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活著

五月十二日以來，讀著不想看到的文字和數據，看著不愿看見的圖片和畫面，已經成了我的主要生活內容。即便是艱難收拾好心情坐在計算機前的此刻，耳邊回響的依然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感天動地的呼喊，眼前浮現的依然是滿身獻血奄奄一息的生命和安靜躺在雨下已經不會說話的身體。對災區人民來說，這就是人間地獄，這就是世界末日。

在特大地震災難面前，人類是如此的脆弱。對很多人而言，也許只是一分鐘的時間，整個世界以及此前孜孜追求和不懈奮斗的所有一切，就全部失去了意義，頃刻間早已化為廢墟。在災難面前，沒有窮人和富人的區別，沒有官員和民眾的差異，唯一只有幸運與不幸的分別。事實上，只要主司地震的妖魔神奇地換個發作點，現在也許就該是災區人民為我們捐款了。換句話說，我們與災區人民之間，乃至與世界虛無之間，所間隔的僅僅只是一場地震。

我這樣說，并不是要傳導一種悲觀的情緒。相反，我們需要振作，我們需要行動，我們需要團結，我們需要前進──我們雖然站在地獄邊緣，但我們不能顫抖。我發自肺腑想要表達的，不過是一句真心的表白：活著真好，活著比什么都好。

大概只有在如此慘絕人寰的災難面前，我們才能如此深刻地體驗到生命的寶貴。而且，生命的寶貴不因包含身份、地位在內的一切差異而區分，所有的生命都同等寶貴。只要是活著的生命，在被營救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一樣興奮，而無論被救出來的人是老人還是孩子，是官員還是學生。

活著真好，這是一個樸素到極致的道理，因為一旦生命本身已經不存，其它所有都是扯淡。因此，擺在我們面前最為緊要的任務，一是救人，二是救人，三還是救人。但是，在很多被稱為“平歲”抑或“盛世”的日子里，我們卻淡忘了這個樸素的道理，而是被功利、自私、冷漠所包圍，于是人情冷卻、腐敗縱生、蠅營狗茍，為了一己私利，不惜藐視人間一切法律和道德。

腰纏萬貫三餐飯，廣廈萬間一張床。平時拿這樣的道理來勸導別人，總會被認為十分矯情。然而大地震給出的“人生哲理”，既要直接和徹底得多，也要真實和殘忍得多。災難放大了生命的脆弱與命運的無奈，同時也放大了人心的善良和團結的力量。

看到那一幕幕感人的災區畫面以及后方民眾眾志成城的積極援助，在感動之余，我又不禁感慨：如果人與人之間一直這樣友愛共處，那該有多好！

雖然“天變不足畏”，但“天變”如果能引發人們積極思考，從而增進世界的美好，那些逝去的生命也算可以瞑目了。活著真好，活著比什么都好。生命永遠是最尊貴的，善待生命就是善待一切，大地震應該喚醒所有當權者和全體國民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甚至于，應該成為我們的共同信仰。

有人說，遺忘一直是中華民族的傳統，再大的災難也會很快成為過去，而不能轉為成重塑信仰的動力，成為滋潤世代后人的財富。但愿我們不是這樣的；然而假如不幸是，那么請從這一次開始改變。──活著真好，活著比什么都好。

選自《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