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20歲,像春天枝頭上新綻的桃花,鮮嫩而飽滿。她自小學戲,在劇團里唱花旦,嗓音清亮,扮相俊美,把《西廂記》里的小紅娘演得惟妙惟肖。他32歲,和她同在一個劇團,是頭牌,演武生,一根銀槍,抖得呼呼生風。
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她還是愛了。臺上,當她的霸王在四面楚歌中自刎于江邊時,她一手拉著頭上的野雞翎,一手提著寶劍,凄婉地唱:“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她想,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吧,他生,她亦歡亦歌;他死,她絕不獨生。
可是面對她如花的青春,他無法許給她一個未來。那夜,她跳窗翻墻逃到他的宿舍,撲上他的胸膛,對他說,我們私奔。
他冷冷地推開她,拂袖而去,只留下兩個字:胡鬧。之后,他便攜妻帶子,遷移南下。
十五年過去,人到中年的她,已是有名的藝術家。那一年元宵節,她跟隨劇團巡回演出。在一個小鎮上,她連演五場,掌聲雷動。一切都很熟悉??煞置饔钟惺裁床灰粯樱坪跤幸浑p眼睛,長久炙熱地追隨著她。謝幕后,她在后臺收到一紙短箋,上面潦草地寫著一行大字:十五年注視的目光,從未停息。
她猛然就怔住了——是的,是他。她追出來,空蕩蕩的觀眾席上寂靜無人,十五年來盤桓在心中對他的積怨,在剎那間冰消雪融。
是的,他一直都是愛她的。只是他清楚,那時的她是春天里風華正茂的樹這愛是她身上一枝斜出的相對杈,若不狠心砍下,只會毀了她。所以,他必須離開。如今,她是伸入云霄的鉆天楊。而她成長的每一個枝丫間,都有他深情關注的眼睛。那遙遠的守望,才是生命中最美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