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樹
一棵衰老的歪脖子樹
姥姥多少次倚它而望
這樣的一棵樹它要向下扎根多深
直到讓一個老人感到了生命中的疼
這是被我所命名的外婆樹
一棵外婆家門前的老槐樹
如今我怎樣描述它都顯得不夠真實
我只知道這棵樹也一定會老去
像年邁的外婆正在衰老著自己的肉體
現在它與地面越來越近
像外婆的腰彎得厲害
頭顱幾乎觸著了地面
這是她與大地自然親近的姿勢
直到哪一天轟然倒地
生命和她便再也互不相干、互無關聯
那些柿樹
在家鄉的山岡上
我往往要迎面碰上一些雜亂的柿樹
這些柿樹東一棵、西一棵
分布在田地的兩側
那天,我第一次仔細地觀察了它
它那彎曲的樹冠、咧開嘴的樹皮
都與衰老那個詞那么緊密地相連
我還堅定地相信這些柿樹有著自己的秩序
同那些山川、河流一樣
漸漸地都要蒙上時間的塵埃
如果時光再往前走
這些柿樹也許就是一些幼苗
那個栽種它的人如今早已故去
如今的我作為這些山里人的后代
生活中處處都要和這些柿樹發生聯系
傳說中的珍寶藏在山里
傳說中的珍寶
我們都未曾見過
我想它們肯定不在博物館里
也不在珠寶店里
更不在那些黑心的財主家里
它們還一直被古人藏在深山里
藏在我們都找不到的地方
也許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找到它
也許只有窮困潦倒的人才能找到它
也許只有胸懷天下的人才能找到它
可是它至今仍藏在深山里
至今還未曾在世上露面
至今還有著不可言說的秘密
祖父之死
進入臘月,祖父就要死了
他每日都以淚洗面
身體也瘦成了皮包骨
并要從里面咳出大量的痰來
他在一個夜晚平靜地走了
留下了布鞋一雙,煙袋一只
這個平日里那么倔犟的人
到頭來還要留下一堆倔犟的骨頭
三天后,我們還要把他葬在村西的小山上
亂石崗中他體會的孤獨也那么深
在送葬的那天
數我的父親哭得最兇
他是長子
受到祖父的責罵也最多
但重要的是他已半百開外
似乎已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拾穗者
秋天里,莊稼都成熟了
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
許多拾穗者從遠處來了
她們腰挎竹籃或身背口袋
母親是她們中間最瘦的一個
幾乎只剩下皮包骨了
終于,她靠近了一束稻子
卻被后面的婦女搶先伸手拿去
她又遇見的一穗玉米則被另一個人硬硬地搶走
最后她還是收獲了一捆稻草
她把稻草搓成繩子,然后扎緊
她還要背著這捆稻草
赤腳趟過河去
河的另一岸是村莊
那里的炊煙早已裊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