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題材一直很流行,小說、評書、電視、電子游戲、動漫、電影中無所不有。是什么使得這個已經過了一千七、八百年的故事如此地長盛不衰?前段時間看易中天先生品三國,長了不少見識,卻有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想來大概是出于他潛意識中對“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的理解吧。
易先生將《三國志》和《三國演義》混合在一起做文化普及,以人物的奸狡自利為線,拿驚人言語把一本“第一才子書”肢解得雜七雜八,故事是有趣了,迎合了現代人面臨的壓力和困境,但那還是三國l嗎?當然有人會說:“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更何況,一句老話,“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說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然而在我看來,這句話字面雖然似乎在說,少年人血氣方剛,讀水滸,要去學其中的匪氣,不利社會的安定和少年將來的發展;三國中奸猾之氣過甚,老者讀之難免學得老奸巨猾。但是如果換個角度來思考:少不讀水滸,因為少年人對社會、人性的見識不深,只見梁山兄弟聚義分金、行俠仗義,不見無奈之下逼上梁山,殺伐之甚,半為一己之私。最后宋公明更因孔教人世之道,斷送一百單八將之福祉:老不讀三國,因老者多歷世間磨難、人心險惡,只見兵法詐敵、統馭之術,不見劉關張兄弟之義重,諸葛孔明君臣之情深。
《三國演義》并非單單是羅貫中一個人的成就,其中包含了中華民族千年傳承發展的果實,滲透著這個民族的靈魂。三國故事很早就流傳于民間。據杜寶《大業拾遺錄》載,隋煬帝觀賞水上雜戲,便有曹操譙水擊蛟,劉備檀溪越馬等節目。李商隱《驕兒》詩中說:“或謔張飛胡,或笑鄧艾吃。”可見到了晚唐三國故事已經普及到了小兒都知的程度了。羅貫中身處元末社會動亂之時,“據正史,采小說,證文辭,通好尚”,創作出歷史演義小說《三國志通俗演義》,是文人素養與民間文藝的結合。作為演繹小說,細節往往虛構,但基本故事不違背史實。無疑三國演義的作者是有鮮明的傾向的,有人說是尊劉貶曹,但是在我看來,則不盡然。“尊劉貶曹”這一觀點,從宋代起就已經被廣大人民接受。《東坡志林》載:“王彭嘗云:涂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古話。至說三國事,聞劉玄德敗,頻蹙眉,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唱快。”作為一個寫書人,順應收集到的故事素材,在此基礎上創作是自然的現象。事實上也并非完全如此,例如曹操謀殺董卓,此事在歷史中并無記載,而《三國演義》作者卻編寫出這一壯舉,鮮明地體現了曹操所具有的超人的膽量和魄力。表現曹操這一復雜形象雄才大略的還有很多,例如官渡之戰等,在此就不一一列舉了。而且蜀方的劉備的厚德諸葛亮的賢能,不如說是作者生于亂世。在已有素材的基調上,來借此描繪的自身心中理想君臣的形象,才是作者的真正目的。魯迅先生說:“描寫過實。寫好的人,簡直一點壞處都沒有;而寫不好的人,又是一點好處都沒有”;“至于寫人,亦頗有失,以致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這些都是小說寫作上的問題雖不盡然,但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見解,可以探討。但是后世讀者“斟誤演義”,則從邏輯上,一開始就錯了,因為演義不需要斟誤,在歷史真實性較勁并以此作為批判小說本身的依據,未免多余。取精華,去糟粕,批判地繼承,目的還是繼承,而不是單純的批判與顛覆。不曾聞西方人以挑莎士比亞戲劇之誤以自高身價,人家懂得去理解當時的歷史環境,去感悟當時作者的心態,為何一向媚外的人們在此事上又不學了呢?不屑傳統的人,又何以要依仗消費先人,不知自己去開創新的格局呢?比之從織席販履起家的劉備豈非不及?
又或許《三國演義》中所表達的理念和現時代格格不入,又頂了個大大的四大名著的帽子,所以才引得眾說紛紜。《西游記》表面上看是在講神鬼故事,其實講的是個人的奮斗和對理想的堅持;《紅樓夢》一般人只關注寶黛之間的愛情悲劇,自然不易惹事。唯有《三國演義》里藏著的狡詐兵法,馭人之術等容易引人非議,然而,在爾虞我詐、金戈鐵馬之外,透出的中華民族的靈魂,卻往往被人忽視,而這恰恰是應該傳承的。在這個沒有絕對的宗教信仰的民族里,忠義仁孝,是中華民族千百年來維系、發展、安定社會的基石;天下興亡,也是歷代英豪們共有的責任。從這一點上看,《三國演義》里凸顯的文化精髓,應該永久的傳下去,一代一代,長盛不衰。
學校: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導師:盤華
點評:關于三國的議論不勝枚舉,各家之言皆有所據。然而本文的小作者能從單純讀小說的角度來品評這一歷史巨著,思路清晰主旨明確,議論結構嚴謹,有理有據,語言擲地有聲,開門見山,展現了不凡的見地與筆力。(乙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