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和我是好多年的朋友。
芝的丈夫是美國人,在硅谷工作。
芝在一所大學任教,婚后數年,他們沒有生孩子。后來,芝把內情告訴我,她丈夫在15歲時,開始和女孩子上床。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的青少年強調性解放,結果就是未婚先孕,小小年紀就做爸爸、媽媽,令人煩惱,所以,芝的丈夫做了絕育手術。后來,他碰見芝,決心好好和芝過日子,想去醫院做手術,恢復做父親的能力。醫生說,因為年代太久,不能復原。芝和丈夫這才死心,過兩人世界的日子。
芝和丈夫常為錢吵架,芝跑到我家訴苦。我非常不解,芝和丈夫都有工作,又沒小孩。芝的父母、兄弟都在北京,生活過得不錯,不要芝寄錢接濟。芝的丈夫更是富家子弟,來自得州一個富有的石油商家庭,畢業于美國斯坦福大學。要知道,這所大學一年的學費就近五萬美元,窮人家的孩子根本讀不起。芝的丈夫不用給他父母錢,為什么芝和丈夫還為錢打架吵嘴呢?
芝說,兩人的金錢理念不一樣,不吵反而奇怪。芝不是小氣的女人,可是,丈夫花錢太離譜,她忍無可忍。
硅谷的房地產是世界最貴的,這幾年,更是漲得非常厲害。芝的丈夫看中一幢900平方米的大房子,有私人泳池、豪華花園,售價180萬美元。芝說,家里只有兩個人,要那么大做什么?房子太貴,會背很重的債,要還一輩子。中國人總講量力而行、量體裁衣,以他們的收入來說,買這幢房子,有些負擔不起。
芝的丈夫不同意,他說:“反正是向銀行借,為什么不借?趁著年輕,好好享受大屋的豪華;老了,就把房子賣掉,搬到老人公寓。那時,人也老了,照顧不了大房子。”
芝說:“借銀行這么多錢,萬一有人失業、生病,甚至突然去世,怎么辦?”
芝的丈夫說:“不用怕,可以宣布破產,銀行就把房子沒收,豈不輕松啦?”
芝氣得要命:“銀行把房子沒收了,我們付的購房首付款和每月付的貸款利息,不就付之東流了?”
芝的丈夫聳聳肩,說:“那是你的想像,為什么有了工作,還要操心失業的事情,有錢時要為沒錢時擔心?人生這么短,為什么要想這么多?中國人也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芝更氣,她說:“我們有節約的觀念,你們美國人只會大手大腳,有錢亂花,沒有錢就流落街頭。”
結果,芝和丈夫沒有買成大房子,他倆租了一間公寓。芝的丈夫嫌在公司上班,時間很死,他喜歡度假,冬去夏威夷,春去歐洲,夏去加拿大,所以辭職在家,從客戶那里接些活。
芝跟我說,她擔心丈夫待在家里,會變得懶散起來。我說,不會吧。
果然不出所料,芝的丈夫做一天歇三天。客戶見他不守時,不能按時交貨,不再找他。他樂得天天去海邊沖浪、釣魚。進了商店,什么貴,他買什么。后來,他索性在網上購物,用信用卡支付,每月信用卡公司的賬單又不及時付清,利息高達29%。
芝是文科教師,薪水不高,丈夫幾乎沒有收入,花錢還大手大腳。硅谷的消費水平居美國各大城市之首,坐吃山空,芝的丈夫拼命借信用卡上的錢,被信用卡公司討債,連每月房租都付不出,她的丈夫還說:“咱怕什么,宣布破產好了。”他照例出去吃飯,還去好的館子,度假一次也不肯減少。芝說,他們已經入不敷出,借了信用卡公司好多錢。
芝怕這樣下去,拖累自己,她好不容易在美國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怕丈夫毀了這個家和她的前程,她只好提出離婚。
最終,芝離了婚。她說,如今自己很孤獨,但不會因欠債過多而流浪街頭。
(倪早菊摘自花城出版社《我在美國的流浪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