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組詩）

哈拉哈河

龐壯國

這才知道

大興安嶺伸向呼倫貝爾

大草原的山

到底養育了什么

一條寂靜的水

擅自從嶺的北坡

彎曲著向草原之南

小馬蹄子細碎的波

我坐在橡皮舟上與你親近

用手劃破你的肌膚和容顏

你爽朗地一笑

一笑一朵浪花

連罵也不罵

連喊也不喊

哈拉哈

我該停下來

找一個你的小拐彎

坐著看你哈拉哈的日子

或者撅一根柳枝

釣一條你體溫里肥美的柳根魚

你派一只花腳蚊子叮我一下

因為它在孑孓時代是你的嬰孩

哈拉哈

從此我跟你有了血親

好雨

在早晨才發現你洗凈了眼前

讓我打開窗戶把你洗了的呼吸

整個土地整個天空的呼吸

迎迓到我的家里

二○○五年五月的雨

我向你致敬向你學習

堅決跟你親密跟你知己

你的溫柔的淅淅瀝瀝

不張揚不喧吵不故作玄虛

不假裝你是抗旱英雄

不標榜你是農民知己

不冒充滿腹經綸的大濕

昨夜你悄悄來臨

今晨仍彌漫濕潤

不喊累也不喊我愛你

就是跟雨一樣樸實地來

來了就隨意地叫做雨

廣廈的雨

憩園的雨

西苑的雨

四新屯喇嘛甸的雨

會戰大街的雨

東風新村的雨

大慶的雨

齊齊哈爾的雨哈爾濱的雨

黑龍江的雨吉林的雨

遼寧北京天津的雨

都是眼前的雨

親親的雨

我的雨

好雨

面對烏蘇里江

面對烏蘇里江

就一輩子可以凝聚為

眼睛濕潤的一個時辰

就可以忘記許多讓你悲傷的姑娘

就可以十年三十年

濤濤地回想

回想我那個時刻曾經面對過

烏蘇里江

烏蘇里江啊

守望著你

如果我是人我忘卻行走

如果我是魚我忘卻游動

如果我是花

那么開放也行

不開放就為你結永遠的蕾

默默忍受失戀

拳拳抱緊祈望

我是你浪花洗滌的石頭

被你洗得也有了心

我的心一圈一圈漣漪

銘刻著烏蘇里江給我的清亮

在北極村你可以盡情地丟

又到漠河北極村

我已經從二十年前的青年

變成二十年后的老頭

我發現我丟了許多日子的碎片

在北極村一下子都找到了

在村東頭的黑龍江邊

我望著十里水面那頭矗立的外興安嶺

望著小漁桿梢頭顫動的漁弦

小黃姑子來咬我的鉤了

小串丁子來觸摸我的腿了

那種幸福和幸運

恰如我從北極村坐船三天三夜直到黑河

漂流著來看大興安嶺和外興安嶺

左右轉換的峭壁與緩坡

全國當代詩人里惟獨是我

竟三次走到這里

而今的北極村店鋪滿街

而今的北極村依然清靜清凈

而今的北極村你仍可以盡情地丟

把數碼相機丟在煙攤上

把手機手表丟在酒桌上

把寧靜的心丟在木刻楞小房里

把沉沉的目光丟在七星山元寶山

白樺林腳下蘑菇腳下藍鈴當花腳下

把新結識的朋友丟在小燒酒的熱情里

丟在一摘錄一敲回車就是詩句的

沒有意義只有情緒的話語里

丟啊盡情地丟

丟你的時光丟你的夢幻

等第二天早上你坐上汽車

等你即將告別小村莊的一瞬間

你丟的人家統統都給你送回來

只有心，悵惘在愈來愈遠的

愈來愈遠的北極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