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的一天上午,六年級的小學生趙磊在村外一條小路上慢慢地走著。村支書黃胖子騎著一輛摩托車從后面追上來,在他身旁戛然而止。嚇了他一跳。黃胖子哈哈大笑,問他:“你要上哪兒?”趙磊說:“我想到鎮里買幾個作業本去。”黃胖子說:“我也去鎮里呢,順路,我帶你一段吧。”趙磊歡呼一聲:“好啊!”就躥上摩托車后座。黃胖子又從車把上摘下一頂杏黃色的太陽帽。對他說:“你看這頂太陽帽漂亮不?”
“漂亮極了!”趙磊由衷地贊嘆道。“是給銘銘買的吧?”黃銘銘是黃胖子的寶貝兒子,也是趙磊的同學。
“你要是喜歡,可以送給你。”黃胖子說。
“當然喜歡了。”趙磊說,“你真的舍得給我嗎?”
“有什么舍不得的,就送給你好了!”
趙磊把太陽帽戴在自己頭上,又高興又感激,愜意地笑著,連聲說:“謝謝黃伯,謝謝黃伯!”
黃胖子嘴里說著“不謝”,開著摩托車直奔鎮上。
到了鎮上,黃胖子看著趙磊走進一家文具店。便掉轉車頭疾駛出鎮,停在一條僻靜的田聞小路上,四周瞧瞧沒有人,就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立刻行動!目標去了鎮上的‘希望文具店’。記住,戴杏黃色的太陽帽。千萬不要搞錯!”吩咐完畢,就返回了村里。
他們村有一塊20多畝緊挨國道的耕地。被一個廠商看中了,通過鎮領導找到村干部。要以每畝20萬元的價格買下來建化工廠。鎮領導和村干部私下商定,地賣后以每畝3萬元作土地承包戶的永久性補償,其余的錢鎮政府和村集體平分及跑手續。承包戶們有的同意、有的無可無不可、多數不同意。其中反對最強烈的是趙磊的父親趙大興。趙大興性情耿直,平時愛看法律書。有個“趙律師”的綽號。他認為那樣做不合法不合理,所以堅決反對,這么一來,事情就擱淺了。如意算盤打不成,鎮長就罵黃胖子無能。黃胖子又氣又恨,就準備雇兩個外地痞子來謀害趙大興的獨生子趙磊,趙大興遭遇了喪子之痛,想必就沒心思與他們抗爭了。
接到黃胖子的電話,那兩個人立即開著一輛黑色奧迪,直奔鎮“希望文具店”。一到店門口,果然看見從里面走出兩個學生模樣的小男孩,其中一個戴著一頂杏黃色的太陽帽。他們悄悄跟在兩個小孩后面,出了鎮子,來到一片茂密的玉米地前,奧迪突然加速,沖到兩個孩子身旁,還沒等兩個孩子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將戴杏黃色太陽帽的孩子拽進車內,然后迅疾拐向另一條路飛馳而去。
另一個男孩呆了一瞬間,隨即就明白是遇上綁匪了,立刻沒命地往村子里跑去。一口氣跑到黃胖子家門口,使勁擂起關著的鐵皮大門來。黃胖子跑去打開院門。頓時就愣怔住了,原來擂門的是趙磊。
“黃伯,銘銘被人綁架了!快、快去……”趙磊氣喘吁吁地說。
黃胖子猶如挨了當頭一棒,身子搖晃了一下,急忙扶住墻壁。他發現趙磊光著頭,就結結巴巴地問:“你……你的太陽帽呢?”
趙磊雖然詫異黃胖子這時候還關心太陽帽,但也想不到里面的緣故和奧秘,就如實回答:“剛才我在文具店里碰上了你家銘銘,他問我帽子從哪兒買的,我說是你送我的。他就要我轉送他,我只好……”
“壞蛋!”黃胖子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送你媽的腦袋……”忽然腰間的手機響起來,他掏出來接聽,正是那兩個綁匪打來的:“活已做完,請你把另一半工錢送到東橋酒店……”
黃胖子狠狠把手機掛斷,“哇”一聲就哭了出來。接著跌跌撞撞地推出摩托車,一溜煙地沖了出去。他曾與那兩個歹徒謀劃好,綁架了趙磊,先注射大量安眠藥使其昏睡,再拋入他們村莊南邊的那個大臭水坑里,這樣人們會認為孩子是自己失足落水而亡。所以現在他就徑直急急馳向臭水坑。此刻這里很幽靜,周圍是一片片的莊稼,沒有一個人。只見那頂杏黃色太陽帽還漂浮在漂滿垃圾的水面上,水非常骯臟渾濁。冒著氣泡和臭味,蒼蠅蚊子成群。他什么也不顧了,“撲通”一聲跳下去,慌慌忙忙地摸起兒子來。他知道,早一秒撈出兒子,就多一分救活的希望。正摸著,走來一個放羊的老頭,對他說剛才有個人從水里撈出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送到鎮醫院搶救去了。他心里頓覺一寬,就臭水淋漓地爬出來,又駕摩托往鎮醫院奔去。
到了鎮醫院,醫生告訴他正在搶救他兒子,叫他暫勿打擾。他問能不能救過來,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他一顆心頓時放回了肚里,隨即兩腿一軟癱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醫生又說。多虧救得及時,若再晚幾分鐘就淹死了!他興奮而激動地說。他要重重酬謝救他兒子的人。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并問那人哪兒去了。醫生一指說,那不是?
他這才發現走廊里還站著一個渾身水漬的瘦高個。他與那人一打照面,不禁直眼了——原來竟是趙大興。自從賣地糾紛發生后,他同趙大興就成了冤家對頭,他最不愿跟趙大興說好話了,但人家現在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他又不能不表示感激。躊躇片刻,他作出笑臉,上前握住趙大興的手,懇切地說:“要不是你,我兒子就沒命了!我要好好酬謝你!”
趙大興對他的為人一向很鄙夷,就冷冷地說:“酬謝?我救人時根本沒管他是誰的兒子,救后也沒看清是誰。你如果不再主張賤賣我們的責任田就是對我最好的酬謝。”
黃胖子尷尬地笑笑。說:“那……那不是我一人說了算。但我一定盡力而為。”他不愿在這件事上糾纏,就趕緊轉移話題。問趙大興是怎么救了自己的兒子的。趙大興說,剛才他去澆玉米地,走到臭水坑附近,看見兩個戴墨鏡的人從一輛黑色奧迪里抬出一個戴杏黃色太陽帽的孩子往水里扔去。他大吼一聲,揮舞著鐵锨直沖過去,小車“哧溜”就跑,他使出全身力氣將鐵锨擲向小車,“嘩啦啦”砸碎了小車的后窗玻璃。小車扭動了兩下就跑沒影了。他趕快下水撈起那個孩子,又用手機給鎮派出所張所長打電話。張所長跟他是高中同學。兩人在學校時關系甚好。張所長一聽是他的電話,立刻樂了:“哈,老同學!你好大架子,我多次約你,你卻不睬我……”他大喊:“少廢話!我告訴你,一輛黑色奧迪車作案后開往鎮里到縣城的柏油路,你快出警追趕攔截!記住,黑色奧迪車。后窗玻璃破碎。快,快!”喊完就掛了機。然后背起孩子送到醫院來。他肯定地說,那兩個歹徒會被抓獲的。因為他們的小車已帶有明顯的標記,而他的老同學又是一個精能的警察。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護士從急救室里探出頭,對他們說孩子基本恢復過來,可以來看看。兩人立刻往室內走。正在這時,趙大興的手機響起來,他就站住接聽,黃胖子一人走進急救室里。
黃胖子走到孩子床前一看,頓時目瞪口呆:躺在床上的不是他兒子,而是一個與他兒子年齡相仿的陌生男孩。原來,就在趙大興看見兩個歹徒往臭水坑里扔孩子的前兩分鐘。已經有個孩子失足滑落水中。被水草絆住了腳。掙扎不出。趙大興一把摸到的其實是這個孩子。他沒想到水中會有兩個孩子。以為這個孩子就是被歹徒扔的那個。由于這個孩子的出現,黃胖子的兒子就永遠地失去了被救的時機。
黃胖子此時整個人都癡呆了,他站在床前欲哭無淚,大腦一片空白,眼前一團漆黑。
“好消息,好消息!”趙大興忽然闖進來,沖著黃胖子的后背喊,“我那所長同學打來電話,說那兩個歹徒在東橋頭落網了,叫我馬上去所里……”
“啊!落網了?”黃胖子失聲驚呼,面色陡然變得煞白,身子一晃,“咕咚”歪倒在床上,砸得那個孩子大叫。趙大興此時心里很納悶——黃胖子應該高興才對,怎么反倒恐懼起來?
責任編輯 趙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