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合院庭院方闊,親切寧靜,有濃厚的生活氣息,是十分理想的生活空間。然而,四合院作為北京傳統文化符號的一個代表,正在成為逐漸遠去的歷史痕跡……
老北京的保護者們現在四處奔波,試圖保護那些尚存的四合院。但他們不得不面對另一種無聲的破壞,即“四合院的中產階層化”。北京城里逐漸增多的上流階層和富有的外國投資商,都垂涎于老北京市郊原汁原味的老房子。隨著舊屋被高價轉賣,富有的人們住進了舊屋,但這些充滿歷史韻味的區域性格,卻在他們全新的生活方式里被抹煞。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時,四合院的居住形態通常是兩代或者三代人住在一起。街道兩邊林立著小店和食品攤位;站在胡同口一望,老年人躺在折椅里打牌,自行車密密麻麻地排在胡同兩邊。而如今,一對家境寬裕的夫妻往往是帶著一個彬彬有禮的孩子,住在曾經擠滿十幾個人的四合院里。他們不再把廚房搬到庭院里進行露天烹飪,也再也不用走到胡同底去使用那唯一的一個公共廁所,他們把廚房做得充滿藝術感,在浴室里裝了桑拿浴和水療裝置,將私家車停在地下停車庫——有一個住在四合院里的中國人,甚至在庭院里建了一個游泳池!
四合院以及四合院所代表的老北京文化記憶如此迅速地衰竭,讓京城的知識分子開始大聲疾呼。
出生于北京的法國女子華新民和新華社《了望》周刊的記者王軍開始組織保護老北京的活動,他們撰寫了很多相關文章,引起了西方媒體的注意。最終,保護老北京的建筑文化,成為一種國際聲音。那些建于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間的四合院民宅是保護的重點,因為原汁原味的歷史感應該被徹底保留,而不能輕易地一筆勾銷。
在籌備2008年奧運會的過程中,北京市政府也開始關注民間保護老北京建筑的聲音。政府出臺了一個保護計劃,在城市核心地帶圈了25個值得保護的歷史區域。雖然在執行的過程中遇到了一些阻力,但老北京建筑被破壞的速度,在近年明顯放慢了。
北京四合院的命運,不能單純地歸咎于政府或者無情的地產開發商,對老建筑的破壞某種程度上也是很多中國人對新的居住條件產生期望的結果。在20世紀70年代,人們并不向往住在四合院里,相反,住在政府建造的樓房里,在那個時代才是社會地位的象征。而另外一個原因,是四合院居住的安全感缺失。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讓貧富差距日益拉大。前衛建筑師嚴翁認為,只有住在有大門、有保安、有安全監控的小區里,“居住才有安全感”。
北京老建筑的改造,還有一種新的形態是屬于更多人的,譬如紫禁城東北面的南鑼鼓巷。這里曾經魚龍混雜,擁擠的四合院和雜亂無章的店面堆砌在一起。而開發商改變了它日趨衰老的居住形態,把那些店面統一包裝,租給賣旅游產品的店。如今走到南鑼鼓巷,更像走到了美國紐約SoHo區的Prince大街,開放式的商場,充滿歷史感的外觀,拿著旅游書的游人如織穿行,他們并沒有什么購物目的,只是為了感受一下這營造出來的北京式文化氣息。
走幾步到胡同深處,就看到一個門上掛著手寫的廣告牌“歡迎參觀傳統四合院”。于是,我們敲門,一個瘦弱的老婆婆開了門,她兒子在角落里修自行車,而她則執意把我們帶到了廚房,那里掛著一些黃脆的老照片,是她最驕傲的寶貝:“這是我祖父,他是一個飛行員。”
悲哀的是,所有的建筑歷史學家都知道,那些和普通老百姓相關的建筑,才是最有保護價值的。財富的匱乏讓他們只能考慮生存,而沒有多余的閑錢來翻新自家屋子。當一個有錢人進到老宅,他往往是恨不得開一臺推土機進去的,只求保留一個外觀,里面卻要裝修得現代而富麗堂皇。
如今,司空見慣的場景是,人們推倒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復合公寓,并重建更高的樓房。德國建筑師雷姆·庫哈斯近日似乎走遍了中國,他提出一個讓人驚訝的觀點。他覺得政府指認某些歷史性建筑為“地標”并加以保護是不對的,“無論是胡同還是60年代政府造的復合公寓,都應該統統保護起來”,這樣“才可以保留歷史的每一個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