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靠近湖南益陽市的南縣,那里大多數人都說一種叫南邊話的方言。外婆的南邊話尤其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聽起來倍感親切。眾鄰里都稱贊外婆能說會道,出口不凡。
記得讀小學時有一次我隨媽媽去外婆家,剛用普通話同外婆搭訕幾句,一位阿姨從門前經過,說:“喲!劉娭(母也),你外孫女從哪里撿了幾粒羊糞蛋兒吃了?”我當時年紀小,還沾沾自喜,以為羊糞蛋兒是神奇的仙藥,吃了它我才變得這樣聰明伶俐。外婆見狀,擰緊眉頭:“死丫頭,跟外婆還耍么子(什么)文啰?”我連忙申辯:“外婆,這怎么是耍文,老師說上學的孩子就應該說普通話。”外婆說:“說么子也比不上我們的南邊話好,南邊話說出來不快不慢。不軟不硬,就是好聽。”看得出外婆的眼神特別亮,顯得非常自豪。
從那以后,我便開始留心南邊話的詞匯和發音,南邊話多用去聲,很多“啰”,說“今天”為“金粒子啰”,說“可以”為“要得啰”,說“知道”是“曉得啰”。我說起來總覺有點拗口。而外婆只要一說起南邊話就一肚子勁,總是脫口而出,滔滔不絕,并且她還要求我用南邊話同她對話。前幾年有一次,我把我的獲獎作文用南邊話念給她聽,她高興得直翹大姆指:“真是我的乖孫女,寫得好,也讀得好,有出息……”我一時心花怒放。“劉娭馳,你外孫女怎么不說普通話了?”清脆的聲音使我回過神來,奇怪,這不是笑我吃羊糞蛋的阿姨嗎?怎么自己也說起了普通話?外婆告訴我,她前不久去縣城里找事做,不會說普通話吃了虧。這不,一回來就整天嘰嘰喳喳學鸚鵡叫啰。
今年暑假,我再一次來到外婆家,遠遠地看見她家門前圍了一些人,我走過去叫了聲外婆,她見了我連忙把我拉到一邊:“乖孫女,你一定要幫幫外婆啰。”原來,她們村里老年協會準備中秋開展活動,大家說外婆口齒伶俐,聲音洪亮,一致推薦她準備一個節目。外婆用焦急的眼神望著我,她搔了搔額頭,理了理白發,為難之情溢于言表。見此情景,我連忙給她鼓勁,并聲明絕對做她的后盾,一見有了靠山,外婆就打消了顧忌,樹立了信心。吃罷晚飯,她又是遞茶又是端凳,算是拜師請教,我危襟正坐,享受外婆如此待遇,我真有點受寵若驚,接著她用帶著濃厚南邊口音的普通話唱了一支歌,我連忙給她正音,提建議。外婆的進步還真快,一會兒節目便像模像樣了,她高興得合不攏嘴。唱完歌,她輕輕地拉起我的手放到她的掌心里,撫摸著,像捧著一件珍貴的寶貝,忽而又盯著我:“乖孫女,把你在學校里學的那個美文也教一點給外婆啰,村長說,我們國家的載人飛船,嫦娥衛星都一次次上天了,說不定外婆我哪天還能登上月亮碰見美國佬呢!”我連忙糾正:“外婆,那不叫美文,是英語,只要您肯學,孫女我一定樂此不疲啰!”
現在,我求學在外,每當想起外婆,總會想到她曾引以為豪的南邊話。我想,再去外婆家,她恐怕不會要我說南邊話了,但無論在哪里我也會常常情不自禁的說上幾句,因為盡管它說起來有點拗口,卻又是那樣的純樸,親切。
學校:湖南華容縣南山中學
導師:周恭宏
點評:鄉情總是像一根無形的線羈絆著出門在外的學子,濃濃的鄉音下是對故鄉無限的懷念和向往,是心中最純粹的依戀。文章語言平實,結構嚴謹,幾處細節的描寫十分生動,感情深刻而不做作,輕易勾起人的思想情懷。(瀲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