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鐵路交通而改變命運的城市,不獨有開封VS鄭州這一對。在50多年前的那次新老省會集中變遷中,吉林VS長春、保定VS石家莊、齊齊哈爾VS哈爾濱等,交通都是極為重要的因素。而在交通中心的背后,附帶的是政治中心、商貿中心、文化中心等多重利益。
2003年底,鄭州市政府在市區修建了一座以火車頭為主題的世紀歡樂園,人們親昵地稱為“火車頭公園”。公園里陳列著曾在鐵路線上奔馳的蒸汽機車、內燃機車和電力機車。這些無言的歷史告訴人們:鄭州是一座“火車拉出來的城市”。
在號稱中國“鐵路心臟”的鄭州火車站不遠處,聳立著二七紀念塔。二七大罷工,讓這座城市因鐵路工人的血性而充溢著陽剛,而紀念塔以其對于這座城市的標志性意義,訴說著這座城市血脈里的鐵路精神。
但是,鐵路交通帶給鄭州的變化,遠不是一個主題公園和一座紀念塔所能涵蓋的,在這些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改變中,河南省會從開封搬遷到鄭州,便是其中之一。
由此,可以說,交通是打開新老省城變遷的一顆“紐扣”。

火車拉出來的城市
“九州之中、十省通衢”,人們總是喜歡用這8個字來形容鄭州的交通地位。然而,如果我們回到100年前,在鐵路沒有開通之前,鄭州原本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名叫“鄭縣”的縣城,相對于它東西兩邊的開封和洛陽,那時的“鄭縣”默默無聞。
改變一切的因素,源自兩條鐵路的交匯。1904年,京漢鐵路漢口至鄭州段正式通車,1908年底,汴洛鐵路通車運營,兩大鐵路干線在鄭州交會。由此,鄭州一躍成為全國的重要交通樞紐。如果把鄭州市百年歷史比作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那么鄭州站就是這幅畫卷中落下的第一筆。
從這一刻開始,鐵路搭建起了鄭州發展的筋骨,鐵路也給這座城市帶來各種口音、理念、行為方式和消費習慣,帶來無限的市場和商機,1928年,鄭州第一次稱“市”。因為火車,鄭州更是超過了洛陽和開封兩大故都。于是,在1954年,河南省會由開封遷到鄭州。
從城市文化的角度考量,這百年來對鄭州影響最大,最能觸及鄭州人情感的“關鍵詞”,一是火車,二是商城。
在20世紀50年代初,鄭州有號稱“鐵半城”之說,意思是鐵路企業單位、鐵路職工及其家屬,在鄭州市區可以占到一半。“一五”計劃時的156個重點項目,鄭州火車站便是其中之一。直至今天,鄭州人對任何“鄭州作為全國交通樞紐的地位正在下降”的言論,依然耿耿于懷。未來鄭州發展現代物流業的規劃,依然建立在火車頭的支撐上。
如今,100年前荒涼的鄭縣火車站,已成為商流、物流、人流、信息流匯集的繁華之地,由此帶來的“商城”概念,更是“暖在鄭州人胸口的一塊玉。”古都商城為鄭州贏來了世人的矚目,而3000多年后的又一輪商戰,也曾是鄭州“眼球吸引力”的具體表現形式。現在,鄭州人更愿意把“商代第一都城”和“商貿城”統稱為“商城”。3600年前的底脈與現實的承接,給鄭州圓了一把“商都之夢”。
與鄭州相比,另一個在1954年成為河北省會的石家莊,與鐵路交通的關系就具有某種戲劇性。
100年前的鐵路名稱本來稱為“正太線”——從河北省正定到山西省太原,作為當時獲鹿縣境內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石家莊本來無法與正定相提并論。如果不是在鐵路設計中一個意外因素的出現,正定理所當然應該成為這條鐵路的端點。然而,似乎是命運的格外垂青,事實上,正太鐵路東端的起點沒有建在正定,而是南移到了距離正定15公里的石家莊。無論如何誰都不會想到,石家莊的命運會因此而發生重大改變。
直到今天,石家莊人仍然享受著這段火車拉來的歷史給予他們的惠賜。石家莊的城市布局,還是以火車站為中心,向外擴散。人們在心理上都不愿意距離車站太遠,以致于石家莊的人口密度,高居全國前列。
與鄭州、石家莊一樣,“火車拉出來的城市”還有東北地區的哈爾濱、長春。
20世紀初,當齊齊哈爾是老省會的時候,哈爾濱還只不過是一個小漁村,和齊齊哈爾無法相提并論,但是后來這里卻成為中東鐵路(現濱洲線)和南滿鐵路(現哈大線)的交匯點,由一個黑龍江邊的漁村一躍成為“東方小巴黎”。再加上松花江的航運,哈爾濱成為黑龍江流域乃至東北的交通中心,發展可謂神速。同時,由于齊齊哈爾處于黑龍江的西段,區位不佳,因此在1954年,哈爾濱取代齊齊哈爾成為黑龍江的省會。同樣在長春,京哈線的通過,使它取代了吉林市在吉林省的位置。
“十字路口”背后是什么
毫無疑問,交通技術成為影響新老省會改變的關鍵因素。
2007 年10月,國務院審議通過《綜合交通網中長期發展規劃》,42個樞紐節點城市的大名單正式對外公布。如果我們再以這個規劃中的綜合交通運輸大通道和交通樞紐城市作為切入點,就會發現,在1954年被確立為新省會的石家莊、長春、哈爾濱、鄭州等城市,都是中國鐵路交通大動脈的“十字路口”。在其后,則是政治、經濟、文化、商貿、物流乃至軍事等多重涵義。
實際上,因為這種交通地位改變而被賦予如此多的附加因素,早在50多年前,就已經開始發揮作用。正因如此,河南省會才會“放棄”開封而“相中”鄭州。河北、黑龍江、吉林等省的省會變遷,都是如此。
“省會為什么要遷鄭?一句話,便于河南全省的工作。鄭州地理位置適中,交通方便,除南陽不臨鐵路外,其他均在鐵路沿線。”1954年11月1日,時任河南省委第二副書記的趙文甫,在各部委黨組、直屬黨委及鄭州市委負責干部會議上的這番講話,明確傳達了省會應處于交通樞紐的信息。而鄭州無疑比開封更適合。在官方檔案中的種種記載,同樣也可以印證這種狀況。
隨著省會城市地位的確立,鄭州的交通中心與政治中心功能實現重疊。實際上,由于長期以來形成的傳統,中國的絕大多數城市都呈現出這種高度重疊的現象,更一步影響到了中國城市的發展思路,在這方面,省會城市只不過表現得格外明顯而已。中國城市的發展,始終沒有擺脫對政治中心的依賴,具體到河南老省會開封來說,開封在政治中心以外的功能中,一直沒有確定或者尋找到自身發展的脈絡。
對于開封的落敗是不是緣于省會的遷移,向來都是鄭汴兩地爭論的焦點。但有一點毋庸置疑的是,開封的落敗更多的是緣于開封交通地位的蛻變,而不僅僅是省會的遷移。對此,葉裕民告訴《決策》:“省會僅僅是多了一種發展的力量而已,相對于中國的30多個省會城市,更多的是非省會城市,都要遵循一般城市的發展規律,做不做省會不是關鍵因素。”
其實,開封鼎盛的時候,是因為汴河可以銜接黃河,進而聯通淮河通過大運河直達江南富庶之地。當時最發達的交通是水路,包括開封、桂林、齊齊哈爾、吉林市在內,這些曾經繁榮的老省會,都與水路交通密不可分。
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蒸汽機的發明導致機械動力改變了人們的交通選擇。水路交通,尤其是內河的交通影響逐步退出歷史舞臺。以內河航運交通而發達的城市逐步暗淡下來。開封就是典型的一例。
交通地位的蛻變,改變了開封的繁榮模式。但是在歷史的搖擺之中,開封一直處于方向迷失狀態。在彷徨中,今天的開封,不知道應該打什么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