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臨行在車站,父親送我一幅油畫,素樸的一個站臺,還牽一只雙線風箏。
父親說:“你是油畫里的雙線風箏,一線系親人,一線系天地。”
風箏要飛了。從長江南飛到黃河北去。
“上車吧,人不能在候車室呆一輩子。”父親說。
既然選擇了奔波,就該學會適應苦,并且去享受苦。
父親架好行李。離開車還有5分鐘。
“要遠離親人了,寫好你的游記。”父親握我的手。
我說,華東到華北不算遠,我說,我是世界的,是宇宙村的。
我發現了我的自私。茹苦含辛為你撐了20年的傘呀,如今你獨自一人,為著尋你天外的天,背起行囊,要走了,而那把傘,在你遠行的日子里,怕依舊是孤撐著、不落的。你全然忘了侍衣奉食的義務,全然忘了空傘空撐的落寞與牽念。莫非、莫非這沉沉的內疚也是生命須交的旅費?
父親不是說過么?生命的一半在你手里,另一半在上帝手里。你一生的全部,就是用你手里擁有的去獲取上帝掌握的;父親不是還說過么?你從沒輸過。如果、如果與上帝去拔河,你依然是贏家。是得?或是失?焉知得失間擔著幾肩矛盾蹀躞與無奈?又焉知患得患失里更多的還是一個歉疚?
也許得失本是孿生的。
汽笛響了,車門關了,屬于你的日子開始了,開始在汽笛響、車門關的一剎那。眼睛迷蒙了車窗外的站臺,迷蒙了站臺里孑然立著的父親;你看見父親跟著列車在走、在跑、在向你招手。再做不到含蓄,你伏在車窗上,淚,不能禁了。可是,可是你說過你不哭的。你輸給自己了。你也有輸的時候。
“你是油畫里的雙線風箏,一線系親人,一線系天地。”父親總是知你的,知你若知畫。
或許乘哪列車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對一路風景的感悟力。
你看到了,看到了前方,前方多少站臺,在等你去。
不要辜負,也不被辜負。
選自《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