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結束,在麥當勞吃晚飯,看到一位年輕媽媽牽著一名小女孩進了門。小女孩四五歲樣子,臉蛋圓圓,穿著漂亮的小外套,媽媽的肩上掛著一只小提琴琴盒。她一邊將不時滑下的肩帶推上去,一邊輕聲問小女孩要吃些什么。拿到甜筒,媽媽抱起已顯出睡意的小女孩,匆匆出門,追向一輛公交車。
此時已過夜里9時。培養一個學藝術的孩子,父母要付出多少心血,從年輕媽媽匆忙而略顯踉蹌的背影中可見一斑。
20年前,何婉瑩就是這樣一個牽著媽媽手,刻苦學習鋼琴的孩子。學鋼琴很貴,想要學成,更不容易。到上海讀大學后,為了保證她順利完成那昂貴的專業,她失業在家的媽媽除了做點小生意之外,不惜四處借貸。
何婉瑩和媽媽都想不到,她那跳躍在黑白琴鍵上的鮮活生命,會在2008年7月3日上午嘎然而止。她被殺死時,僅僅25歲,剛離開大學不久,還沒將欠姑姑的5萬元學費還完。
看守所里,她的男朋友痛哭流涕,一邊細數自己對她的好,一邊給檢察官看他手上自殺未遂的疤。他說,他們的愛情一直不被她和她的親友認同。面對她搖擺不定的態度,他非常害怕自己會失去她,于是,他決定殺了她之后,再自殺。
“我們今生不能相守,來生要好好在一起?!边@就是他殺死她的全部理由。
他沒有殺死自己。又說,如果法律能讓他活下去,那么,他一定會盡畢生之力去孝敬他和她的父母,盡她的遺愿。
《孔子家語》中,子貢問孔子“死者有知乎”,孔子回答他,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如此推斷,她的遺愿是什么,也許只有他死后才能明白?但我想,第一個,便是求他不要殺了自己吧。
以殉情的名義去剝奪別人的生命,是一件最殘忍的事。
何婉瑩的骨灰沒有帶回老家,被媽媽撒到了她生前最喜愛的黃浦江中。
何婉瑩的媽媽說,女兒從小就膽子小,晚上要開著燈才能睡覺;他也說,她的膽子很小,每天要開著燈,枕在他的胳膊上才能睡著。
一個怕黑的女孩子,卻被她最信任的人拖入到永恒的黑暗中。
被殺死的那一瞬間,何婉瑩會怕黑嗎?
那個抱著女兒奔波在求學路上、看著她從呀呀學語長成一個懂事女孩、然后突然就天人永隔的傷心媽媽,該怎樣面對她失去女兒后的漫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