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災之后,幾十年心血積攢的家業,毀于一旦;幾十年辛苦建設的城市,土崩瓦解;千年以來延續至今的古鎮,竟成齏粉。
在滿目瘡痍的山河上,在悲泣低旋的廢墟中,重建家園的壯歌已然響起,其雄渾激越,與四方來聲相和,直沖云霄……
舉國之力
“抓緊時間制定災后重建規劃和具體實施方案,建立對口支援機制,舉全國之力,加快恢復重建。”5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舉行會議,對抗震救災和災后重建進行部署。
從抗震救災到安置重建的起承轉合,嚴絲密縫、自然無礙,體現了最高決策層成熟的政治智慧與高超駕馭能力。
巨災之后,重建之路將更漫長、更艱巨。唐山重建10年,神戶重建10年,而破壞程度更甚、受災區域更廣的汶川地震,目前計劃的重建時間是8年,前3年恢復重建,后5年發展提高。
根據日本阪神大地震的經驗,重建階段投入的經費、人力等資源,是緊急救援階段的4倍甚至更多。有專家估計,汶川地震災后重建資金可能在5000億至10000億元之間。
在地震發生的第9天,5月21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舉全國之力多渠道籌集災后重建資金;中央財政建立3年災后恢復重建基金,今年先安排700億元。
一個細節令人矚目。中央國家機關的公用經費支出一律比預算減少5%,用于抗震救災。中央擠錢給災區用,政府克扣自己讓財政于民生,這體現一個公共政府應有的責任擔當。這是災難面前的臨時應急舉措,還是國家財政支出改革調整的積極信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李佐軍博士提出一個更讓人深思的問題。
5月22日下午,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舉行第四次委員長會議上,全國人大授權國務院對今年預算支出進行調整,并提出,“一切從抗震救災工作實際情況出發,需要多少給多少”。
不過,經歷三十年改革洗禮之中國,已非昔日政府包辦一切的年代。政府不是獨木之林,百川匯集方成大海。專家指出,現在中國已經步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階段,在重建資金的籌措上應“兩條腿”走路:以政府投入為主導,充分發揮市場經濟的功能,廣泛吸收社會資金參與。除了政府撥款之外,社會各界的捐贈、民間資本進入和創新融資渠道都必不可少。
從深層意義上講,創新方法,開放渠道,動員一切資源與力量,正是舉全國之力的真正內涵。繼1998年洪災增發50億元賑災專項彩票之后,民政部計劃再次在全國范圍內組織發行賑災專項彩票,所籌集的公益金全部用于抗震救災和災后重建。
傾全國之力,亦包含一切政策資源的傾斜。稅收、國土、工商等部門紛紛開通綠色“地鐵”,搭建災區重建的快車道。鐵腕的宏觀調控面對失血的災區,也“手下留情”,網開一面。此前央行連續兩次上調存款準備金,對地震災區不僅暫不執行,央行四川分行還將增加支農再貸款限額15億元,再貼現限額5億元。并且凡是涉及災區重建的項目投資等,不受任何政策的限制。
6月9日,國務院公布《汶川地震災后恢復重建條例》,為災后過渡性安置、調查評估、恢復重建規劃、恢復重建等不同階段提供了行動指南和法律依據。將災區重建納入法制化軌道,中國政府在依法行政進程中刻下了鮮明足跡。
“立法動議由溫總理親自提出。”條例起草人之一、國務院法制辦農業資源環保法制司司長王振江介紹,這部我國首個專門針對一個地方地震災后恢復重建的條例,從啟動到出爐,前后15天,堪稱神速。
支援之手
“北川就是山東的一個縣,要把北川作為山東省的一個縣來重建,把北川的人民當成自己的親人來對待。”山東省委書記姜異康在省委常委會上提出。根據中央的安排,山東對口支援北川。在地震重災區,有19個受災縣被這樣“結對幫扶”。
我們都是幸存者,我們都是四川人。在地震發生后,凝聚了空前的同胞愛、民族情。人們感動之余,也提出一個問題,如何讓愛心長期“保溫”,對災區的援助能否長效?
“對口支援”就是解決問題的一個答案。這是中央的執政智慧,亦是中國的政治優勢,體現出中國政治體系和組織架構的軟實力。“當今世界,也只有中國能這樣做。”一名學者發此感慨。
由相對富裕省市對口支援貧窮或受災地區,是我國常見的救援機制之一。如浙江同廣元市結成對口支援至今,已整整走過12載。但這一次的規模和層次遠非昔日可比。

5月26日,黨中央正式作出“建立對口支援機制”的決定;5月27日,國務院明確提出“實行一省幫一重災縣,幾省幫一重災市(州),舉全國之力,加快恢復重建”;6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舉行會議,專門研究部署災后恢復重建對口支援工作……以對口支援為舉全國之力的重要舉措,這一子關乎全局。
北京——什邡,上海——都江堰,廣東——汶川,江蘇——綿竹……過去,它們相隔遙遠;如今,它們密不可分。北京決定,今年該市黨政機關行政經費一律比預算壓縮10%,全部用于支援災區重建;上海表態,要做好長期幫助恢復重建的準備,需要出人就出人,該出錢就出錢。
山東成為第一個進入災區開展對口銜接援建工作的省份。“9300萬山東人民心急如焚,你們需要什么,我們就給什么;你們需要多少,我們就給多少!”山東省副省長郭兆信對北川縣委書記宋明說。山東還組織規劃、建設、地質等方面專家奔赴災區,為恢復重建緊張準備……
每天早上8點,江蘇省政府副秘書長、江蘇對口支援綿竹災區前方工作組負責人李一寧準時出現在過渡安置房建設工地上。7000多江蘇子弟奮戰在綿竹,僅用兩天時間就安裝了2000平方米、100多套防震過渡房;總建筑面積約6萬平方米的過渡房在6月25日前完工。“災區群眾等不得,我們只有一個信念,就是讓災區群眾早日住上相對舒適的房子,生活上更方便一些。”李說。
“現在災區最緊迫的工作就是建設過渡安置房,對口支援也集中在這一塊。至于下一步,要根據重建規劃來具體安排。”綿竹市工商聯主席、負責聯絡對口支援工作的廖大平告訴記者。“不過可以肯定,對口支援將大大加快我們重建的進程。”什邡原計劃用20年完成災后重建,在北京市對口支援之后,這個時間表變成了5年。
6月18日,國務院發布《汶川地震災后恢復重建對口支援方案》,進一步明確對口支援期限按3年安排,每年支援災區不低于財政收入1%。殷殷關愛,以縝密的設計和制度化為保障。
在災區看來,這次對口支援不僅使重建資金得到保障,而且是承接東部產業轉移的絕佳機會,將促進本地區經濟的跨越發展。“輸血很重要,我們更希望造血。” 災區一名干部對記者說。也有專家認為,“對口支援”不僅是在物質層面的援助,還要援助先進機制、先進理念,要“站在歷史的高點重建災區”。
“對口支援是一個很好的現場觀摩的機會。”廖大平說,“他們(指江蘇)的管理模式和工作效率,非常值得我們學習。原計劃我們平整土地他們負責建設,結果我們還跟不上他們的進度,他們索性就連平整土地也一起做了。”
自強之路
“一個人摔倒了要爬起來,現在旁邊有人扶你,你自己更要用力支撐爬起來。” 說話的是北川一名村民,一個普普通通的四川人。但這句話亦是整個四川的宣言。
汶川大地震,對于西部大開發10年來首次邁入“萬億俱樂部”的四川來說,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創。這次地震的重災區所在的6個市,GDP產值幾占全省的半壁江山。
“受災,不是放慢速度的理由,而是加快發展的要求。對災區而言,抓抗震救災就是抓發展;對非災區而言,抓發展就是支持抗震救災。”四川省委書記劉奇葆說。
汶川縣映秀鎮漁子溪村的韓雙明,頃刻間家破人亡。大地震奪去了孫子的生命,年前才蓋好的三層小樓也整體崩塌。當人們還未從山崩地裂的驚恐中鎮定下來時,韓雙明就已經帶著農具到自家地里開始勞作。他說,只要人在,希望就在,大不了從頭再來。
這樣的話語我們太熟悉了。5月19日,在北川桂溪鄉首批自愿返鄉的700多名受災群眾中,60歲的黃定福老人說:“我們雖然是災民,可不能因為這個就老是靠政府、吃救濟,我們要靠自己的雙手重建家園。財產無所謂,活著就有希望!”
活著就有希望!傳承了祖先的不屈和豁達的四川人,從災難中站起來,一手一足從廢墟中重建自己的家。正是這樣的精神底蘊,托起災區明天的希望。
從北川到都江堰,從綿竹到青川,纖陌縱橫的鄉村田間,到處是一片繁忙的“雙搶”景象。綠網一樣的新苗在水田中鋪開,其中點點人影是忙碌勞作的農人。這熟悉而親切的景象甚至讓人恍惚,如果不是一邊的斷橋殘垣提醒,很難想起這里是重災區。
余震中,短暫沉寂的機器重新開始轟鳴。在地震中遭受重創的東方汽輪機廠,5天后即恢復生產,5月20日,災后首批風力發電機組就發往山西和內蒙古;而6月7日上午9時,劍南春集團公司“天益老號”等部分釀酒車間恢復生產,熟悉的酒味振奮了一座城市的心情。
“堅持實現全年主要目標任務的決心不動搖”,這是在災難面前,四川的勇氣和擔當。災區工業企業恢復生產計劃確定了“1個月,3個月,1年”三個階段時間表,1年內所有恢復重建企業將全面開工重建項目。目前,四川全省規模以上受災工業企業的復產面已達70%,開工率達87%左右。
汶川大地震發生后,不少機構認為地震將對四川的投資環境帶來較大影響。但事實上,汶川大地震發生10多天后,四川就有許多大型項目上馬,其中成都國際商貿城項目投資金額高達80億元,這也是汶川大地震后四川第一個開工的大型商貿項目。一些央企和跨國公司也紛紛表示要對四川加大投資。
6月5日,什邡市簽下了災后首個大項目——一家民營企業將在什邡投資12億元,建設兩條年產200萬噸的水泥生產線。在汶川大地震發生僅20多天后,就在主震區投下巨資,這是一種支持,更是一種眼光……
廢墟中的搶救,展示了生命的價值與尊嚴;廢墟上的重建,則昭示著生命新一輪的復蘇和崛起。萬眾一心,不屈不撓,友愛互助,自強不息,這是四川抗震救災的精神,因為有這樣的精神,“我們有決心戰勝這場災難,我們有能力重新建設一個美好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