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咒語

“一個綠色的咒語：它銀哨般地響著，清脆的聲音傳遍原野，也傳遍城市的大街小巷，那是像鳥兒一樣飛來飛去，啄醒每一個聽不見聲音的耳朵、說不出話的喉嚨、叫不出聲來的小狗、敲不出聲音的教堂銅鐘……”

康奇合上書頁，微微合上眼睛，細細地猜想著故事里那個“綠色的咒語”是什么呢？就手托著下頦兒，側著耳朵靜靜地聽……

不知聽了多久，康奇的眼皮漸漸發硬，眼前涌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齊老師朝他緩緩走過來，腳步輕盈得很像云朵里的仙女。

“齊老師，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氣得你說不出話……”康奇的淘氣頑皮勁兒全沒了，變得如一只乖乖貓，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

齊老師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說：“不怪你康奇，是老師患了咽喉炎。”

康奇感到齊老師手很溫暖，就像暖暖的春風輕輕拂過。他哽噎了，喃喃地說：“齊老師，我一定，一定……”

自從升上六年級，淘氣包康奇很奇怪地覺得自己懂事多了。不，是老師“說不出話”之后，才想起自己已經是小學里的大學生了。在五年級以前，經常拿淘氣、氣老師當作開心的事，可那時是小孩子。六年級了，再有一年就中學生了，就該“大人”了。

“嘰嘰啾啾啾！”一只小鳥朝他飛來。

一只綠色的小鳥，落在他的頭上。

“你在發什么愁呢？”小鳥扇扇翅膀問。

“咦！鳥兒會說話？”康奇覺得好奇怪，就怔怔地反問小鳥：“你知道什么是綠色的咒語嗎？”

小鳥搖搖頭：“不，那是女巫的事。我不知道。”

康奇還是問：“你告訴我吧！求你了……”

小鳥朝四外看看，聲兒顫巍巍地說：“如果你得到了女巫的咒語，女巫會把你變成一只癩蛤蟆的。”

“變成癩蛤蟆？”康奇遲疑了一下，嘀咕著問自己，“我、我會變成一只癩蛤蟆？”

“咔嚓！”

突然，一聲炸雷在他頭頂炸響。

小鳥一驚，飛走了。

康奇也一驚，醒來。

陽光已經在窗子上跳舞了，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吃完早飯，媽媽問整理行裝的兒子：“康奇，你要干什么去？”

康奇沒對媽媽撒謊，說：“我們，登山小組今兒登山去。”

媽媽叮囑：“登山？那可要注意又注意安全啊！”

康奇很反感媽媽沒完沒了的嘮叨，他把一個紙條壓到桌子上的書下，說：“我不是小孩子了，注意注意注意注意就是啦！”

這是星期六的早晨，陽光很柔和，牛奶似的潑下來，讓人感覺甜絲絲的。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長途汽車在山腳下停下來。

“這也不是車站啊！”司機咕噥著開了車門。

“沒車站？車站車站，車一停不就站了么？”康奇沖司機一笑，再說聲“謝謝”，一個人下了車，走向遠處的大山。

“你是來玩的嗎？”一個挖野菜的少年臉臟兮兮的，眨著眼睛打量著裝束奇怪的康奇。

“我要到山里去。”康奇朝遠方的山影指了一下。他是從童話書里看到的，女巫或是巫師住在大山的山洞里。

“很危險呢！”少年用鐮子指指大山說，“有野獸傷人。”

康奇梗梗脖子，說：“我不怕！”

少年抹了下鼻涕：“你們城里的孩子就是嘴犟，到時候你就怕了。”

康奇還是說：“我不怕！”頭一梗往前走。

那少年在他身后喊：“有毒蛇！”

康奇頭也不回，還是說：“我不怕！”

康奇走到中午也沒走到大山，好像走一步大山往后退一步，總是離他那么遠。

有一句俗語：望山跑死馬。意思是說看著山離你很近，可走起來好遠好遠。康奇沒聽說過這句俗語，當然就弄不明白大山為什么要往后退了。

好遠。康奇沒聽說過這句俗語，當然就弄不明白大山為什么要往后退了。

“我是人，不是馬。走！”康奇越走越來勁。

可是，雖然康奇的意志很堅強，腳卻堅強不起來，沒走一個小時，就疼得他不得不停下了，坐到草地上脫下鞋子一看，腳底板打起一片白色的泡，像一只只怪物瞪起的白眼。

“咝……”康奇環顧一下，從刺槐樹上折了根刺，嘴里還是“咝咝”著，把水泡一個一個挑破。

讓康奇很意外，挑水泡沒那么疼，泡里的水淌出來，風兒一吹涼絲絲的挺舒服。

“走！”挑完水泡，康奇給自己下命令。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穿上鞋走出沒多遠，雙腳就疼得火燎燎的，疼啊！疼痛從腳心一直疼到頭皮，把頭發疼得發硬。

“咬牙是堅持的好法子……”康奇跟自己說著，就把牙齒咬得緊緊的往前走，走……

然而，不管他怎么咬牙還是疼。直到疼得腦袋發脹，他才不得不再坐下來。一停下來，疲勞和困倦就襲了上來。

康奇往地上一躺，眼前又涌上白茫茫的霧氣……那只綠色的小鳥飛來，朝他嘰嘰啾啾地叫。

他眼睛欠開一條縫，眼前一片綠色，懵懵懂懂地問：“小鳥，你的叫聲就是綠色咒語么？”

小鳥搖頭：“不，不是。”

康奇問：“那為什么要沖我叫呢？”

小鳥說：“別往前走了，你要知道了那個咒語，會變成癩蛤蟆的。”

“還是癩蛤蟆……”康奇沖小鳥堅定地說，“就是變成癩蛤蟆，我也要找到那個綠色咒語。”

小鳥很奇怪：“你為什么要這樣呢？”

康奇嘆了口氣，說：“為了讓齊老師說話。”。

“咻兒！”隨風蕩來一聲鷹啼，小鳥驚恐地飛走了。

康奇睜開眼睛，天空干干凈凈的，那只鷂鷹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他站起來邁出一步，就像有無數根針刺腳心，疼得他汗水從額頭滾下來……“不能停！”他跟自己說著，還是咬著牙邁開腳步。

走著走著，康奇的耳邊忽然響起悅耳的聲音。

咦！是什么聲音？

是綠色的咒語聲嗎？是女巫來了嗎？

他朝四周張望著，看到的是滿眼的綠色。噢！真的是綠色的咒語啊！“蟈蟈蟈！蟈蟈蟈！”這么清脆，這么響亮，這么悠揚，肯定是綠色咒語了。

我一定要找到它，捉到它，讓齊老師說出話來，唱出歌來。康奇對自己說著，在曠野里尋找起來。可是，還沒等他接近那叫聲，清脆的叫聲就突然停止了；等他轉過身，那聲音又響起來。

我是驚動了它吧？康奇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就像貓兒捉老鼠那樣靜靜地聽著，耳朵終于捉住了一個響聲，猛地沖過去，可沒到那聲音跟前，那聲音倏地飛了。

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啊——”氣得他發瘋地叫喊，胡亂地奔跑。撲通！康奇一腳踩空，覺得自己像片葉子飄了起來……

等康奇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挖野菜少年那張臟兮兮的臉。

“你跌下了深溝，腳崴了。”少年比劃著說，“我用白酒給你揉了，腫消了。”

康奇想說聲謝謝，可沒說出來，只是感激地望著少年。

“你一個勁兒地念叨著‘綠色咒語’，就是這個吧？”他把手里一個蟈蟈籠子舉到康奇眼前。

“它就是？”康奇見籠子里是一個翠綠色的蟈蟈，忽然響亮地叫起來，聲音真清脆啊！脆得讓整個世界格外透明。

“送給你。”少年把蟈蟈籠遞給康奇，說，“你的腳難走路了，留下住一宿明天走吧！”

康奇搖頭，說：“不，我得趕快回去，讓我的老師早點兒聽到綠色咒語，她就能早點兒說話了。”

“老師……”少年閃動著渴望的目光喃喃地說，“就是因為我淘氣，把從城里來的老師給氣跑了。我真后悔……你也淘氣嗎？”

康奇不知怎么答他，就問：“你上學嗎？”

少年搖搖頭。

“你愿意上學嗎？”

少年點了下頭。

“我幫你上學好嗎？”

少年點點頭，可又搖搖頭。

他問：“為什么？”

少年說：“我媽說了，有志氣的男子漢是不求人的。”

康奇忽然想起來，舉起蟈蟈籠問：“如果這是綠色咒語的話，你不怕變成癩蛤蟆？”

少年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說：“傻子才變癩蛤蟆呢！”

康奇覺得自己的臉像被火呼地燎了一下。

后來，少年用他家的牛車拉著康奇送上長途汽車，康奇很快又回到了他的城市。

康奇走后，媽媽發現了兒子壓在書下的紙條，打開，見上面寫著：“媽媽：我去山里給老師尋找綠色咒語。如果我變成了一只癩蛤蟆，請別難過，就把我放到鄉下的稻田里吧！我會為莊稼好好捉蟲子的……”

媽媽急了，找到康奇老爸和齊老師，說：“這孩子發了神經，快去找吧！”

可是，正在大家要驅車駛向城外時，康奇坐著出租車回來了。

“你、你是不是又在氣老師？”媽媽上前扶住一瘸一拐的兒子。

“老師，你的嗓子不能說話都是我氣的。我再也不氣你了。”康奇努力想站穩，讓身子直直地咕噥著。

“你氣的？”老師覺得奇怪，“怎么會是你氣的……”

康奇把那個蟈蟈籠舉在齊老師眼前，說：“老師，我給你找來綠色咒語啦！你聽了就能說話了，就能給我們講課了，就能唱歌了。”

“你是為了這個，才……”齊老師的眼里淚花在閃，說，“康奇，你為什么要這樣做？荒唐。”

康奇認真地說：“童話書里說的，綠色咒語能讓人說話的。鄉下那個少年說，這就是綠色咒語。”他又轉向媽媽，“媽媽你放心吧！看看，我沒變成癩蛤蟆。”

老師的淚珠噗噗滾下來。

人們相望著誰也不吭聲。

康奇趴在媽媽的耳邊說了句什么，媽媽微笑著點了點頭，康奇也笑了。

綠蟈蟈突然顫動薄薄的翅膀“蟈蟈蟈”地鳴叫起來，叫得真脆，真亮，真好聽，把陽光都叫得一顫一顫……■

責編／肇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