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魔龍之魔界英雄

魔界英雄

夜里11點，我還是照樣出了門。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鼻涕蟲會是潛伏在我身邊的一條魔龍!太可怕了，這真是給了我當頭一悶棒!我有一種上了當的感覺。我們一起成長，一起上學，一起打籃球，甚至連挨打逃跑都在一起，可……可這個我最親近的死黨，竟是一條十二年來一直盤算著把我劫回魔界的魔龍!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今天早上在那片無人的工地上，我就覺得蹊蹺：兩個大活人，怎么說沒有就沒有了!說實話，鼻涕蟲這條魔龍也夠笨的，你用魔法把邪惡雙子星兄弟變成什么不好，變成鳥變成石頭變成蟲子都不會露出破綻，為什么偏偏變成小倉鼠?那片人跡罕至的廢墟里，是不可能有小倉鼠出沒的。

如果換成別人，早就起疑心了。

明明知道鼻涕蟲就是魔龍，可是我還得硬著頭皮去赴約。 我只能見機行事。

當我到達烏桕林車站時，鼻涕蟲已經等在月臺上了。看到一個黑影冒出來，盡管我知道是他，我還是一激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他，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他變成一條魔龍在天上飛翔是什么樣子。

這時，末班有軌電車還沒有進站。

今天的鼻涕蟲，看上去倉皇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為了掩飾自己，他甚至不敢看我，只是把脖子伸得老長看著遠方的軌道：“末班車怎么還不來呢?”

我說：“就要來了!”

我看到遠方出現了一圈光暈。

為了不引起司機的懷疑，我和鼻涕蟲躲到了月臺后面的一片櫟樹叢里。

像上次那個月夜一樣，既沒有人下車也沒有人上車，末班有軌電車開走了。

魔界號就要來了，我知道該是扒下鼻涕蟲假面具的時候了。

我走向月臺。

鼻涕蟲抓了一把，但沒有抓住我：“你要上車嗎?”他從后面追了出來，“我們不是說好了，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嗎?”

我站定了，冷冷地說：“魔龍先生，不要再演戲了!”

他一下子怔住了：“你說什么?”

“你不是什么鼻涕蟲，”連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了，我比魔龍還兇悍，“你是一條來自魔界的魔龍!”

他的一張小臉頓時改變了顏色，不過，沒有變猙獰，反倒白得像一張白紙。我發現他腦門上冒汗了，他有氣無力地咕噥了一句：“你全知道了……”

他承認了，他真的是一條潛伏在我身邊的魔龍。

我周身的血好像都流光了，可我要在氣勢上壓倒這條魔龍：“是你把那對雙胞胎變成了小倉鼠!是你們三個在我五歲那年把我拉到了烏桕林里!是你們三個用閃電把我爸爸變成了植物人……”我步步緊逼，一直把他逼到了一臺自動售票機的前面。

“你全知道了，全知道了……”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

我不明白了，這條魔龍怎么這么窩囊呢?

如果樹妖婆婆逮住這么一個機會，早就把我捆起來了。

反正今天我也豁出去了，盡管我感到小腿肚子都快要抽筋了，我嘴上還在逞強：“現出你的原形來吧!我去過魔界了，我去過龍谷了，我知道你的軀殼還躺在沉睡之井里，我知道你占據了綠毛怪物的軀殼!我不怕，今天我要跟你一起去魔界!”

是的，我想過了，我與魔龍真正的較量還是在魔界。

我沒有癱倒，癱倒的是鼻涕蟲。

他順著那臺自動售票機慢慢地滑了下來：“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說是這么說，但我看到他還是慢慢地發生了變化。先是手，然后是臉，他慢慢地變成了一個綠毛怪物。

一股氣浪沖了過來。

月光下，魔界號又一次像鯨魚出水一樣浮了出來。

車門打開了，那個檢票員在濃霧中現身了。

但鼻涕蟲變成的綠毛怪物還是坐在地上，沒有上車的意思。我看到他痛苦地搖晃著那個巨大的腦袋：“我不想回到魔界……”這時，邊上有一個女孩沖上了月臺。是藍蛉!

一定是鼻涕蟲泄露了秘密。可這太危險了!我正想推開她，我的手卻被她一把揪住了，而且她的手的力量大得超出了我的想象。不，這不是一只人的手!我看到這只手變成了一只爪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我們班上最美麗的女孩：“你就是第三條魔龍?”

她沖我笑了。

當她把我拖到車門口時，那個叫藍蛉的女孩已經徹底消失了，她完全變成了一個分不清是男還是女的怪物。

她推開那個檢票員，把我朝車門里扯去。

這時，她的整個身體已經在車廂里了。

也是在這時，我覺得一股颶風呼嘯而至，緊接著，我的胳膊就被另外一個怪物扯住了。我回頭一看，是鼻涕蟲變成的那個怪物!藍蛉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奪我，她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我就已經被鼻涕蟲扯了下來。

我們滾到了月臺上。

藍蛉披頭散發地號叫起來，我看到她要沖下來，但一道無形的墻把她擋在了車里面，她被反彈了回去。這是魔界的規則，他們只能往返人類世界一次。

車開了，藍蛉一個車窗接一個車窗地往后面跑，她尖著嗓子叫道：“鼻涕蟲，你這個魔龍的敗類，你把他給我抓回到魔界里來——”

一道白光一閃，長長的魔界號不見了。

我回頭再看鼻涕蟲時，他已經又重新變回了那個與我同齡的男孩子。

他看著空中：“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變成一條魔龍，我不想回到那個世界里去……”他慢慢地轉過身來，我看到他一臉的淚痕。

他深情地對我說：“我喜歡這個世界。”

我說：“可在這個世界里，你不可能像一條魔龍一樣活上幾千年、幾萬年。”

他說：“但我在這個世界上有朋友。”

我說：“你說的是我?”

他說：“是的，就因為我擁有了你這個朋友，我才熱愛這個世界。”

我們的手拉到了一起。

我們一起往回走去。在我們的背后，是一輪美麗的月亮，妖湖鎮的月亮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般美麗過。

我一推開家門，我的手就被枯葉蝶一把抓住了。

“你跟我來!”

她不由分說地把我拖進了爸爸的房間。

我不知道又發生了什么事。“你看!”

不用她指，我也看到了—爸爸醒了，沉睡了長達七年的爸爸醒了過來。他坐在床上，后背墊著幾個枕頭，正在一張紙上畫著什么。看見我，他沖我吃力地一笑：“爸爸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我跑過去一看，發現他紙上畫的是一只五彩鳥。

“一個小時之前，他說醒就醒了，醒了就說要紙和畫筆……”枯葉蝶，不，應該說是我的奶奶，正倚在門框上，用袖子擦著臉上喜悅的淚水。

她還告訴我，也是在一個小時之前，從樓上下來了一對雙胞胎，開始她還以為他們兩個人是我的同學，可是他們一邊揉眼睛，一邊問她這里是什么地方，像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了的樣子。

一個小時之前，正是魔界號離去的時刻。

我笑了。

這個夜晚，我在夢里夢見了一只美麗的五彩鳥。 (完)

杜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