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裝低的鏡子

他是一個倒霉的男人，剛裝修好用來結婚的房子，卻沒了結婚的對象，他的未婚妻跟別人走了。這套房子不再是他向往的愛巢，而成了囚禁他感情的監獄，他急于賣掉這套房子。如果不是那時窮，我根本不會買這樣的房子，這房子太小，不好住。

我在房子里轉了幾圈兒，動了買的念頭：一是這房子便宜；二是省事，我只要帶兩床被子、幾個碗就可以在此生活了。我在心里盤算著怎樣把價壓低一點兒。說真的，關于房子的裝修我還真沒找到什么破綻。最后，我來到衛生間的洗臉池，一抬頭，愣了一下，因為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里居然沒有我的臉，我只能看到自己脖子以下的地方。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開始與他討價還價。我說：“這鏡子你是怎么裝的，怎么可以裝得這樣低，根本沒法照啊！”他漲紅了臉，沉默地看著那鏡子，半天才說：“我是故意裝低的，因為她個子矮，愛漂亮，裝低點兒可以將她照得更多。至于我嘛，”他停頓了一下，做了個曲腿照鏡子的滑稽動作，“委曲一下就行了。”說真的，我那時真有點兒感動，覺得這個倒霉的男人內心里有一種非常真摯的情感。

鏡子的事似乎引發了這個男人的傷感，他聲音抖抖地說：“你知道我為這個家費了多少心嗎？你跟我來。”他帶我來到臥室，關上臥室門指著墻角的一個插座說：“它是假的。”我有點兒吃驚，問他：“好好的弄個假插座干什么？”他拿出螺絲刀，擰開螺釘，取下蓋板，露出一個正方形的洞。四周鑲以木板。他說：“無論多窮的人家，總還會有點兒值錢的東西吧，我們買不起保險箱，但動點兒腦子，家里還是安全的。”我再一次感動，為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家花費的心血，傾注的愛。我有點兒為那個跑掉的女人感到遺憾，這樣好的男人不嫁，真是可惜！我立馬拍板，買下這套房子，沒還一分錢的價，算是對這個男人的一點兒安慰。

那男人滑稽的曲腿照鏡動作，我現在沿襲了下來，好幾年了，而我的妻對此渾然不知，因為她到現在都沒看出那面鏡子的異樣。

沒事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看著門后的假插座發笑，盤算著那里面到底能放多少錢。它的存在，還真給了我小小的安全感，雖然我從來沒有在那里面放過東西。

那個男人把房子轉讓給了我，也把他對愛人的關愛和對家的責任感轉讓給了我。

呂 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