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么地……

我總是以為還有時間。我們總是這樣。

1、

知道為什么，我住的這座城市清晨醒來聽不到鳥鳴聲。秋意一天天深了。宏說，這樣的天氣，只能思念人。

周末，本想睡個懶覺，卻被宏的短信叫醒，他在外地出差：不同語言的“我愛你”，“如果轉發5人，將會找到真愛，有愛情的也會永遠甜蜜”。老套。我嘲笑著宏是傻瓜，卻還是在被窩里偷偷地把它轉發給了5個人。伸個懶腰，懶洋洋地從被窩中爬出來，拉開窗簾，外面有一場淅瀝的雨。窗臺上一盆不知名的植物，擱在暗處許久，竟冒出了新綠。目視雨中的世界，耳邊傳來James Blunt憂郁纏綿的聲音，是林的電話，他的鈴聲是我喜歡的那首《carry you home》，專門為他設置的。我的心隨即綿軟地碎開，無處安放。那熟悉的旋律多久沒有響起過了？只是我沒有去按下接聽鍵，任憑旋律回響。

2、

宏、林和我，曾是親密無間的伙伴、相互鼓勵的同學。后來，宏愛上了我，我愛上了林，而林……

宏和我是一個家屬樓里長大的光腚娃娃，兩家樓上樓下，祖輩是世交，父母那輩是一個單位的。我倆同歲，兩家的媽媽懷孕時就說好若是一男一女就結親。結果兩個媽媽同時進產房，宏比我早出生5分鐘，一直也沒有該有的啼哭，任由助產士拍打，就是沒聲響，直到大聲啼哭的我問世，宏在那邊才哭叫起來。所有人松了口氣，都說，這孩子是等著我呢！

我們兩個一起上小學。從小到大，都是宏無微不至地關懷照顧我和我專橫跋扈地欺負他。誰讓他比我大呢，雖然只大5分鐘。在剛剛有記憶時，就聽到大人們指腹為婚的約定了。那時候還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我倆的關系不一般，而且小小的我，在心里知道，無論怎樣都有那個大我5分鐘的家伙保護我，我一天不管不顧地只知道瘋玩，從不顧及和觀察別人的臉色，就像一個驕傲的公主。

因為學校離家不遠，從三年級開始就不用大人接送了。宏牽著我，我們兩個就這樣手拉手一起上學、回家。一直到上初中，還是在家附近的學校，我們兩個還是一起，只是不再手牽手，懵懂的年紀已經開始有了羞澀。女孩子發育早的緣故吧，初二下學期末我的個頭已經超過宏半個腦袋了，而且明顯有亭亭玉立小美女的發展跡象。宏雖說也是個小男子漢的模樣，但看起來很顯然地略遜我一大截。而我對于父輩的指腹為婚的約定開始避而不談，只是依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宏的關心袒護，我在這方面從來都是無私的，從不計較在意宏的得失。

初三開學，林轉學到我們班級。那是個有著憂郁眼神的安靜男孩，記得那天老師介紹新同學時，在他臉上看不到笑意，也沒有緊張不安，只是無聲地給大家鞠躬，然后被老師帶到我旁邊的空位子上。平時他言語不多，或者說幾乎沒有話，但很快就顯示出他的實力，每次考試都在年級前3名之內，總是在我這個學習委員的前后。這讓我開始對他在心底暗暗較勁，并多了一份額外的關注。后來從班主任那里知道，林的母親為了藝術追求拋下他父子倆去了國外，父親又娶，后母對其極度排斥，林到了奶奶這里。難怪他的眼神中總有著同齡孩子不該有的憂郁和孤傲。

跟宏說了林的事，宏說：“那我們周末叫他一起玩吧，他一個人挺孤單的。”這個宏就是這么好心腸，當然我也沒有反對。很快，3個人成了好朋友，慢慢地，林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眼神也開始溫暖起來。我和林的成績依然不相上下，林和宏成了好兄弟，雖然宏的成績差了林很多。林總是那么不溫不火，學習上、生活上、性情上都是，而我，還是那個驕傲的公主。只是開始有些不同從前，開始在林面前拒絕宏對我的照顧。這個變化很微妙，微妙得只有我自己知曉。

初三畢業，我和林考入了同一所住讀的省重點高中，宏上了市重點中學。我和宏開始不常見面，周末回家遇到等待的宏，我開始回避，甚至開始有了反感。他看得出我的臉色，很有分寸地關心著我。林很有才情，他的畫畫得很好，沒有專門學過，是天賦吧。我們不在一個班級，卻經常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交流學習，彼此都有些依戀，是少年純真的情懷，我們都在心底小心地呵護著這份情感，不去觸及，不讓其生長。只是約定好要考同一所大學，我們都努力著。

可是，天不遂人意，林如愿考入向往的大學，而我卻沒能等到那張通知書。雖然被本市的一所不錯的大學錄取，但那不是我想去的，那里沒有林。我放棄了，任父母親朋怎樣勸說都無用，我堅持復讀，心中只有那個城市的那所學校。林幾乎陪了我整個假期，還有宏。宏因為體育特長，破了省運動會的記錄，保送進了本市一所名牌大學。我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時宏竄到了一米八十多的個頭，運動員健壯的體魄，只是看我的眼神從來都是柔柔的，無論我怎樣給他冷臉。要開學了，在林離開那天的站臺上，宏當著我對林說：“青青為了你重讀，相信明年她一定會去你那里，你一定要好好地等著她。”林點頭看著我說：“嗯，你要替我好好照顧青青。”我們三個擁抱在一起，好像都有淚花盈滿雙眼。

不知那算不算是個約定，我只記得那時的我目標很明確，就是有林的那個城市、那所大學。林每周一封信，給我講著他全新的生活和學習，宏每天晚自習下課接我回家，然后再返回學校。我壓抑著那份思念，仿佛忘記了時間，沉浸在枯燥的書本中。

第二年，我終于走入了有林的那片校園。至今仍能記得，那個夏天，接到期待中的錄取通知書時的心情，是那個青春年少時光中最幸福的時刻。多年后回想起來，那是一份多么單純的期待與幸福。自己對自己，從不后悔。

我們像所有戀人一樣相愛著，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幸福的一對。我認為我們的愛情不會像別人那些校園戀情的脆弱和短命。只是慢慢的，隨著時光，隨著成長，我感覺到了距離，曾經縈回繚繞的情愫在一點點退卻。林的眼底總能看到那絲冷漠，只有我能洞察到，像極了初三那年第一次見他的眼神，他骨子里是那么孤傲。林大四我大三的下學期，他跟我說要出國，他的媽媽給他辦好了一切，讓他出去繼續深造。我一點沒有驚訝，他最愛的是他自己，面對愛情和前途，他選擇后者。林對我的平靜有些意外。我也還是個理智的人，開始學著冷卻自己。

我們沒有宣告結束，只是都已知結局，彼此都小心呵護著。直到看著飛機起飛消失在天際，我終于在宏的懷里哭泣。宏輕拍著我，像年長的家人。

3、

想再一次伸出手撫摸你溫暖的臉，不過站在你的面前，竟覺得我們之間隔著萬重山水。背影已遠走，我沉默在原地，看著天空漸漸黑暗，墜入黑夜，墜入深沉的海洋。而我，帶著傷，從海底掙扎而出。什么時候，才可以，重新要回那份回憶，并且重新帶回那個曾愛過的人。

我開始常常回憶逝去的時光，一遍又一遍的。那些還未曬干的記憶在我措手不及的時候陡然成為我的愛物，雖然它們早已成為禁忌。多年以后，想起那段年少的戀情，我會微笑。他本來是你企盼已久的恩賜，你也以為自己聰明得足以把握。盡管無

數情事證明沒有誰注定是誰的惟一，可人們總是這樣，以為自己會是最特別的一個。于是當庸常的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知道我有多愛林，那么那么地愛他。所以學會了放手，因為我明了林沒有像我愛他那樣愛我。我想我的愛也是自私的，當發現愛的不平等時，我也將愛慢慢冷卻，雖然心底依舊念念不忘。可一旦懂得了，便會理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將林封存在記憶深處，只是還無法接受別人，無法讓別人走進我的世界。

畢業后我回到了家鄉，每天上班下班，按部就班，沒有一絲波瀾。我也知道宏一直喜歡我，但我想那是因為從小的那份姻緣，那是父輩大人們的期望，也許放在舊社會，我要遵從父母之命嫁于宏了。長久以來，我習慣了宏對我的好，傷心難過無助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宏。而宏永遠都沒有底線地包容關愛甚至縱容我。我卻連一點在意都不曾給過他，從小到大，他那熟悉的氣息，讓我總想擺脫，可他卻總是“陰魂不散”。

直到那個周末晚上，媽媽讓我上樓送自己做的牛肉醬。進了屋，宏在洗澡，宏的媽媽像招呼自家女兒一樣端著水果讓我去宏的房間等他。桌上的電腦開著，我挪動鼠標，待機屏保變成博客頁面，我漫不經心地讀著：“愛情其實可以是一個人的事，因為有時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愛，如果能默默地愛一生。”我的心一驚，“日月交錯，歲月流轉，一天又一天，當每天斜陽的余輝被夜的大幕遮蓋了以后，我重新尋回真實的自己，投入在想念的海洋里……每天，孤獨的一個人停留在寂寞的網絡想你。想你是一種習慣。每天，每天，想的人是你。”……滾動鼠標，看到博客的博主名字是“默默”。

“青青上了大學，遠離了我，我不能每天看到她，但每天都在想念她。林會對她好的吧……”點擊相冊，頁面跳動，打開來，我呆住了——全是我的照片，從小到大，一點一滴都滲出濃濃的愛意。這是宏的博客日記，為我寫滿思念。

“如果我把那么深摯的愛

一無遮掩地裸露給你

你會放棄我們的友誼

那么，我情愿這樣悄無聲息地愛著你

像你身邊的空氣一樣默默愛著你

悄悄把你包圍”

……

淚滑下臉頰，心中說不清的悸動，是感動、是愧疚？伴著幸福的來襲，一下子，所有的過往潮水般涌來。從來沒有很認真地審視過宏對我的情感，直到這一刻，才發現他在我的生命中是那么的無法代替。成長的點點滴滴，除了父母，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那么用心地關注我。而我，一直將他忽略。看著那些文字和照片，心有些疼，為他所有無聲無息的愛和隱忍。

“你能在我無處不在的愛憐中暢快地呼吸，卻看不到我一顆火熱的心，被我淡淡的微笑輕巧地隱匿。我把生命中每個季節

的美好氣息，都在你不覺時找個理由暗送給你。等季節帶著鮮花一起老去，香氣溫溢散在你回憶中的每一處足跡。”

……

“青青——”宏在身后叫我，我起身，滿眼淚光，擁抱他，“宏，謝謝你。”然后沖出房門。

4、

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怎樣的情懷面對宏。我覺得現實對宏很殘忍，面對像影子一樣享受他的好的自己愛的人卻愛著別人，還能那么堅持著，無怨無悔。我有愧于這份深沉的愛。我選擇了離開，離開了這片生長的土地。一個人寂寞著，任時光老去。

一定不要錯過一個真正愿意為你付出的男人，也許他不會說“我愛你”，但他卻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包容著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