隊,有采訪經費,從蘭州出發就買了帳篷,車的后備箱里裝了足夠的水、方便面、餅干以及應付可能出現困難的裝備,盡管這是中國作協組團到災區采訪準備的基本用品,但我們走到哪都有人關照,有熱飯吃,能找到地方住,可隨時來,又可隨時走。而文縣受災的多是困難群眾,面對地震,面對地震引發的次生災害,他們有太多的困難,卻又必須在這里堅守著,苦熬著。這里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希望所在。在這里,我們強勢,他們弱勢;我們局外,他們局內;我們隨時可以走遠,他們還在泥濘中掙扎擺脫;我們危險是偶然,他們是常態。這是我在隴南感到的不安和痛,在走出隴南仍然感到的不安和痛,可能在很長的時間內也難忘的不安和痛。

“牛頭山的石塊被水沖得到處跑,我家的房子咔嚓咔嚓的響,嚇死了。”5月17日下午,震后五天,文縣就下了一場暴雨,文縣城關鎮關家溝村村民對此還記憶猶新。

“天天吃洋芋,肚子里寡寡的。”關有全說。耐旱的洋芋和玉米是他家主要的農作物,玉米面糊糊煮洋芋是主要飯食。震后,他分到的救災物資有一箱方便面,這是他第一次吃方便面,“很好吃。”他說,“今年的洋芋長得不錯,再有一兩個月就能挖了,卻都讓水沖跑了。”

那天的暴雨中,縣國土資源局局長趙愛平用手機記錄下了驚人心魄的一幕:一輛停在溝底的大卡車在泥石流的沖擊之下,打了幾個滾,被沖進了臨近的白水江。

“那一天有四輛車被泥石流沖到江里,好多牲畜也被沖走。”趙愛平說,“1982年這里曾發生一次泥石流,造成20多人死亡。”

這一次因為判斷及時,縣里在十幾分鐘之內,將周邊的群眾進行了疏散,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5·12大地震,不斷的余震,接著文縣又進入主汛期。自地震以來,文縣城關鎮關家溝、臨江東風村、石坊鄉已發生三次山洪泥石流災害,沖毀農田700多畝,造成直接經濟損失近千萬元。僅石坊鄉出現的山洪,沖毀水渠15條,人飲管道三條,鄧家壩村民房水淹,十戶群眾用于避震的簡易防震棚也被山洪沖走,其他基礎設施也均遭到破壞。石坊鄉緊急疏散了鄧草壩、后壩等六個村的1400多群眾。公路部門又一次立即派出挖掘機等冒雨對阻斷道路進行搶通。

次生災害,不亞于地震主震。

山大,溝深,有人住的地方人擠。在大山深深的黑夜里,有人就躺在未可知又可能不期而至的浪尖上。

掛著的村莊

在武都的一個下午,我們通過聯系終于可以去采訪軍人,大家都很振奮。采訪對象是甘肅武警隴南支隊的官兵。對作家來說,顯然不愿意只請他們來講什么,而更愿意到實地去捕捉感受。我們驅車到武都區安化鎮甘家灣村去,官兵們還在那個村莊幫助群眾拆危墻,搭帳篷。到山腳下,已有一位通訊員在那里等我們,他向山上指了指說:部隊就在那里。我們只看到垮塌房屋的斷墻,那房屋仿佛就掛在山腰上,看上去距離也不太遠。上了盤山土路,我們才發現地勢之險峻,很多地方寬只容納一輛車,轉彎很急,轉彎處車身猛向上陡立,讓人有點心驚肉跳。通訊員說,小路步行爬上去不會超過半小時,但汽車盤來盤去半小時才爬到山腰。山腰上,已有群眾的房屋。向上看,房屋掛在頭頂,向下看,房屋又在腳下,也就是說,山路和房屋交錯上升,沒有一個地方寬到既能有路又能蓋房。從山腰走過去有一個小山梁,山梁那邊有較大的山灣,是這個村更多群眾的居住點。我們到半山腰,支隊政委同歲虎已跑下來,讓我們的車在較寬處調頭,要我們步行過去,因為前面路一側的土崖上已有很大的裂縫,土崖足有兩層樓房高,隨時會塌下來,而排險還有難度,排險一來對下面還未清理的房屋會造成淹沒,二來對土崖之上的民房也會造成威脅。我們小心過去,站到山梁的小山頭上,才方領會山被“震碎”的感覺。那小山頭已開成平地,寬七八米,長約七八十米,上面全是層層裂縫,像大海的波紋。小山頭另一側是土崖,土崖下開出了籃球場大小的平地,平地靠山一側是村小學,已坍塌。武警官兵此刻正在操場上緊張有序地為學校搭帳篷。操場靠山下的那一段,大約有三四間房,讓我們不可思議的是,現在整個房頂似乎完好地塌在地上,不知道四墻去了哪兒。我們想在山灣的村里走一走,可走到哪兒,都有人說危險,危險。我們去的人多,同政委說,如果采訪,還是到山下。我們只好下山,在山下的公路邊席地而坐,采訪政委。同政委講得很樸素,但感動了大家。兩位80后的女作家后來在路邊采了兩束野花,獻給了可敬的軍人,而我時不時抬頭,想不出這掛在山腰上的村莊父老何時能有一個一勞永逸的安全之家。

不長眼的石頭

隨著采訪的深入,我們越發體會到像王義、黃華明等隴南的干部在應急和那種突圍中的艱難、危險和不易,較詳地記錄下他的應急的幾十個小時,我們又從中能體會出大地震后整個隴南的艱難和險峻。在采訪中,我們并不刻意關注傷亡人員具體的情形,逝者安息,傷者靜養,傷痛的疤,正如隴南的父老鄉親內心感受的那樣,過去的就讓其過去,要堅強,著眼未來。我們在武都安化鎮,安建林書記對災情說得很詳細,其中說地震導致四個村九人死亡時,又說這九人中五人是山體滑坡和滾石下落遇難的。我們有點驚訝。后來了解,地震中因為滾石遇難或受傷者占了很大比例。在我們去文縣采訪當日的余震中,文縣傷23人,其中重傷四人。據了解,很多傷者都是因為山體滑坡被滾石砸傷的。在隴南,我們聽到太多太多滾石砸車砸人的事件。本文開頭已提到,巨石砸了公交車,造成重大傷亡。隴南文聯組織藝術家下鄉了解災情,車被砸。新華社記者深入山區,回來的路上,車被砸。文縣某招待所聽見一聲巨響,服務員跑到一間無人客房,一塊大石頭躺在床上。在離青川最近的文縣李子壩,災情和青川沒有什么區別,房屋倒塌近半,沒有倒塌的全都是裂為大口的危房,沒有一間房可以住人。有一家靠山的村民,房子沒有倒塌,有一塊汽車那么大的石頭滾下來,砸開房頂落在屋內。從茶園采茶回來的主人說,太可怕了,如果重建,這石頭怎么弄出去啊。

我沒有想到,這被砸也會落到我的身上。25日,中國作家協會抗震救災采訪團中午到達甘肅受災嚴重的文縣,用半個小時簡單用過午餐后即分三組出發進入地震災區。《中國作家》副主編蕭立軍、甘肅社科院文化所所長馬步升和我分在一組,由縣旅游局的一位同志陪同準備去離文縣40公里左右的白馬藏族鄉采訪。聽說那里受災嚴重,很多群眾的房屋倒塌。但我們走了近15公里的山路,車子突然爆胎,因車上修理工具不足,一時不能修好,我們即徒步走到附近的村子采訪。就近的村子叫干溝坪村,五個自然村,約1200多人,倒塌房屋不是很多,但所有民房幾乎都成了危房,群眾都扎帳篷住在學校的操場上。我們在這個村的下村走訪一個多小時,村民告訴我們,這個村的最大隱患是在山上有一個重達數百噸的巨石,在5.12地震中,巨石上方已裂開長達60—70厘米的裂縫,而山下是下村居民居住集中的地方。我們看到干溝坪村魏支書家的房頂及后墻已經被山石砸了好幾個窟窿,房已成危房。在巨大的災害面前,我們看到群眾情緒穩定,大多數村民都在田地勞作,將收割的麥捆背到村里來,一派震后難見的祥和。

下午4時20分左右,據后來中央電視臺新聞播報,震中在青川縣的6.4級余震也波及到離震中直線距離60公里外的干溝坪村。當時,我和馬步升正走在村口白龍江上游的一座石橋上,巨大的不停的轟鳴聲讓我們預感到余震波的到來,我們一時不知所措,同時看到一側的山體至少有四處滑坡,在微雨中山腰上騰起幾股煙云似的塵土。此時,比我倆快走幾步的蕭立軍已到了橋一邊公路的車前,車還未完全修好,車頂上方是沙石土構成的幾十米高的懸崖,我們注意到了他的危險,附近田里的村民也看見了,放聲大喊讓他趕快跑,可這位大個老兄好像嚇傻了,一邊看我們,一邊又回頭看他側上方的懸崖,兩腿并沒邁出幾步。余震持續一分鐘多,雨大了,我們到相對安全的一棵大樹下,問蕭立軍,他說,他可能比我們更早就知道了余震,因為當時他還和村里的一個小孩聊天交流,而經歷了無數次余震的災區小孩更敏感,在余震來臨的幾秒鐘,那小孩已預感到了,喊了一聲就一溜煙跑了。我們問他為何不跑,他說他想看一看那懸崖會不會震動,會如何破裂。老天,蕭老兄竟這樣勇敢,竟敢這樣勇敢。

通訊一時中斷,我們和其他組聯系不上,考慮團長和其他人會著急,雨也大了,我們決定先回縣里。我們以為一切又過去了,余震后半個小時,我們冒雨回縣城。車子跑得很快,兩邊是高山峻嶺,我們走在白龍江邊,考慮到了山體滑坡等次生災害,但也沒太在意,為剛才發生的余震,談興正濃。我們原來只有一輛車子,連司機坐五人,后排必須坐三人,因修車從縣城調回一輛車,這樣我們回去時后排不必要擠三人。馬步升轉到另一車上,這輛車上,蕭立軍坐前排,我和陪同的同志坐后排。我坐在司機身后,我絕沒想到會有山石滾落,也不知什么原因,但就在那一刻,我不但坐在后排靠中間的位置,且頭偏向另一側發短信向外報平安。那一刻突如其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聲巨響,我側旁的玻璃像雪花一樣撲了我一頭,撲滿我半個身子。如果是三人擠坐后排,一定會傷一人。前排的蕭立軍問我怎么樣,我才明白怎么回事。這時司機已剎了車,車猛一震,蕭立軍聽我說沒事,立即大聲向司機說,不要停,沖過去。車急速沖起來。我們沒看清什么,但后一輛車上的馬步升和司機看清了那是從二三百米高的山上滾落下來的體積如籃球大小形如長錘的石塊砸向了我們的車,正砸在我所坐位置的后車門上。同時滾落的不只一塊,在我們車被砸的同時,他們的車避開兩塊滾石,沖到了我們前面。

我當時并沒有害怕。回到文縣賓館,我很快洗了頭,剛走到賓館門口,又一次4.8級(據中央臺新聞播報)余震到來時,我感到某種恐懼,那是一時無法用語言表達的,也是一時無法控制的。又聽當地干部群眾看了被砸車輛的嚴重程度而我又毫發無損一個個驚嘆、為我慶幸時,我更感到后怕。飛石的著力點在車窗玻璃底部,車門嚴重畸形。團長陳崎嶸和各位團員及當地干部群眾都給了我安慰,逃過一劫的我也終于能回過神來細細想一想。

說石頭不長眼,對我的那塊石頭,就差那么一點距離,算是給我長眼了,放了我一馬。

此時,我也想到來隴南抗震救災的各路人馬和我們這個團隊。也許災難對每個人是公平的,偶然不可預料。單說中國作家協會,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組織北京等全國的知名作家來到我們甘肅震區,給我的危險同樣也是給他們,他們的確是不畏難險不怕犧牲無懼無畏的英雄,是在大災大難面前敢于履行作家使命的真情豪杰。尤其是團長陳崎嶸,他在千方百計組織作家團隊了解更多災情的同時,又盡力設法避開作家采訪對本地干部群眾抗震救災工作的“干擾”,團隊紀律嚴明,我從來沒見過一支作家采訪隊伍有如此團隊意識,也從未見過一支作家采訪隊伍如此和群眾心相連、情相依的交流,更沒有一支作家隊伍如此受群眾歡迎、尊重和支持。我在這個隊伍,收獲著災區的感動,也收獲著這支隊伍的感動。同時我感到,我們災區的群眾,尤其山大溝深交通不便偏遠山村的老百姓,他們在被政府救濟的同時,非常需要更多這樣的“干憂”,他們在被物質救助的同時,更需要精神的救助,他們需要傾訴,需要安慰。當聽說這支作家隊伍來自北京,他們感動的同時,精神也得到撫慰和溫暖,這更增添了他們抗震救災的信心,重建家園的信心,頑強生活下去的信心。感同身受,我更加感到災區人民群眾的不易,數千的余震,次生災害,無數危險,無數的恐懼,不可預知的明天,他們還在堅守著家園,在頭頂懸著巨石的村莊,在泥石流的邊上,在失去親人的傷痛中,在滿目的廢墟旁,他們堅守著,也期待著。

第七章 大愛在隴南

情在深處

5·12地震后,隴南的干部群眾積極捐款賑災。這其中,捐款者又往往是受災者。就隴南的干部職工而言,如果說他們城區的房屋損失不大,很大一批人還都有一個在鄉村的老家,老家的親人需要幫助,要等著他們出錢出力,但他們都把困難留給自己,首先顧的是大家。在黨的富民政策的引導下,山村也有不少先富起來的人,這些人又有不少人就是鄉村干部,是一個村的帶頭人,非常時期,他們拿出更多的錢幫助大家。一個顯然的事實是,生活條件好一些的農戶,他們住房往往花了不少錢,但和一些貧困戶的較低廉的住房一樣倒塌和受損,說到損失,計算起來條件好的反而更大一些。卻沒有人這樣計較,尤其是村干部,他們的捐款最多,有些干脆拿出來直接購買群眾急需的物資,有拿幾百上千的,也有拿出上萬的,有一個村干部甚至一次拿出六萬元支持貧困戶救災。但看到震中汶川的慘景,即使是一些貧困戶,也傾其所有,支援災區。這樣的例子很多,如果把其中一例放到網上,理性的網友可能不贊成這樣做,甚至覺得不可理喻。但他們就這么做,理由就是他們就要這么做。

一篇報道中,一位撿破爛的老人,孫子要吃一根冰棍,他都舍不得給錢,可看著電視抹完淚,把家中僅有的四百元錢拿出來,也不給老伴說明白,就拿出去捐了。

兩當縣站兒巷鎮三聯村農民周進喜,一家七口人,兩人智障,一人殘疾,僅靠幾畝山地維持生計,生活比較困難。他家五間房屋不同程度受損。當他得知寶成鐵路徽縣段109隧道山體滑坡,阻礙了向四川災區運送物資的情況后,便和家人商議要前去支援搶險。5月19日周進喜顧不上維修自家房屋,匆匆帶上家中僅有的打算買化肥的200元錢和小兒子積攢的39元零用錢,拉上自家的糧食來到信用社抵押貸款1000元,走了兩個多小時山路,將1239元交到徽縣寶成鐵路109隧道抗震搶險指揮部。當被婉言拒絕后,他倔強地說:“這是我支援救災的一點心意,今天你們不收這點錢,我就不吃飯、不喝水、不回家!”

在災區采訪的《蘭州晨報》記者閻世德,捕捉到了這樣三個戰友。

周安仁、何世平、趙吉平,分別來自康樂縣蘇集鎮的塔關村、馬寨村、高樓子村。1976年,三人一起參軍,1979年,三人一起退伍回家。

感覺到了“5.12”震感,很快又看到了總理前往災區的鏡頭。周安仁再也無法在家安坐。“總理說,是人民養育了你們,你們看著辦吧。總感覺總理也是在說著我們。”周安仁說,“國難當頭,我們都是子弟兵。”

共同的想法,使三個戰友很快聚攏到一起,簡單商量,簡單決定:到災區去,幫助那里受災的老百姓。

三人的首選地是四川汶川,但是他們的經濟條件限制了自己的選擇。率先倡議的周安仁變賣了家里唯一值錢的磨面機,得到了1800元的現金,何世平賣了800多斤小麥。三個戰友一商量,先給四川災區捐助2000元。算算路費還有盈余,又給甘肅省紅十字協會捐了200元。走到康樂縣街頭,看到政府正為災區募捐,三人又每人掏出50元錢來。

5月18日,三位已經50多歲的老兵,踏上了前往災區的路。一路風塵,終于到達了武都區。為了省錢,三位老兵在街頭露宿了一夜,19日,搭乘運送救災物資的車輛,他們來到了文縣。“看了看,文縣的災情和四川的差不多,心里很難受。”三位老兵又每人捐了100元錢。

“我們沒有錢了,但我們有力氣。”52歲的老兵何世平說,“我們就為災區人民好好出些力氣。”本著這個愿望,三位老兵住進了帳篷,每天開始裝卸各種救災物資:每一床棉被、每一箱方便面、每一頂帳篷……

6月4日,在文縣一處救災物資轉運點,三位老兵正在裝車,200多件方便面和250條棉被需要他們搬運,因為路遠害怕下午有雨,司機不時催促他們,汗水很快從他們臉上小溪一樣流淌,脊背也滲出汗漬……車開出后,三位老兵坐在門前的水泥臺階上開始抽煙喝水。閻世德問他們在災區的感受,他們的回答很平靜:沒什么,只是你看見的這樣,每天都這樣。想到了余震,問他們是否害怕,老兵周安仁哈哈大笑:“一天累得骨頭都散了架,晚上倒在床上就睡,覺都沒覺著。”閻世德說從你們的情況來看,家境都不是很好,外出打工,每天還能掙個幾十元,這樣不虧嗎?趙吉平說:“不瞞你說,我是個瓦工,每天60元的工資,可是賬不能這么算。我們都是當過兵的,這樣做是應該的。”閻世德問這里畢竟是災區,如果你們有什么萬一,怎么向家里交代?三位老兵不說話,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紙來:“我們都準備好了,隨身裝著。”

在這份“誓言”上閻世德看到:“在抗震救災中,如果發生任何不幸或者意外事件,我們心甘情愿,不用照顧我們的家人,絕無怨言!”

下面,是三個血紅的指頭印,三個大寫的名字:周安仁、何世平、趙吉平!

只要當過兵,軍人基因就會在國家有難時彰顯放大,這是西方某軍事理論家的一句名言,的確如此。同時我想說的是,大災大難面前,中華民族,迸發出的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風雨同濟患難共赴血脈相通的大愛,足以震驚世界。

軍 人

在隴南采訪時,我們了解到,地震發生后,第一個到達隴南為地震而來的“外人”是四名解放軍,他們是天水駐軍紅軍師的官兵,在通訊困難的情況下,他們克服處處險阻,于當夜九時到達隴南了解災情。

在隴南采訪那幾天,我們在鄉村處處能看到這個紅軍師官兵的影子。

災后,在山西煤礦打工的中廟鄉聯豐村一村民趕回來。他說,那天再沒下井,知道是地震了,但不知震在什么地方,他只是一個勁給家里打電話,但都打不通,一直打到凌晨兩點,都不通。“心急得好想要跳出來。”

董奎賢在凌晨四時許,終于接到了家里的消息,父母及四歲的小兒被砸死。聽到這個噩耗,當時就昏了過去。

“當時就想:死了算了,人財兩空,活著還有什么意義?”被痛苦掩埋的董奎賢無法忘記,“我走的時候,父親低頭不語,媽媽也沒說什么,但我知道他們不愿意我去煤礦,可是日子又過不去。走的時候,我的小兒子送我到村口,他搖著小手對我說:爸爸掙大錢,掙了大錢給我買車車……”

“政府會管我們的,這是天災,沒有辦法。”村里的人幫董奎賢家料理后事,也一遍遍地安慰他。最初到的物資,村里每人大米四斤,面粉16斤。但董奎賢內心的絕望、無助的孤獨無法排解。

后來部隊開過來了,村里人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起來,也終于看見有人笑了。解放軍幫助村民拆房屋,挖麥子稻子和一些沒有砸壞的家具。董奎賢說:“感覺他們挖出的不僅僅是糧食,覺得有希望了,有活頭了。”

董奎賢想活,死了想死的心。

軍人忙碌的身子,給孤獨的村子前所未有的力量,軍人的到來,也無形中承擔化解了村民心頭的孤獨和恐懼。

軍人的身影,在這里正代表了強大的祖國的身影。

祖國,在這一刻,是這樣有形、親近、親切而又細致無微地浸入了受災群眾的心田。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受災村莊看到了親人解放軍,比之軍人為他們所做的,更具有對心靈受傷群眾的安撫、激勵作用。在我們到甘家灣村時,給群眾搭建帳篷的同政委說,他們已經出來八天,已經在五個村莊搶險救災,今天計劃完成任務從這個村莊撤離,可村民不讓他們走,還有的哭著硬要他們留下來。余震還在震,幾乎天天有,說只有解放軍在,他們才放心,才不害怕。政委也很為難,已把情況匯報給了上級。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隴南這一奇特的景觀,也是隴南那么多大山高處都有村莊的重要原因。那座山,自然配置也許能養活一群羊,但現在是一群人。我們沒有理由責怪這里為什么有那么多人,但的確,隴南又是一個養人的地方,陡坡上,只要能開出巴掌大的一塊地,種上什么,就能長什么。農耕時代,隴南的大山養育勤勞的兒女,也因此,最大限度承受著人口負荷。而到今天的經濟時代,維持溫飽線的山水,也造就了很多貧窮人口。更讓人揪心的是,有些地方已經缺水了。一個干部的介紹中,我聽到隴南也有水窖,這位干部原意是想說,震后某村上百口水窖都震裂漏光了水,有三家水窖還好,村民們同吃著三口窖水,大災面前村民們都很無私。好在我在后來的尋問中知道,這樣的地方并不多。軍人到這樣缺水的地方,除了辛苦,非常體諒群眾的難處。口糧、水都是自帶,到了中午,啃餅干、啃方便面。群眾提著熱水,追著要給他們倒水,他們跑著、躲著,就是不肯喝一口群眾的水。而他們干的,都是村里最累、最危險的活。安化鎮郭坪村的一位村民,在給我們說這些時,眼里閃出了淚花花。后來了解,來這里的軍人是紅軍師工兵營道路連的戰士,26日早晨,他們經過三個小時的跋涉,來到這個村,并挨家挨戶對群眾進行心理疏導。即便這樣和群眾貼近,也不喝老鄉們為數不多的水。

修路,戰士們因為搬石頭,手上磨起了血泡;拆危房,戰士們個個成了土人;刨挖糧食,又一個個揮汗如雨;搭帳篷,他們夜里卻躺在露天休息。不管危險,不顧勞累,不分晝夜,眼看著隴南130萬畝莊稼又到了收獲期,金黃的田野上,又是國防綠的身影。

而搶險,更體現著軍人的風采。

5月12日,寶成鐵路徽縣段109隧道塌方貨車被埋起火、嘉陵江截流險情發生后,下午3時50分,徽縣縣委書記帶領有關部門負責人趕到了現場,同時西安鐵路分局搶險隊也趕到現場。13日凌晨三點,鐵道部副部長盧春房帶領鐵道部電化局工程技術人員趕到現場,甘肅省委書記陸浩也在當天趕赴現場,二炮部隊參謀長帶領工兵連也趕到了,當天,陜西消防總隊80多名消防官兵和六輛消防車趕到了,蘭州軍區、鐵一局、鐵十五局工程技術人員趕到了。國家防總、水利部、省水利廳的專家趕到了,省消防總隊參謀長張義生帶領天水、隴南及省直消防官兵也趕到了,一時間,匯成一股2000多人的搶險大軍。蘭州軍區政委李長才指導搶險工作時強調,109隧道的搶險需要什么樣的兵種,需要什么樣的器械,在蘭州軍區的范圍內我們全力以赴。短時間在搶險現場匯集了十支搶險隊伍。

在這里,我們單說68310部隊英雄的防化營。

徽縣嘉陵鎮109隧道油罐車因震起火后,68310部隊防化營官兵擔負封堵滅火的任務,在棉被封堵通氣孔時,由于隧道南口火勢很大,內外溫度高達300度和170度,而且有毒有害氣體濃度很高,防化隊員不畏懼、不退縮,抱著從嘉陵江里浸濕的棉被,沿著150米山體滑坡下的石塊,將140多床棉被塞入了通風孔。用沙袋封堵隧道時,內部氣體中硫化氫嚴重超標,防化分隊的同志連續奮戰七個小時,搬運沙土近二萬袋,土方約260方,對隧道實施了有效封堵,撲滅了隧道明火。緊接著在內部情況不明、有著隨時爆炸和坍塌危險的情況下,官兵們兩次進入隧道,查清了車廂車體脫軌情況,提供了準確翔實的第一手資料。從到達后的第二天起,每兩小時對煙霧進行一次檢測,救援工作每向里推進一步,防化兵就向內延伸一段,十天來,共出動檢測人員712人次,提供各類檢測數據232組,共1000多項。在道路不通的情況下,通過1.6米深的江水,架通了水泵和水龍帶,同時架設便橋,保證了江水注入隧道。防化營官兵堅持輪流換班,不分白天黑夜,有的一夜沒有休息,第二天嗓子啞了,還親自在一線指揮;有的家中也已受災,但全然不顧家里困難,全身心投入搶險;有的剛動完手術,傷口還未拆線就參與搶險。防化營官兵的事跡,得到了中央軍委等有關領導的肯定。

軍人,災難面前中流砥柱,挺起國家的脊梁。

愛心如潮

隴原大地的顫抖,揪起了隴原兒女的心。為了積極應對地震災情,最大限度降低死亡率、致殘率,保障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我省衛生、教育、交通、電力、通訊等部門積極應對,全力抗震救災。

5月12日,蘭州軍區連夜制訂出搶險救災和部隊動用方案。13日上午,蘭州軍區派出由醫療、工兵和防化等專業分隊組成的600多人的應急救援隊,采取機械化和摩托化行軍方式,緊急奔赴甘肅受災最嚴重的隴南等地執行抗震救災任務,加上各軍分區派出的救援人員,蘭州軍區已派出千余官兵和民兵預備役人員赴災區救援。5月14日,解放軍官兵600余人、武警400人分別抵達文縣碧口鎮、中廟鄉、范壩鄉、城關鎮園茨頭及清水坪村搶修道路,排除災情隱患,開展搶險救災工作。

地震發生后,省衛生廳立即啟動緊急醫療衛生救援方案,5月12日晚九時,省醫療救援隊抵達隴南展開救援工作。省人民醫院醫療救援隊一行14人、蘭大二醫院醫療救援隊一行七人連夜啟程趕赴災區。5月13日,省衛生廳緊急征用了省內25個醫療機構的25輛救護車,隨時趕赴地震災區。

甘肅省公安廳啟動緊急預案,緊急動員全省公安機關立即投入到抗震救災工作中去,嚴控社會治安。省消防總隊專題研究部署災區搶險救援工作,并向各支隊、教導大隊下達了進入二級戰備的命令,及時調集隸屬于消防支隊的“獵鷹”搜救隊和白銀支隊部分特勤官兵趕赴隴南地震災區,開展搶險救援工作。

省電力公司立即派出300余人的搶修隊伍和四臺發電車緊急趕赴隴南災區開展搶修。到13日18時,甘肅電網除隴南市文縣外,全省其他地方受損電網均已恢復正常供電。與此同時,省交通廳天水、白銀、甘南公路總段緊急調派人員、機械和救災物資,連夜趕赴隴南,全力支援隴南的公路搶通工作。

在相關部門趕到災區后,志愿者紛紛來到隴南。

各種救災物資源源不斷涌向隴南。

在省城蘭州,各采血點前來獻血的群眾排起了長隊,僅5月14日一天,甘肅省血液中心四臺采血車就采血1100袋,是平時采血量的七倍,創下該中心采血量歷史之最。蘭州血庫很快飽和。

各單位、各部門、各企業紛紛捐款。

黨員交納特殊黨費。

街頭,小學生捧著捐款箱。

各種賑災晚會,人們一邊流淚,一邊捐錢。

災情發生后,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積極應對,黨中央、國務院、全國人民及國際社會給甘肅極大的關懷和支持。

5月26日下午的省政府新聞發布會上,民政廳副廳長張和平說:“國家已計劃給我省調撥13萬頂帳篷,預計6月20日前陸續到位。”而在此之前,災區調撥的帳篷有四萬頂。之所以說到這一點,也從中能看出,地震波及我省,其重重困難不是受災當地所能解決的,也不是經濟實力還不強的我省能完全解決的,還要依靠國家之力,需要更多的幫助。正如這位副廳長所說,此次汶川大地震以及后面的余震,涉及面之廣、傷亡人數之多、造成損失之大,在我省歷史上是罕見的,也給災區群眾生命財產造成了巨大損失。國土資源部的專家在隴南考察災情后強調:“災情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災后,國家主席胡錦濤等中央領導先后到我省災區視察災情,指導工作,給受災地區的干部群眾以巨大的關懷、鼓舞和戰勝災害的力量。

隴南的災后工作已如火如荼全面展開。

大愛在隴南,隴南更需要大愛。

是的,這樣如此復雜、如此嚴重的大災面前,隴南兒女在痛中堅強,也在痛中期待大愛。

在這篇因采訪時間有限、匆忙就章的報告文學完成時,我很感謝給予我資料支持的人們和媒體。感謝中國作協抗震救災赴甘采訪團全體成員,已共同聲明采訪資料共享。他們是團長陳崎嶸,副團長孫德全、魏珂,成員有徐坤、蕭立軍、全勇先、春樹、劉戈、范黨輝、高暉、馬步升、劉長江。感謝《蘭州晨報》大量豐富的一線報道,使我對隴南震情和抗震救災工作有了更深的了解;《蘭州晨報》記者閻世德等,幾乎一直堅持在災區作采訪報道,為我提供了大量一手資料。感謝隴南市人大樊先志副主任和市文聯主席毛樹林,為我們采訪給予方便并提供素材。感謝《甘肅日報》等媒體,一些重要事件和數據等,均以其為參考。

——作者

責任編輯 子 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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