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楊是在一次聚會上偶然認識的。楊是市政府的通訊員,性格開朗又風趣,第一次見面我們就互有好感,漸漸地,從朋友轉為戀愛關系。
起初,我父母對這段關系還是很認可的。一來楊家是書香門第;二來他的嘴巴很甜,我父母很受用。我家三代從商,父母認為和楊家聯姻也算門當戶對。
戀愛后,他常常帶我出入各種交際圈,現在看來,無非是和有錢有勢的人吃飯、唱歌、蹦的、洗浴……那時,沉迷其中的我感到刺激又放松。紙醉金迷的愛情,是讓多少年輕姑娘瘋狂著的事啊!我覺得幸福極了。
結婚是水到渠成的:我們相愛,門當戶對,又有豐厚的物質基礎——這簡直是最完美的結局。我怎能不相信我們能夠幸福地走完這一生,又怎能料到一腳踏入的,是個欲望的無底洞?
金錢造就市長秘書
母親身體不好,婚后我便幫家里打理起生意,經常一個人出差在外。楊的生活方式一下子暴露在我父母跟前,分歧,自然產生了。
楊的家境算不得十分優越,衣食無憂,僅此而已,但他的吃穿排場卻不小。他的交際圈子越來越廣,消費越來越“上流”,常常揮霍無度,那點工資已經成了杯水車薪。有時,我不得不向父母要錢貼補他,為此父母怨聲載道。我安慰他們:“他在政府工作,而且還年輕,有著大好的前途,現在正是他廣交朋友,蓄積力量的時候,再過個三五年,只要時機成熟,抓住機會,他就能青云直上,到那時候,我們全家都會跟著他沾光。”父母就我這一個女兒,楊的事自然也是他們的事,在我的勸說下,父母也漸漸聽之任之。
其實我非常理解父母的感受,他們只想踏踏實實地做生意,守住這份家業,過安穩日子,一輩子不愁吃穿。至于楊是否擁有顯赫的政治地位,那是他們想沒有奢想過的事。可我不,我認定楊是個有志向的人,堅信有一天會夫榮妻貴。
一天,楊告訴我他的機會來了,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興奮。他說上面新調來一位市長,秘書位置暫時空缺,而楊的一位朋友與市長頗有幾分交情,答應替他疏通。楊說做領導的秘書是從政的一條捷徑,只要侍侯個三五年,一旦領導調任就可能安排一個好位置。而且他有這個領導當靠山,將來的政治前途也一片光明。
看到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我也興奮得不得了。我答應他,不管花多少錢一定幫他走好這一步。他說要想得到這個位置,至少也要20萬,他的不少同事都在積極運作,他要搶在前頭,而且要多下賭注,占得先機。
那晚他格外溫柔,他說那是他做夢都想要的機會,如果我能幫他實現夢想,就是他一輩子最大的恩人。
然后他不停地要我。
那一刻,我感到他是那么地愛我、需要我,而我將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成就他,并且終將享受他帶給我的榮光。那是某種意義上的靈肉合一。
我未經父母同意,直接提了20萬元現金給他。
幾個月后他告訴我,他當上市長秘書了,我們成功了!我激動得一把抱住他。他說我們的好生活才剛剛開始,他的目標不僅僅是市長秘書,而是市長,只要有我在,他就對這個目標充滿信心。我當即表示,一定鼎力支持他,這次給他20萬,下次就給他200萬。
這不是勝利之光,是貪欲的力量。人狂妄地以為可以掌控一切,其實連自己的內心也滿足不了。我想象不出自己著了什么魔才會說出那樣義無反顧的話,我更不會想到,在成就他的政治前途之時,也在親手毀掉我們的愛情。
秘書夫人難言之隱
一天,他對我說單位里比他級低的都是開車上班,他貴為市長秘書,卻要打車上班,太沒面子了,讓我給他買輛商務車。說實話我遲疑了。我父母生意做這么大,積攢了上千萬的資產,開的還是一輛普桑,我怎么下得去那個手,花得起那個錢?
看到我的猶豫,楊發了很大的火,說我沒遠見,沒主見,這樣下去我是他從政之路上最大的阻礙等等。末了,他又搬出那套說辭,“我們是未來的市長和市長夫人”……這才是藏在我內心深處的魔鬼啊,它被喚醒了。
我先斬后奏,給他買了轎車。
父母知道后痛罵了我一頓,說我早晚會為了楊敗光所有的家產,還說他當上市長秘書之后變得如此傲慢、虛榮,我偏還慣著他。我當時什么也聽不進去,心想千萬資產有什么好得意的,中國多的是,有個做市長的丈夫才是最光耀門楣的事。
時間一天天過去,市長夫人的美夢沒有成真的跡象,我卻發現和楊之間漸行漸遠。
他從不向我談工作上的事,即使我問也不說。他說這是做秘書最起碼的常識,不能透露領導的半點隱私,即使是對自己的父母、妻子。他的日常生活變得很沒規律,下班時間不固定,即使在家,也是接到二話不說抬屁股走人,一消失就是好幾天,回來之后也不肯透露行蹤。
做市長秘書的夫人就是這樣?那市長夫人呢?
我渴望愛情,渴望楊多一點時間陪我,可是卻常常失望。讓他早點回來他不是忙就是不方便,偶爾呆在一起,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想和他一起分享,他卻說那是官場上的事,說了我也不懂。我不明白,做領導的秘書就不能有幸福的家庭嗎?難道為了保護領導的隱私就要做一個啞巴嗎?我只想和他說幾句話,想知道他快不快樂,順不順心,難道做妻子的連這點權利也沒有了?
為了避免爭吵,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生意上,幫助父母打點一切,后來干脆搬到父母家住。楊偶爾會過來看我,但他已不是從前的楊了,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傲氣。若在社交場合,我會以他為榮,但那是我家啊,在父母面前又何必高高在上呢?
每次楊一走,父母就喋喋不休地向我抱怨,“楊還不是靠了我們家才有今天的成就”“市長秘書無非是每個月兩千多塊工資的公務員而已,不如我們家一天掙得多,有什么資格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父母的話象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心。在他們眼里,楊簡直一文不值,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他是我的丈夫,我多么希望他是我永遠的驕傲啊。
欲望的圈套
然而,我的夢破滅了。楊揮金如土、越陷越深。我忍著痛一次又一次滿足他的虛榮心,一萬、兩萬、三萬……但他很快又會向我伸手。我問他錢都花到哪里去了,他滿不在乎地答這是官場上的應酬,女人不該刨根問底。父母終于被他激怒了,勒令我不準再給他一分錢。但是,當楊再次張口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偷偷拿給他。他說過,官場之路好比徒手攀巖,我是他的妻子,難道我忍心看著他跌落下來嗎?
“如果官場這么難熬,可不可以退出來,只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哀求道。他罵我婦人之見,說再過幾年,等市長調任的時候,他至少也是個正科級干部,到那時我又得后悔自己有眼不識泰山,沒多砸些銀子在他身上了……
這就是我要的榮光和幸福?當欲望如此真實地嶄露它粗鄙的一面,我真的絕望了。
一天,他突然告訴我他可能做不成秘書了。我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說他不能說,要我再拿20萬元保住這個位置。我簡直氣瘋了,告訴他我再也不會為他做那些該死的政治投資了。他急了,搬出他的朋友數落起我來:一個想當科長,娘家想都沒想就給拿了30萬;一個想當副局長,娘家拿了50萬;只有我的娘家鼠目寸光,才20萬,對于我家上千萬資產來講簡直不值一提。
這真是晴天霹靂!我才明白,為什么他們出入都是高級場所,上流社會,無非是想打點關系,鋪就政治坦途。我想到我的婚姻竟也是這樣的卑鄙勾當,不由得流下眼淚。我說,我們離婚吧,我不想做他的政治奴隸了。他一巴掌呼過來,打得我目瞪口呆。那是他第一次打我,我從未想過,那只給過我無數次愛撫的手有一天竟會重重地打在我臉上。這一巴掌,徹底打醒了我,也徹底湮滅了我對他良知的最后一點殘念。
經歷了兩年短暫的婚姻之后,我狼狽地逃回父母身邊。
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擁有愛情,也不知道有什么藥,可以醫治我絕望的傷口。有時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家的財富造就了這罪孽,因為他也曾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身陷欲望的深壑,我們終于再看不清真正的彼此,然后,就這樣陪葬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