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門回來,路過體育館,看到很多人成群結隊地聚在一起。待我走近,只聽見“哇啦哇啦”的蛙聲一片。不禁失笑,原來是英語角。很久沒學英語了,似乎還能不懂裝懂,可以當場檢驗一下。
來到一群中國人中間。幾個學生,一個學化學的,一個法語系的,一對戀人,還有一個老師模樣的人。這回聽得很清楚,他們在談德國,從寶馬、奔馳,到西門子,再到德國人的相貌,“男人是否handsome,女人是否charming”。最后那位貌似老師的人做了個了斷性的總結:“Most German man are not handsome than me.”一陣笑聲轟然響起,這使得大家對他的背景起了興趣,能準確說出“高分子”、“精細化工”等生僻單詞的自信男人,海龜否?土鱉耶?當得知他還是一位在讀的哲學博士時,大家不約而同且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應著“Philosophy,Philosophy”笑了起來。
哲學很好笑嗎?也許!有什么比哲學更可笑的嗎?我認為是英語角。形式巨大,內容空虛,可以算得上滑稽。本科四年,去過兩次英語角,一次是被人拉去的,一次自投羅網。那感覺簡直terrible!大二的某個周末,同學向我賭咒發誓地保證,晚上八點以后英語角有很多神仙姐姐,并連哄帶騙地把我拖到那里。一路上,現學的《飛鳥集》名句還能blurt out,可是一到場,見到那幾個高懸的鎦金大字“just try it!”和攢動的人群,我就緊張起來,動作機械,神情嚴肅。他們說的英語基本上都能聽懂,只是不習慣面對陌生人做戲一般說話,而且還是和中國人說外國話!那感覺正如兩個四川人在一起一本正經地說普通話一樣別扭。
幸好心理調適能力還不錯,沒過多久便再向虎山行。這次有備而來,厚起臉皮擠進人家的圈子。聊了幾句,級別相當,基本上是一群菜鳥在那里“唧唧復唧唧”,幾個可憐的句型被翻來覆去地用。于是英文夾中文,手勢加表情,聊完吃喝聊玩樂,最后逃不掉幾句俗套的“關鍵詞”問答:“Do you have a girlfriend/boyfriend?”點頭yes搖頭no。這才是英語角的功能和意義所在。
可惜的是,這種奇妙體驗沒有持續到24小時。第二天,在食堂遇見昨晚的聊友,感覺怪怪的,不好意思,互相都不打招呼。說是熟人吧,連姓名都不曉得;不認識?昨晚還在激情似火地神侃!仿佛同謀干了什么壞事,搞得“縱使相逢應不識”。看來,英語角,只適合存在于夜色里。這個富有中國特色的東西也許只有在中國才有生長的土壤和機會。明明是在做戲,還要身臨其境似地熱情投入。其實大家都是樂意演戲的,因為這本來就是游戲,對真實情景的模擬。
(孟新瑞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