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池白鵝

這個池塘的水很綠很綠，大家叫它“綠池”。

綠池的旁邊有一片小竹林，

白鵝就住在那里面。

每天早上，白鵝出來的時候，綠池旁邊有許多小孩子在那里等著。

女孩子有的梳著小辮子，有的留著短短的頭發。男孩子有的穿著很好看的白襯衫，有的穿著藍色的學校制服。他們聰明的大眼睛望著竹林那邊，靜靜的，很有耐心地等著。

白鵝從竹林里走出來，像一個穿白袍的國王。

孩子們覺得眼前一亮。

“不要說話，他出來了!”小孩子們互相碰碰胳臂，低聲地說。大家都坐到草地上去。

白鵝昂頭挺胸，緩步走到水邊，歪著頭左右看著。

“可愛的小孩子都來了。他們每天都要來看我，真感謝他們。”

他走到水淺的地方，先試試水的溫涼。

然后張開翅膀，片片雪白的羽毛在陽光下白得叫人心動。

“多漂亮的白鵝啊!大家不要說話。”小孩子互相又碰碰胳臂，低聲說。

白鵝安詳地走進水里，豐滿健康的身體就漂了起來。鵝掌在水里劃兩下，身體輕輕的，像一艘白色的游艇，在水上繞了一個小圈子。

小孩子們又驚訝，又感激，張開小嘴兒，低低地發出一陣歡呼。

“這個表演是答謝你們的。”白鵝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向岸上的小孩子說。當然小孩子都聽不見，也沒想到穿白袍的國王會跟他們說話。

白鵝掉轉頭，沿著池岸，向前游去，他要繞池一周。這是小孩子最愛看的。他們每天來，就是要看這一趟巡行。

岸上的小孩子在白鵝游過他們身旁的時候，都很尊敬地看著他，像看白色的小軍艦開進了港灣。

小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去，但是即刻又很快地把手縮回來。小孩子都怕不小心碰亂了白鵝雪白光滑的羽毛。最美麗的東西是不能用手去碰的。

池水碧綠，白鵝的羽毛像雪，池中開放的睡蓮是粉紅的，小孩子靜靜的，白鵝靜靜的，睡蓮靜靜的。

白鵝繞池游完了一周，又回到他剛才下水的地方，上了岸，回過頭，用輕得聽不見的聲音說：“小孩子，再見!”然后緩步走回竹林里去。

孩子們快樂地散了，每個人心里都想：

“明天我還要來!”

綠池又來了另外一只白鵝，暫時住在池子這邊的灌木林里。他的羽毛雪白光滑。他常常微笑，待人親切，樣子也像一個穿白袍的國王。

他愛小孩子，不知不覺地跟他們親熱。

自從他來了以后，小孩看完先來的白鵝，都不肯散去，都留在原來的地方等這只白鵝出來跟他們見面。

這只后來的白鵝從灌木林里走出來的時候，小孩子都拍手歡呼。等歡呼聲停，他就朗聲說：“孩子們，你們早!”

“白鵝早。”岸上的小孩子齊聲答應，像一陣雷。

他在孩子的歡呼聲中，在水上轉了兩個圈子，然后沿著池岸游過去。

他經過每一個小孩子的面前，都要停下來，讓小孩子小心地摸他白色的羽毛。

他跟每一個小孩子交換一兩句問候的話，小孩子跟他親熱，他跟小孩子親熱。

在他游回剛才下水的地方的時候，他跟小孩子所說的告別的話，往往被掌聲和歡呼聲掩蓋。

第一只白鵝常常站在小竹林邊，看第二只白鵝受歡迎的情形。“多可愛的小孩子啊!”

他用很輕的聲音，自己跟自己說。

“連我都忍不住要喜歡他。我應該鼓起勇氣，過去看看他。他剛到綠池來，地方不熟，如果需要我幫忙，我應該去幫他。”

第二只白鵝也常常站在自己的灌木林里，靜看第一只白鵝出來巡行的情形。

“小孩子多敬重他呀!在他繞池一周的時候，池中、池岸，寂靜無聲，那種情景多么叫人感動，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想：“連我都忍不住要低頭向他行禮。我應該鼓起勇氣，過去向他致敬。他在綠池很久，知道的比我多。我應該向他請教。”

黃昏時候，太陽快下山了，附近樹林背后，透出一片夕陽紅。第一只白鵝，從小竹林走出來，輕輕地下水，靜靜地向灌木林游去。

第二只白鵝從灌木林里走出來，高高興興向小竹林游去。兩只白鵝在綠池的中央相遇。兩只白鵝都不自覺地退后了一步。黃昏時候，綠池是很靜的，靜極了。

兩只白鵝的眼光在寂靜中相遇。

第一只白鵝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親熱、和氣、友愛。

第二只白鵝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敬意、謙虛、真摯。

他們同時張開白白的大翅膀，擁抱起來。

第一只白鵝說：“你是一只了不起的白鵝，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跟你親近。你真心真意要讓小孩子快樂，小孩子也都喜歡你。你答應做我哥哥吧!我的家在小竹林里，地方很寬敞。我邀你到我那里去住，你肯去嗎?”

第二只白鵝說：“你是一只高貴的白鵝，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對你懷著敬意。小孩子很需要你，因為你教小孩子懂得什么叫尊敬。你出來巡行的時候，綠池一片肅靜，我深深地被你感動了。如果不是鼓起最大的勇氣，我實在不敢來看你。”

“我也一樣，我也是鼓起最大的勇氣才來的。”第一只白鵝說。

第二只白鵝吸了一口氣說：“高貴的朋友，你的謙虛使我感激。你是哥哥才對，我應該是弟弟。你邀我一起住，我一定去。”

“我的心多快樂呀!我們回家去吧!”

“好，我跟你走。”

綠池在暮色里罩上一張淺黑色的網。淺黑色的網里有兩個小白點兒，輕快地向小竹林移動。

從此以后，綠池長住著一對美麗的白鵝。小孩子每天都要去。他們看到兩只白鵝雙雙游過來的時候，心里好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

一件什么事情?他們不知道。但是當他們跟朋友微笑，跟朋友拉手，跟朋友一起走路的時候，他們會忽然想起綠池的一對白鵝。

綠池的水更綠。綠池有一對白鵝并肩游過的時候，更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責編：肇 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