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志的詩十九首

守望

在這樣一個夜晚

需要一些溫暖的懷念

時間揮舞著它豐腴的雙手

不可抵達

我們一直深刻的遺忘

我們生長的空間

探進了歷史最艷麗的轉身

塵埃飛舞的過去

我們正慢慢衰老

有一天

自己仇恨自己

內心中一剎那的善良

讓深夜的腳步走近一個一個

無名的驛站

在每一個立交橋上

看到自己一馳而過

可以預見的未來

可以想象的交錯

雨水自天而降

看到自己消失在光影之中

并不回避迎面而來的車輛

我懷念過去

溫暖的懷念讓我垂垂老矣

在很多的村口

守望你們和我們的 歸來

夏天

1

這就是夏天 我們如此浮躁不安

我在人群中吮吸著陽光的氣息

不安的氣息

太陽的照射 蟲草的鳴叫

我不知道少年的我是否還在等待

關于二十歲的約定

在各個村莊 在各個城池

沒落的情感 沒有你的演出

我是如此慌張

2

這就是夏天 柏油路上的奔跑

找尋不到樹陰的父親

還有我們 永世不再的成長

夜里的星辰 花果的飄香

少年的我已經離開

我的奔跑毫無意義

在許多季節 在許多歲月

都無法記起 關于你的種種

我已無法停留

秋天

田野開始荒蕪 疲勞不請自來

就這樣沉沉睡去 又無法收獲

許多春天的種子 夏天的花

無聲無息 我還等待著什么

沒有人愿意留下來

城市欲望的街燈 美麗的少女

汽車的尾氣 我們如此陌生

田野上也會開出許多小花

在秋天里格外珍貴

美麗的少女們不知道

許多花也會在秋天的田野開放

無法睡去 林立的高樓

逼仄的空間 不能呼吸的歌聲

情感的記憶板上 我們依然潔白

安睡

我找不到可以安睡的理由

床是如此陌生

夢同樣遙不可及

都不屬于我

都屬于夜晚

夜晚無法逃遁 必須面對

我學習睡眠

學習在夢中相遇

學習誤解的黑夜

大地如此慌張

唱歌的牧師們在草地上

尋找

某座城市許多陌生的眼睛

張望

我以為自己已經睡去

習慣性在夢中坐起

學習飛翔

我真的飛起來了

窗外如此明媚

我興奮地奔向

光亮的盡頭

我終于看到了

游走的自己

如何走失在

某個夜晚

某個城市

我又終于看到

我正在安睡

如此安詳

如此沉靜

這是大別山

這是東經112°40'～117°10'

這是北緯30°10'～32°30'

這是大別山

這里盛產鄉土與親情

許多人為這里的高度魂牽夢縈

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

在這里瘋長

清澈的泉水沒有聲音

叢林中出沒群狗非常安靜

某座山頭引發的風

吹遍了中原

一望無際的中原

許多兒女散落在南方

閉上眼睛享受這輕風陣陣

生活如此美好

大別山如此美好

東經112°40'～117°10'

北緯30°10'～32°30'

如此美好

薄刀峰

這翠綠的峰

這薄如刀刃的峰

我到過很多次

非常輕松地登臨

非常快活地到來

山下的松

山下的風

山下遙遠的想念

面對著城市

薄刀峰從沒有靠近

有些時候會有一場雨

淋漓盡致

有些時候會有一些很久不見的

朋友 狹路相逢

就在薄刀峰

很多情感被景色收割

很多情感被景色放逐

再見天堂寨

再一次見到天堂寨

我相信了緣分

我相信了命中注定的大別山一直都在

我們心中

天堂寨的道路

每一次都崎嶇都出人意料

很多次的重疊仍然理不出關于天堂寨的

完整模樣

竹林松林原始森林

迷失中的我們

是繼續前行還是退守原地

拷問著十五年前的少年

那是我嗎

那是我匆忙的身影在天堂寨尋覓

僅有的一條出路

少年的我

中年的我都在天堂寨歌唱

傳說中的精靈出沒

我當年記錄下的一切是否在那本相冊

停留

一直不曾老去

每經過一處

天堂寨都寬容著我的迷失

我似乎走近了很多次

有照片為證

又好像從來未曾走近

傳說之外

天堂寨

依然存在

一直不曾老去

龜山

此龜山非彼龜山

這是麻城的龜山

用一萬年的翹首等待

等我們不期而至

一山的翠綠

一山的寂靜

一山的空曠

一山的清香

在麻城龜山

遙望大別山的另一個山頭

用腳丈量距離

就必須立即出發

因為山雨也許就在下一刻到來

好在剛剛吃過麻城三大碗

好在杏花村就在下一個路口

如果累了就在杏花村歇歇

躲過這場山雨再出發

大崎山

你是一首小巧的童謠

玲瓏了平平的中原嗎

走進你是在深山

用詩歌與你默契 在夜里

我的雙手捧不住你的一片綠葉

用語言之外的表達方式

我愿意在你的龍王頂

瀟灑地給你一個響指

面對你

沒有誰能深深參悟

甚至你的一株蒼勁碩大的松

我用雙手攀緣

無法倚及的是你的巨臂

在試心石下真正能坦率立著的

恐怕只有你 和栽植你的人們

你是一首童謠

讓朝山的我們因你而憧憬

綠色中泛著的

晨光

靜靜的巴河

這是深夜的巴河

靜謐的河水

黛墨的山林

許多農人沉醉的夢

在綠色的 彩色的

大別山

有一條河貫穿始終

那就是巴河

許多魂牽夢繞

許多折折疊疊

都在巴河深處

靜靜綻放

有一天粗魯的機器

驚醒了這一切

巴河這潔白的河

成了淘金人的夢

從此我的故鄉

滿目瘡痍

從此我的故鄉

滿目瘡痍

巴河無語

河無語 水無語

天無語 地無語

這無語的巴河

有一種聲音在告訴我

一切都是要償還的

可是淘金那幫家伙

出售巴河的那幫家伙 一無所知

這是深夜的巴河

再也無法讓我們平靜

在深夜里用什么撫平

巴河的哭泣

道觀河

道觀河離都市很近

離主峰很遠

但道觀河依然流淌著大別山的光與影

光影中的翠綠與沉靜

光影外的喧鬧與繁華

讓大別山從此有了另一種不平凡

道觀河不是一條河

只是一座水庫

讓雨水在這里積少成多

道觀河沒有道觀

只有一座寺廟

佛啊您總是這樣無所不在

吳家山

五月的吳家山遙望著天堂寨

遙望中的天堂寨寬厚

就是一尊巨大的佛

看著我們蕓蕓眾生的忙碌

從天堂寨下山的另一條道路

通往吳家山

有多少美妙的風景一同逃離

吳家山上重復著的植被

遙聽著來自山林深處的呼嘯

綠過的黃過的

旺過的枯過的

都被一一收起

放在吳家山的某個洞穴

醞釀著一場及時雨

灑遍大別山

木蘭山發現

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遠離你

大別山

我以為自己停歇在腳下的這片土地

也已遠離你 大別山

直到有一天

這里的人們還是在說

黃陂木蘭山在大別山南麓

我才知道

自己從未走出你的領地

我有過的憂傷

我有過的思念

如此的毫無意義

大別山 你在黃陂

大別山 你在木蘭山

大別山 你在我走過的每個路口

又引領著我走近你

浠水山歌

“那一年

隊伍來到浠水縣

大姐好喜歡”

浠水縣在我故鄉的旁邊

有一條河流貫穿始終

溫柔的沙

從那一年流到現在

唱歌的人早已不在

有多少情感

有多少期待

在浠水在大別山被掩埋

那嘹亮的歌兒那撩人的歌聲

隊伍不在了

誰也記不得是何時開始的歌唱

浠水縣的青山綠水

浠水縣不斷生長的植物

有沒有大姐和某個戰士

奔跑的歡快又或者是

離別的哭泣

大別山里隱藏的情感啊

在某位老大娘臨終前的

嘆息里

在一些已經逝去了的老人們偶爾的

記憶里

在隨風飄散

在隨雨飄零

最后誰也不會記取

團風

江北公路通車后

團風是我從武漢回羅田的必經之地

奇怪的是每次路過團風的一個轉盤

我總會迷失方向

左轉還是直行

二十多歲時我到過團風

那時的團風還是團風鎮

還沒有升格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縣

鎮上有碼頭，有很多故事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已有了城市的模樣

二十多歲時沒有想到

很多年后我還會常常經過團風

團風早已不是當年的模樣

我的迷失

其實在我第一次來時就注定了

有個地方叫但店

少年時總聽到父親說到但店

但店但店

我一直以為是個遙遠的地方

但又如此親切

父親要買點三里畈沒有的東西

就說要去但店

但店好像什么都有

但店但店

后來我到了外地上班

總是經過但店

好親切的但店

怎么離我的家鄉三里畈這么的近

十里路坐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但店但店

其實并不大

甚至沒有三里畈大

但店但店

經過但店還是很親切

離開三里畈走到但店時

就想著真的離開了家

回三里畈經過但店時

就想著終于快回家了

但店但店

如同心中最近的那塊路標

告訴我 再接近

就是少年

就是故鄉

平湖

平湖其實是平胡

是岳飛父子抗擊金兵的戰場

而今一片翠綠

板栗樹遍布在山岡上

一條清澈的河流經過

當聽到平湖

我故鄉旁邊的一個小集鎮

是岳飛父子抗擊金兵的戰場

那一刻我知道了大別山的另一面

不是優美風景的一面

是一座山不屈的一面

大別山在中原拔地而起

那份骨氣中有多少岳飛的血液啊

平湖

再經過你時我總是減緩車速

鳴一聲汽笛

向埋葬在這塊土地上的所有

偉大的靈魂

致敬

九資河

當年自己懷著怎樣的一種想念

來到九資河

一個以茯苓名世的地方

一個以風景聞名的地方

我來到這里既不收購茯苓

也不是為了看看風景

十九歲的我為何而來

我記得當時在九資河一個門口徘徊

期盼一個身影出現

沒有出現

我沒有走進去 錯過的情感

在那一刻就注定了

勇氣在生命中原來如此重要

十九歲的我為何而去

后來很多次去九資河

再到那個門口

知道人已不在

但還是沒有進去

既然錯過就何必再探望

九資河原來是一條憂郁的河流

因為一個少年十九歲的過往

還是大別山

越過淮河

越過漢水

越過江漢平原

越過洞庭湖

在安徽、河南、湖北交界處

挺立著

在叢林中搜尋

在杜鵑花凋謝的目光中

在被雨水淋濕的炊煙之上

在記憶的塵埃邊緣

父老鄉親

樸實地活著

有些蟬鳴

有些不辭辛勞的耕作

有些沒有收成的季節

有些熱鬧的春節

孩童們沒有幻想的嬉戲

布谷鳥 還有螢火蟲

在每個夏夜離家出走

越過淮河

越過漢水

離家好遠了

再回首

還是

大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