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13日,瑞典科學院宣布,美國經濟學家保羅#12539;克魯格曼獲2008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獨得約合140萬美元獎金。
克魯格曼現在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和國際關系教授,獲獎的理由,是為了表彰其對“貿易模式和經濟活動發生區域”的研究分析。但在筆者看來,創建新貿易理論或許只是他獲諾貝爾獎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應該是他準確預測到了正在發生的美國經濟危機。
因為諾貝爾獎的宗旨是頒發給“那些給人類帶來最大利益的人士”,而在全球蔓延的美國經濟危機必然牽扯到廣大民眾的利益。所以,克魯格曼獲諾貝爾獎在他本人和很多人看來很意外,實則不算意外。
事實上,克魯格曼因預言亞洲金融危機而成名。1991年,年輕的克魯格曼獲得美國經濟學會克拉克獎,一時名聲大噪。1994年預言亞洲金融危機,數年后對如今能源危機和石油價格持續攀升的預示,以及斷言美國將發生嚴重經濟危機。
已經在人們心目中成為一名成功預言家的克魯格曼,這些年幾乎都“撲在”攻擊布什政府和保守主義事業上。克魯格曼2003年出版的專集《大破解》,抨擊布什政府的經濟和外交政策。克魯格曼認為,從長期看,布什政府減稅、增加公共開支產生的巨額財政赤字和發動伊拉克戰爭將使美國經濟發展不可持續,最后引起嚴重經濟危機。
最近,克魯格曼的新書《美國怎么了?一個自由主義者的良知》來到了中國。
《美國怎么了》是克魯格曼作為當代美國最具影響力的政治評論家的證明。全書從“回首過去”到“鍍金年代”,從“60年代紛擾的繁榮”到“迎戰不平等”,瀟灑書寫了一個自由主義者的良知、感悟與建言。
克魯格曼是經濟學家中最出色的“媒體超級明星”。在美國大選正酣之際,他深刻揭露共和黨的“陰謀”,這本書可看作是“保守主義最后狂歡”之時自由主義的有力反擊。
在《美國怎么了》一書中,克魯格曼并不只是針對當前形勢提出政綱方略,而是回溯美國百年歷程,以求鑒古知今。而這百年政經史的框架,依克魯格曼看來,可以兩個“巨弧”來形容:一是經濟上的極端不平等到相對平等,再回到嚴重不平等;二是激烈的黨派傾軋到兩黨和諧,再回到兩黨極端對立。
《美國怎么了》回顧了將近一個世紀的美國歷史,從鍍金年代的政治經濟,直到布什年代的經濟停滯。他認為,嬰兒潮時代美國中產階級的成長,受益于小羅斯福的新政;而今日經濟的停滯,是保守主義運動掌控美國政府的必然結果——他認為這兩種方向的發展,都“非自然演進”的結果。
克魯格曼充分揭示了“保守主義運動”對美國經濟、社會和政治的不良影響;他主張政府的作用應當是維護好社會穩定和社會公正;他警醒世人不要冷漠對待社會經濟不平等議題,以致錯失改革良機。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克魯格曼的良知就是大膽責問:美國怎么了?!
該書中花很多篇幅談到美國兩黨政治的演變,如南方相對貧窮的白人為何由最初壓倒性反對林肯的共和黨轉為大規模投向偏袒富人的共和黨并影響了兩黨政治版圖,都是值得細讀的,談經濟是繞不過政治的,這正是克魯格曼的主旨。
克魯格曼說:“討厭稅收的富裕家庭、痛恨監管的公司利益集團、認為福利國家非法的知識分子一直都存在。不過在五六十年代這些群體處于邊緣狀態,被兩黨當作怪人對待。是什么把他們變成了一支足以改造美國政治的強大力量呢?”他認為共和黨之所以右轉,是因為它被保守派中的右翼激進分子即新保守派騎劫了,關鍵是因為“最富有的一小群美國人越來越富,最后甚至有了充足的金錢來收買一個政黨。”
克魯格曼在《美國怎么了》里更批評了新保守派利用社會文化種族等讓選民“分心”的偏見,延續美國社會的對立,擴大貧富差距,終結了二戰后維持三十年的中產階級社會。
有意思的是,克魯格曼立足于堅實的經濟分析和數據,卻能跳脫經濟學家視野的窠臼,得出政府政策可以有效帶動經濟分配的結論。
普通國人對于美國的看法,常常陷于兩個極端之間。克魯格曼生于二戰后不久,他回憶自己生長所處的美國,是個平靜祥和的中產階級社會。而二戰之前,尤其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所謂“鍍金年代”的美國,社會分化嚴重,勞資矛盾尖銳,道德淪落,紛擾動蕩。當時政壇為財閥勢力操控,工人絕無工會保護,罷工常以流血收場。至20世紀20年代,始有一些變革,但貧富差距依然巨大。而對貧富分化的平抑、戰后中產階級社會的達成,在克魯格曼看來,實是1929年“大蕭條”之后的羅斯福“新政”之功。
人們談及美國的好處,常以“穩固的中產階級社會”來形容,這似乎已是約定俗成的看法。但克魯格曼在書中說,他們年幼時認作理所應當、無足為怪的中產階級社會,其實已大體消逝。美國的貧富差距正在回到“鍍金年代”的水平。
據伯克利大學經濟學家布拉德福德#12539;德龍估計,財富超過兩萬名普通美國工人年產總值的人,在1900年有22名,1968年只有13名,而現在竟然有160名。美聯儲研究表明,20世紀70年代102家美國大公司主管的收入,是普通工人的40倍,而在本世紀初,CEO的年薪達到了工人的367倍。
這一貧富大分化的過程是如何發生的?這就涉及到了克魯格曼認為的現今主宰美國政壇主要勢力保守主義運動。這一運動的先驅是一些對“新政”不滿的知識分子,如經濟學家米爾頓#12539;弗里德曼和社會學家歐文#12539;克里斯托爾,后來在財團的資助下,保守派形成一套環環相扣、勢力龐大的機構鏈條,包括新聞媒體、智庫等等。這一保守主義運動奪得共和黨的控制權,進而從里根開始主宰政府,推行傾向富人的經濟政策,才使美國的貧富不均大為嚴重。克魯格曼直言不諱地稱,這本身就是保守派的一場大陰謀。
除中產階級社會神話外,克魯格曼此書對于另一些有關美國的俗見也予以刺穿。如世人常對美國社會的“機會平等”津津樂道,而克魯格曼以統計數字論證說,與學業的優劣相比,家境的貧富才是影響一個美國年輕人能否大學畢業的主要因素。而子女突破父輩社會階層的可能性、即“代際流動性”最高的國家,其實是北歐國家,在這方面美國不僅落后于加拿大和法國,甚至可能連英國都不如。此外美國還是發達國家中唯一沒有全民醫保的國家。
克魯格曼寄望后布什的當政者,“為了美國,他們應當實施一項堅定的自由派計劃,擴大社會安全保障的覆蓋面,縮小貧富差距,也就是要發動一場新的‘新政’。”
美國無疑是中國改革的一個重大參照國,本書對于中國人從歷史的角度,更全面地從美國的發展歷程中汲取教訓與收益,定然大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