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處分和一樁官司

重慶墊江縣的小學教師陳剛，因4年前與女同事何鳳發生一夜情，受到當地紀委黨內警告處分。事后，盡管他努力改過自新，先后榮獲“優秀教師”、“優秀黨員”等稱號，并兩次報考國家公務員，但每次成績名列前茅的他都被拒之門外，原因僅是那次警告處分。為此，陳剛將重慶市渝中區人事局告上法庭，要求被依法錄用。2008年6月13日，重慶市渝中區人民法院駁回了陳剛的訴訟請求，但他和律師當即表示要上訴。

優秀教師 “一夜情”后毅然終止“危險游戲”

1975年，陳剛出生在重慶墊江。師范畢業那年，陳剛被分到縣里一所中心小學任教。由于陳剛的教學成績突出，工作不到一年就成為了教研室的骨干教師。

2003年初的一天，校長帶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走進教研室，介紹說是新同事何鳳，并讓她坐在陳剛對面。

何鳳很快得知陳剛是學校業務的尖子，她便經常找陳剛請教一些教學上的難題，陳剛每次都耐心地為她講解。他認為身為同事，何鳳這樣信任自己，自己就應該盡力而為之。甚至何鳳想借陳剛寫的教案看，陳剛也毫不猶豫地借給了她。

一天傍晚，陳剛給幾個學生補課后回到辦公室，見何鳳仍一人坐在那里發呆，便問有什么心事？何鳳卻哭了起來。陳剛這才知道，何鳳嫁婆家很富有，婆婆非常強勢，經常為一點小事就數落她，而丈夫工作在外地很少回家，還要求她要有尊長觀念，絕不能與母親頂嘴。這天早上來上班前，婆婆又為一點小事吵了何鳳一通，所以她下班后不想回婆家。

在陳剛的耐心勸導下，何鳳總算回了家。此后，在何鳳心里，陳剛除了好學上進、工作能力強外，還十分的善解人意，她對陳剛更加充滿了好感。她除了跟陳剛談工作、學習外，還主動跟他傾訴家庭和生活上的一些煩心事。看到陳剛與愛人孩子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何鳳多次表示非常羨慕。

2003年12月，陳剛被學校派去參加縣教委組織的“骨干教師”培訓。陳剛剛參加培訓不到一周，何鳳便進城請陳剛陪她去逛街買東西。由于培訓十分緊張，陳剛這次婉言拒絕了何鳳的請求。可沒想到，培訓快結束前幾天，何鳳又來找他。由于當天下午培訓沒課，他就爽快地答應陪何鳳一起出去逛街。何鳳把縣城里的大小商場幾乎全逛遍了，買了好多東西。當陳剛趕著把何鳳送到車站時，已經沒有車了。

何鳳提出先吃東西。然后讓陳剛幫自己拎著東西，來到一家賓館登記住下來。陳剛把何鳳的東西提進房間，見天色已晚準備回培訓隊宿舍。可就在他轉身時，何鳳卻伸手拉住了他。眼神相互交匯的剎那，他感覺到了她渴望他留下，最終他沒有忍心拒絕……

接下來的培訓，陳剛根本沒了心思學習，總覺得對不住自己善良的妻子。當培訓結束陳剛重回到學校上班時，面對何鳳，他難為情得想鉆進地縫躲起來。陳剛一直煎熬到了那學期放假前一天。他鼓足勇氣約何鳳出去，對方高興地答應了。

“那天我們都錯了，不該發生那樣的事情。也請原諒我當時沒有控制住自己。”在學校外的小山坡上，陳剛提出：“為了我們各自的家人，我們從現在起，必須得終止這個危險的游戲，以免對更多的人造成傷害。”

何鳳希望他把剛才說的話收回，而事后一直懺悔的陳剛執意結束。何鳳不得不滿腔怨恨地離開。

受處分后考公務員被拒錄

與何鳳徹底說清楚后，陳剛反覺得輕松了不少。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和對家人的關愛中。

陳剛當年沒有念成大學，但他一直覺得自己除了教書外，對社會還能有更大的作為。為此，參加工作后不久，他就一邊認真做好本職工作，一邊隨時準備著參加公務員招聘考試，期待有個更好的發展前途。

2004年5月，已是高級語文教師、數學骨干教師的陳剛從朋友處得知，墊江縣檢察院要公開招聘幾名工作人員，他毫不猶豫地報名參加了考試。最后，陳剛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通知去面試，面試成績再次獲得第一。在接下來的體檢中，陳剛也完全合格。如果政審沒什么問題，陳剛去檢察院工作幾成定局。

2004年7月，正在家里等待縣人事局和檢察院政審的陳剛，突然接到縣紀委的通知，讓他過去一趟。陳剛萬沒有想到，紀委找他去，居然是調查他在參加骨干教師培訓快結束時，與同事何鳳的那次私生活問題。

“這事只有我和她才知道啊？紀委怎么這時過問起來了呢？”陳剛又驚訝又憤然。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接受檢察院公務員招考的政審，他心里當即就涼了大半。面對紀委工作人員的追問，希望得到寬大處理的陳剛如實承認了。同時，陳剛還向紀委的工作人員保證，當自己意識到那是一個偶然的錯誤行為后，就主動而堅決地終止了兩人間僅此一次的“危險游戲”。

為此，紀委對陳剛做出了黨內警告的處分。這一來，盡管陳剛各項成績名列第一，但此次招考中有明文規定：受過黨紀政紀處分的不予錄用。他最終以政審不合格而落榜。這是陳剛第一次因那件“偶然事件”付出影響前程的代價。

陳剛的妻子很快就知道了紀委對丈夫的處罰，她和陳剛冷戰了起來。外界猜測說是何鳳和婆家一起把事情捅到紀委那里去的，為了報復陳剛。陳剛認為當初沒有控制住與何鳳發生關系，本身就是一個錯誤，造成現在的局面，自己就應該去面對并承擔。好在經大家的勸說，加之陳剛的懺悔和保證，妻子原諒并包容了他的這次錯誤。

2004年9月，陳剛因為紀委的警告處分，從原來執教的中心小學調到一個偏僻的鄉村小學任教，還被扣除了13個月的獎金。陳剛變得沉默寡言，他幾乎不敢跟女同事說一句話。漸漸地，很多同事都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真相，紛紛主動跟他交流，并在生活上給予他很多關心。

面對這些善良的同事，陳剛非常的感激；也正是因為他們對自己沒有歧視，陳剛才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氣。他決心改過自新，重塑自己的形象，并在后來的工作中一直非常地努力。

2006年，由于陳剛在工作中表現出色，被工校黨委評為了“優秀共產黨員”。同時，當地教育主管部門把他從那所偏僻的鄉村小學調到另一所條件較好的中心小學任教。來到新崗位，陳剛在工作中更加謹小慎微，精益求精，教學業務十分突出，他不僅當了班主任，還是學科組長、校辦公室主任。2007年，陳剛又被評為了“優秀教師”。

陳剛在受到黨內警告處分之后，經過幾年的懺悔和努力，使自己成了一個德、能、勤、績全優的教學標兵。

再次遭拒錄狀告人事局討說法

自己的懺悔和努力，終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陳剛決定從當初跌倒的地方爬起來，心里重新燃起了考公務員的夢想。

2007年8月15日，陳剛得知重慶市委組織部、重慶市人事局要面向社會公開招考一批公務員。他從網上詳細閱讀了幾遍報考簡章，覺得報考條件自己都符合。但想到那次“偶然事件”，陳剛的心病仍難除去。他專門撥通了人事局的咨詢電話，詢問像自己這樣曾受到過黨紀處分的，是否可以參加這次報考。在得到人事局相關人員“沒問題”的回答后，陳剛這才放心地填報了重慶市渝中區大溪溝街道辦事處文秘崗位，并于9月下旬參加了統一考試。與此同時，陳剛另外還參加了該區的副處級干部招錄考試。

2007年10月底，考試成績公布出來，陳剛取得了筆試第一名的好成績。通知面試前，人事部門對陳剛進行資格復審，他按要求提供了相關真實資料，并順利地通過了復審。在隨后面試中，陳剛再次獲得了第一名，綜合成績不僅在本崗位第一，就是在同一面試組的21人中也是第一名。在隨后的體檢中，陳剛也全都合格。

2007年12月5日，重慶市渝中區人事局委托大溪溝街道辦事處的兩位工作人員，來到陳剛所在學校對他進行政審。學校對他做出了高度的書面評價。在工作人員向陳剛個人了解情況時，他坦誠地談了自己曾受到過黨紀處分，工作人員對此并沒有說什么。

12月下旬，一邊在學校繼續工作，一邊耐心等待錄用通知的陳剛得知，與他一同報考的都去填表了，而他卻未接到任何通知，他頓時感到情況不妙。陳剛隨即向學校請了假，急匆匆趕到重慶人事局詢問自己沒有接到錄用通知是怎么回事？ “對不起，我們在政審中，發現你曾經因作風問題受到過警告處分……”工作人員調出陳剛的資料后告訴他。他試圖找相關負責人解釋，希望能給已經改過自新的自己一次上進的機會。可2008年1月17日，重慶市渝中區人事局還是給他出了一紙不予錄用的書面通知。拒錄的原因是在政審程序中，發現其曾因生活作風問題受過黨紀處分，根據《公務員法》第十一條的規定，陳剛因不具有良好的品行，不符合公務員的錄用條件。

陳剛覺得十分委屈，他查閱了《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的有關條款和重慶市紀委審理室《對受黨紀處分后在政治和經濟上的影響所作的說明》，都清楚地說明了受到黨內警告處分的人，在政治和經濟上的影響期只有一年：“而我是2004年受到的黨內警告處分，現在早已過了影響期，此次考錄公務員簡章也無因此拒錄的規定，所以不應該再受影響。”

陳剛認為渝中區人事局拒錄自己不符合法律規定和國家用人政策，在接到書面通知一周之內，向渝中區政府申請了行政復議。可陳剛的一線希望，再次被渝中區政府維持渝中區人事局不予錄用的決定破滅了。陳剛的生活圈子中各種傳言四起，有些以前非常相信他的人品的人，也開始懷疑起他們當初所了解的事實真相來，要不怎么會再次被拒錄呢？

頂著無比巨大的壓力，陳剛從網上聯系上了，因公益訴訟被中央媒體評為2006年的“公共利益年度人物”、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副教授、北京展達律師事務所律師周澤。周澤了解過陳剛的詳情后，最終決定義務代理。

2008年3月24日，陳剛在律師周澤的幫助下，收集了大量的證據后，正式向重慶市渝中區人民法院遞交了行政訴狀，請求法院依法撤消渝中區人事局的行政行為，判令其依法對自己予以錄用。

2008年4月29日，重慶市渝中區人民法院正式開庭不公開審理了此案。法庭上，雙方爭議的焦點就是陳剛的一次偶然的錯誤行為，是否就是《公務員法》中所指的一貫性的、不具良好的品性和行為方式。

陳剛的代理律師周澤認為，陳剛4年前的一次錯誤行為，并不是他連續和一貫的作為，更不是他一貫的品性顯現，因此被告不能以那一次錯誤，就斷定陳剛不具有良好品行。再說陳剛警告處分早已過了一年的影響，其本人也在這幾年悔過與自新中，幾乎年年被評為優秀和先進。根據國務院《全面推進依法行政實施綱要》中的規定，渝中區人事局無權隨意對陳剛追加條件，更無權超越法律規定剝奪他被招錄為公務員的權利。從保護和尊重人權方面來說，國家機關應該具備足夠的開明胸襟，招納陳剛這樣的優秀人才。

被告代理人辯稱，被告有公務員錄用的職權，其中包含了對考生的品行是否良好的判斷權，這種判斷權屬于錄用部門自由裁量權范疇，法院不應對此進行審查。根據《公務員法》規定公務員應當具有良好的品行，原告曾因生活作風問題受到過黨內警告處分，不具有公務員應當具有的良好品行。既然可以擇優錄取，就意味著可選擇品行更好的。

陳剛在其自述材料中說道：“人事局的拒錄不僅嚴重損害了我的權利、扼殺了我的前途，還是對我這個虔誠悔過，想干事、能干事的人的公開打擊和歧視，剝奪了成績優秀的我為國家服務的機會，對國家和我個人都極端的不負責。”

對于雙方的激辯，法官并沒有當庭宣判。那么，人事局對陳剛的拒錄理由是否合法呢？有人認為人事局把好德才兼備的公務員入口關無可非議；有人認為不應把法律問題和道德規范相混淆，扼殺優秀人才的前程。

2008年6月13日，重慶市渝中區人民法院駁回了陳剛的訴訟請求。面對一審的結果，陳剛和他的律師均表示不服，決定立即上訴。

（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