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電話那頭,他遲疑地說:“你媽和我想到你們學校附近擺個賣飯的小攤,你看行不行?你有空瞧瞧……”
我真不想讓他們來,看著父母在自己眼前受苦,于心何忍!父親的聲音又在那頭響起:“要是不行……你看,家里也實在是沒個抓撓錢的地方,要是不行……”我知道父親真是難為住了,我多希望他和媽能趁機歇歇呀,可是,我和妹妹的學費,他們從哪里湊啊!我最終還是說:“怎么不行呀,你們來吧,路上小心……”
幾天后,父親在大門口打電話給我,我甩下電話,瘋也似的往門口跑去,乍一看到門口局促不安的他們,那疲憊的神色,那熟悉的皺紋,想著他們這么大歲數,為著子女,還要大老遠跑到一個人地兩生的城市謀生活,我的眼淚不禁噼里啪啦地掉下來。父親不安地搓著兩只布滿老繭的手,不停地說,哭啥哩,哭啥哩。我們租了學校附近一間低矮的平房,里面只有一張床,一盞燈,潮潮濕濕的。父母已經很滿意了。
第二天,父母的小吃攤開張了。一個塑料布搭的棚子,一套簡易的鍋灶,和其它的小吃攤混在一起。父母不要我去幫忙,說他們倆應付得來。要我白天多看點書要緊,下晚自習后去吃碗熱湯面,頭天我還是忍不住去了,偷偷躲在一旁張望父母的小吃攤,為了迎接第一天的開業,父母都圍上了潔白的圍裙,帶著袖套,恭恭敬敬地站在棚子的門口,臉上努力地堆滿了笑……我看著這一切,鼻子酸酸的,真想找個地方哭一場.
我總是晚上很晚才去“光顧”父母的小吃攤,父母的最后一碗湯面是留給我的。我坐在桌旁,爸媽默契地在鍋灶邊忙活。面做好了,熱氣騰騰的一大碗,放在我面前,媽在旁邊慈祥地看著我吃,此情此景是我最大的享受。
有一天晚上,我發現父親總遮遮掩掩地不跟我照面,媽也顯得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我很奇怪,仔細看,發現父親一邊腮腫得高高的,趕緊問是怎么回事,父親支支吾吾不說。我一再問,媽說是左邊攤位那個小青年打的。他說咱們的攤子耽誤了他的生意,叫咱滾,你爸笑著跟他理論了幾句,他冷不防就一拳打過來……我的頭“嗡”地一下熱了,什么也沒想,掂起了凳子就往外沖。媽趕緊攔腰抱住我,爸也緊緊攥住我的手臂,將凳子奪下來。媽哭了,說咱人生地不熟的,吃個小虧就吃個小虧吧,可不敢惹事,更不能把你耽誤了。我的心被媽哭得很亂很亂,我真想對著蒼天大喊:為什么我的父母這么大年紀了還得出來掙這幾個血汗錢,為什么還得受人欺負?
父母終于還是要走了。政府清理馬路攤點,不讓擺了,維持了一個月的小吃攤就要消失了。這是最后一個晚上,媽仍在默默地搟面條,為她的兒子也是她最后的顧客做這些日子以來最后一碗熱湯面。媽那晚說了不少話,要我注意身體,要我舍得花錢……我把臉埋在騰騰的熱氣里,任淚水在臉頰恣意橫流。
選自《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