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世界

編者按：

趙啟正，前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主任，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外事委員會主任，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南開大學博士生導師。

趙啟正的《在同一世界——面對外國人101題》一書中，通過101個生動精彩的小故事，以“話說體”方式，深入淺出地說明了對外交往交流中存在的文化差異，讓讀者在小故事中，體會交往的智慧、敏銳和幽默。

令人生畏的“活頭煎魚”

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介紹如何做一道特別的菜——“活頭煎魚”，又名“八仙煎魚”（意指魚是不死的神仙）。其做法是在烹飪的時候用濕紗布把魚頭包上，用手抓住魚頭，然后用油煎熟魚身，送到餐桌時魚嘴還在一張一翕。一些亞洲國家也有類似的“活菜”，包括生吃龍蝦時，將割下的肉片連同氣息奄奄的半段龍蝦一同上桌，它的四肢和觸角還在痛苦地掙扎。

創造這些烹飪方法的初衷大都是為了獵奇或翻新花樣，但最后只會使餐桌上平添毛骨悚然之氣。這類“活菜”并不是中國菜的傳統，大多數中國人也不愿意點這類菜肴。中國眾多的佛教信徒戒殺生，有的人還把活魚放生視作善行。

在德國市場上出售活魚，賣家須用電擊器將魚在瞬間擊斃后，才讓顧客拎出市場。如果問及緣由，德國人會告訴你，這么做是為了減輕魚兒“臨終”前的痛苦。

《世界自然憲章》里有這樣一段話：“生命的每種形式都是獨特的，不管它對人類的價值如何，都應受到尊重。為了使生命的每種形式得到尊重，人類的行為必須受到道德準則的支配。”

尊重生命，愛護動物，是現代社會的一種進步觀念。

我不吃“炸蝎子”

中國北方人和南方人的飲食習慣就有很大差異，更不用說世界各國之間飲食習俗的不同了。

2002年世界杯足球賽在韓、日兩國舉行。韓國的李漢東總理告訴我，在比賽前，政府關閉了不少專營狗肉的飯店。此前，也曾經有些國家以韓國人吃狗肉為由反對在韓國舉行奧運會。我們都知道，許多國家的人們都把狗當做人類的朋友，自然它是絕不該被當做食物的。飲食習慣的沖突，竟影響到奧運會，可見還真不是小事。

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華盛頓我們和一家美國咨詢公司的幾位經理到一家小飯店吃便餐。他們說在這兒吃不到炸蝎子，我很驚訝，以為他們愛吃這種怪菜。原來，他們在中國被人宴請時見識過這種菜。我于是費了一番工夫去解釋：在中國這是很罕見的吃法，絕大多數人不但不吃，甚至沒有聽說過。他們在中國見過一次的事，便以為就是中國普遍的事了。（由此聯想，人們常說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但是對于從來沒有見過豹子的人，只由“一斑”去猜想豹子的模樣，便沒有不錯的！）

本來是盛情宴請，由于不了解對方的飲食習慣，不小心擺上了信仰某些宗教客人禁忌的東西，那就會導致舉座不歡。

中國的飯店的服務員，特別是外國客人多的飯店的服務員，如能掌握不同國家和民族的飲食常識，并適當指點提示一下正在點菜的客人，就最好不過了。

會迷失在奢華中嗎？

2001年，我去德國訪問。在返程的飛機上，遇見一位參加了法蘭克福國際車展的中國汽車工程師。與他閑聊中，我聽到一個令人吃驚的數據：此次會上，新型的A8奧迪汽車一共賣出20多輛，其中有70%居然都是被中國人買下的！

2002年北京國際車展開幕那天，法拉利、世爵等豪華轎車便一售而光——它們的售價分別為660多萬元和300多萬元。這引起了國內外輿論一片嘩然，驚呼“中國已經成為豪華車最大的市場”！

不僅如此，世界鉆石交易中心安特衛普的最大鉆石店“戴夢藍島”以及瑞士首都伯爾尼的數家大鐘表店，近十幾年來，都相繼雇用了華人售貨員，以便更好地為前來進行“群購”的中國客人服務。法國一家名酒廠的董事曾經“謙遜”地說：“我們法國人比較窮，買不起自己生產的酒；中國人富，我們的好酒是為他們生產的。”

在一次午宴上，一位法國客人隨身帶來一瓶價值100多歐元（相當于1000多元人民幣）的高檔葡萄酒，一位中國來賓喝起來，竟像喝可樂一樣，顯示出無比的豪氣。這位法國人顯得很慳吝地說：“這種酒小口喝（仔細品味）才好。”那位來賓回答：“請放心，我喝不醉！”

由此公不懂品酒，聯想到一個“品茶斷交”的故事：元代名畫家倪瓚非常喜好飲茶。一日，宋朝貴族遺少趙行恕來訪，倪瓚以珍藏好茶待之，沒想到趙將好茶一飲而盡，倪怒道：“你如此品茶，真乃一俗物！”兩人竟由此斷交。

近年，有多個專門的“國際奢侈品展”頻頻登陸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展銷的自然都是高檔奢侈品。美國安永（Ernst Young）會計事務所報告說，如今，中國的奢侈品市場銷售額為20多億美元，并將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世界奢侈品協會預測，到2009年，至少有60%的世界品牌將在中國建廠。

唐代大詩人李商隱有詩云：“歷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敗由奢。”我國歷來有“玩物喪志”之說，時代不同了，這些祖輩的話也許需要某些新的理解。但是，人均GDP排在全球100位之后的中國，真的進入了超越許多發達國家的奢華時代了嗎？真有一些人會在奢華中迷失嗎？

客套中的“言必信”

無論在哪個國家，人們見面互相寒暄時往往喜歡說一些客套話：“哪天到我家去玩吧！”“哪天我請你吃飯！”這些話可能是真誠的邀請，也可能是一種泛泛的客氣，說話時心中并沒有具體的安排。這兩種邀請在有虛擬語氣的語種中是分得清楚的，但是在用漢語表達時詞句沒有區別，全靠語調的微妙差異去表現。中國人聽了知道這是客氣話還是確切的邀請，而外國人卻難以準確領悟其中的差異，也許就都認真對待了。

我的一位朋友給我講了他們省的外貿局一位領導的一段故事：這位局長對一位交往多年的外國公司總裁說：“哪天請你到我家里去吃飯！”客人當即表示感謝主人的邀請。其實，局長也沒有告知具體時間，說過也就忘在腦后了。哪知，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由于此后一直沒有動靜，這位總裁就打電話到局辦公室問：“我就要離開中國了，局長請我到他家里吃飯安排在哪天啊？”這位局長一時無言以對，只好對秘書說：“我得問一下我的夫人，再告訴他。”

對朋友或者不太熟悉的人——不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要一諾千金，即使是客套也不能太隨意。“言必信”，在古今中外都是誠懇待人之道。

尷尬的“私房話”

兩個中國人在北京的一個賓館乘電梯，看到身邊一個很胖的外國人，他倆調侃說：“這個老外肚子這么大，里面裝的都是什么東西呀？”不料那位外國人回頭用中國話接了一句：“是中國的大米飯呀！”兩個人聽了，面面相覷，一時應不上話來！有人認為外國人都聽不懂中國話，其實，即使聽不懂，僅從說話的語氣、表情也會讓人家感覺到是在議論自己。

清末民初的大才子辜鴻銘有一則軼事。一次，在北京某劇場，坐在前排的兩個俄國人旁若無人地用俄語說些對中國人大不敬的話。辜鴻銘聽到后，當即用俄語痛斥這兩個家伙。他倆改用法語繼續詆毀中國人，不料又被辜鴻銘聽出來，辜用法語加以駁斥。兩個俄國人大驚失色，狼狽不堪，于是逃之夭夭。

背后議論人，特別是議論別人的短處，傳播別人的私事，無論中外，都是不可取的。尤其是以為外國人不懂中文，隨便評頭品足，就更不可取。此外，隨意地向外國人評議第三國，諸如哪個國家的人懶，哪個國家的人不守信用，或者用歷史上的貶詞來稱呼某國人等，都是十分失禮的。

“靜時常思己之過，閑時莫論人之非。”古語有之，就看今天我們怎么做了。

（未完，待續。）

（本文內容和漫畫均由遼寧教育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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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