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懷金做了三年的村主任,眼瞅著就要往鎮上調了,可身體突然出了問題,他患上了尿毒癥。治療這病最好的方法就是換腎,做一個換腎手術得花三四十萬。錢他不擔心,愁的是這一時半會兒到哪兒去找腎呢?這可不是去市場買菜,光有錢不行,還得看運氣,弄不好等上個三年五載,到時候自己這條老命保不保得住都難說。再說,往鎮上調的機會可不是什么時候都能碰上的啊。
醫院的鄭主任對夏懷金說:“你看看在你的親屬中能不能找到合適的腎源,如果有,那就省事多了。”
這一提,夏懷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怎么就沒想到呢?還有哥哥夏懷山呢!哥哥從小就對他很疼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給他。記得念初中時,家里沒錢供他們兄弟倆同時上學,哥哥就毫不猶豫地退了學,還寬慰他說:“懷金,你是家里的希望,要好好念書,爸媽都盼著你念大學呢。哥已經長大了,可以去外面打工,就是再苦再累,哥也要讓你把大學念完。”
哥哥家還是老樣子,三間舊瓦房,收拾得干干凈凈。自從當了村支書,夏懷金已經好長時間沒登過哥哥家的門檻了。今天突然造訪,手里還提著不少禮物,把哥哥嫂子都嚇了一跳。他吞吞吐吐說出了來意,哥哥馬上就急了,一個勁地埋怨:“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兒,你咋不早說呢?自家兄弟還有啥……”
可沒等哥哥把話說完,站在一旁的嫂子就插話了:“理是這個理,你兄弟有難,當哥哥的不能見死不救。可你想過沒有,你哥沒文化,平時干的都是些又臟又累的力氣活,全靠這身子骨撐著,要是拿掉一只腎,那以后還咋干?”
嫂子不僅替哥哥擔心,而且話里還有不少怨氣,夏懷金心里明鏡似的。那是兩年前的事兒了。有一次,哥哥在干活時左腿被石頭砸傷了,嫂子不想再讓他干這個力氣活,就找夏懷金商量,想把村東頭的魚塘承包下來。沒想到,夏懷金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哥,現在大伙兒都想承包那魚塘,我又剛上任,要是答應了你們,以后別人會怎樣看我?”
見弟弟說得在理,夏懷山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不料,沒到半個月,魚塘竟被鄔阿發承包去了。鄔阿發是村上出了名的小混混,平時無所事事,哪里會養什么魚?他承包下魚塘后,又高價轉包給鄰村的一個養魚專業戶,一轉手賺了不少差價。這件事惹得村民意見紛紛,而夏懷金對這事卻一直裝聾作啞,不聞不問。直到有一次鄔阿發喝醉酒,才吐出了真相:為了這魚塘,他給夏懷金送去了兩條中華煙和四瓶茅臺酒。這話傳到夏懷金嫂子的耳朵里,自然對他這個小叔子怨氣不淺。
對于這事兒,夏懷金早就有所準備:“哥,我都考慮過了,只要你答應換腎,我會給你一筆錢,等我調到鎮上后,我再讓村里把魚塘包給你……”說著從包里掏出兩張紙來對嫂子說,“嫂子你看,我合同都寫好了,只要哥在上面簽個字,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要是嫌錢少,你們盡管開口,多少都沒關系。”
夏懷山一把搶過合同,三揉兩揉就把它扔進了灶間的柴火堆里:“懷金,你這是干啥?什么錢多錢少,只要醫生說我的腎臟沒問題,你全拿去都可以!”見話說到這份上,嫂子再也忍不住了,躲到里屋哭了起來。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鄭主任向兄弟倆宣布:“腎臟非常吻合,如果沒意見的話,下星期就可以做移植手術了。”
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夏懷金高興得差點蹦了起來,他背著手在病房里不停地走來晃去,仿佛自己已坐上了鎮長的寶座。夏懷山也暗暗替弟弟高興,嘴里一個勁地嘮叨:“吻合就好,吻合就好……”
誰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并不順利,就在手術的前一天晚上,醫生要給換腎者服上三粒利尿片,用來排空腎臟內的尿液。可是夏懷山服了藥后,不僅沒排尿,反而肚子發脹,疼得難受。鄭主任覺得他的腎臟可能出了問題,第二天就把他轉到另外一家醫院去了。
夏懷金像被人愚弄了,躺在病床上渾身發抖。他不相信這個節骨眼上,哥哥的身體會出什么問題。他估計其中肯定另有隱情:要么是哥哥害怕動手術,要么是嫂子從中作梗。他讓自己媳婦打聽哥哥住的是哪家醫院,去問個明白,可媳婦去是去了,卻被嫂子擋在門外,說什么都不讓進。
這下夏懷金全明白了,哥哥根本沒病,是在故意躲他。原因很簡單,就是不肯捐腎。他怎么都沒想到哥哥會對自己這樣,一定是自己過去所做的事情讓哥哥覺得心灰意冷,再也不愿幫助自己了。正當他一籌莫展時,鄭主任匆匆走進病房,向他宣布了一個好消息:有個不愿透露姓名的人愿意捐出自己的腎臟來幫助夏懷金……
很快,夏懷金的換腎手術順利完成了。
夏懷金的身體恢復得很順利,半年后就能上班了。除了每天都要吃藥之外,他跟正常人已經沒什么區別了。他也如愿以償地坐上了鎮長的位子。當了鎮長的夏懷金像換了一個人,每天勤勤懇懇工作,為鎮上的百姓謀福利。他的心里,一直很感謝那個關鍵時刻救助自己的恩人。
那天,夏懷金剛走進辦公室,嫂子隨后跟了進來:“懷金,你快幫幫你哥,你要是不幫他,他真的活不成了……”
嫂子說了老半天,夏懷金才聽出個東南西北來。原來夏懷山那次也病得不輕,夏懷金出院后他還留在醫院里,好不容易恢復得差不多了才出院回家。最近,夏懷山覺得自己身體好了,這段時間為了治病家里的積蓄都花得差不多了,他就又扛著木棍去碼頭干起了老本行。沒幾天工夫,人就累變了樣,嫂子沒辦法才厚著臉皮來找夏懷金。
“嫂子,這忙你叫我怎么幫?我哥就這點文化,除了挑挑扛扛,他還能干什么?”想起當初換腎的事兒,夏懷金心里還是憋得慌。
嫂子說:“當初你不是說等調到鎮上就跟村里打招呼把魚塘包給你哥……”
提起這事,夏懷金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你們都答應了換腎,為什么又要變卦?”
“你……”嫂子強忍淚水說,“懷金,你真是枉費了你哥的一片苦心啊!”說完,跌跌撞撞跑出了辦公室。
這天,夏懷金正接見來訪的客人,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接,就聽嫂子在電話里語無倫次地喊:“懷金快過來!你哥要輸血……”夏懷金一聽,心里一哆嗦,但是他想了想,覺得不對,當時他做手術的時候,哥哥夏懷山好好的,根本什么病都沒有。現在怎么突然就有病了呢?
好不容易送走客人,夏懷金馬上趕到醫院,見到嫂子后才知道哥哥因車禍流血過多,在醫院里正搶救呢。嫂子拉扯著夏懷金的胳膊哭得昏天黑地,一個勁地讓他趕緊救人,又一個勁地說他沒良心!
夏懷金咬咬牙說:“嫂子,我這就去給哥輸血。”說著,就伸出了自己的胳膊。等輸完血,嫂子滿臉是淚地對夏懷金說:“大兄弟,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換腎手術前的那個晚上,夏懷山跟媳婦聊天,說起夏懷金當上村主任后的所作所為時突然就愣了。夏懷山找到鄭主任要求延遲手術。夏懷山告訴鄭主任,他們兄弟倆從小相依為命,他一直把弟弟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時間一長,弟弟就習以為常,竟把他的照顧當成了理所應當的事,他不需要弟弟的回報,但希望弟弟萬事先替別人想一想,眼看就要去鎮上當鎮長了,他不希望弟弟誤入歧途……所以在和鄭主任商量后,他才故意失蹤,以陌生人的身份捐腎。
嫂子還沒說完,夏懷金已哭成了淚人兒,他終于明白了哥哥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