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經》的芳草里談場戀愛

如果時光倒流，回到先秦時代，我想最美妙的事情一定是在萋萋芳草里談場戀愛。

那時，出其東門，有女如云，有女如玉，有伊人在水之湄，讓君子寤寐思服。那時的北方也是江河湖泊，水草豐茂。我若是當時那個美麗的女子，一定會在江河里采蓮采萍，田田蓮葉間紅裙飄飛，秋水盈盈，那一幅迷人的畫面，雖不至于讓行者忘其行，耕者忘其耕，但若有人統計，回頭率總該不低吧。亦或提著草編或竹編的籃子采薇、采蕨，采卷耳、莼菜、荇菜。想想背景是那一望無垠的綠野碧草，青山秀水，那該是多么美麗的風景啊。

恰好有翩翩少年郎路過，若是一見鐘情，兩廂情愿，他投我以木桃，我則會報之以瓊瑤。他贈我一把白茅、艾蒿，我送他一束蒹葭，或者隨手從籃子里送他一串野葡萄、一只甘棠、一枝芙蓉花，那是多么純真而自然的愛啊。物質世界簡單，精神世界豐富。他不必出門打工，不必做重利輕離別的商人，也不必想著去覓封侯，辛苦賺錢為我買金銀首飾、玫瑰鉆戒，幻想寶馬香車那些奢華的形式主義。

愛在那個時代，應該像一把青草一樣是大自然懷抱里的東西。一枚戴在纖指上的草戒指，一朵插在鬢邊的芙蓉花，就是愛的信物。告別時，沒有便捷的聯系方式可以留下，但相信若心有靈犀，總會相見。他思念太重，會輾轉反側。我未見君子，會憂心忡忡。沒有電話、網絡供我們宣泄相思，沒有火車飛機一日千里，讓我們化解思念。那就還去大自然中采葛采艾，等候伊人吧。

在一片碧草中，在蔥郁的樹林中，在岸邊，有人靜等，有人定會赴約。俟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他來了，我會給他彤管，他贈我木李呢，還是萱草。我們不看電影，不去跳舞，不上網，不去吃肯德基或麥當勞，也不去商場購物，就在葳蕤樹林里或者萋萋草地上，說說情話，聽聽鳥鳴、水流聲，看蜻蜓戲水，看蝴蝶飛舞，愛如空氣一樣溫暖而悄悄地流動。

據說先秦時代，是自由而開放的。比起幾千年封建社會的森嚴制度和道德約束，那個時代是可愛的時代，也是談戀愛的最好時代。首先，它有綠色大自然這個最適合談戀愛的舞臺和背景。而現代的水泥鋼筋高樓叢林中，僅剩的一小片草坪總要被圍起來，并且警告：小心踐踏。所以談戀愛在某個時期被叫做軋馬路。沒有綠草的柔軟與清香，在水泥地上的漫步恐怕沒有絲毫的浪漫與詩意吧。現在談戀愛，先找個地方吧，在公園呢，還是在咖啡屋，或者就在快餐店吧。而在先秦，到處芳草萋萋，鳥語花香，你就準備著時刻接受愛神之箭甜蜜的一吻吧。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那時，親愛的他若遠行，最多也是騎著馬，漫長的旅途，再思念也只能擱在心里。腳下芳草萋萋，無論行至何處，他會由芳草想起我的綠羅裙，進而會想起我吧。鴻雁傳書，青鳥傳信，總是很慢，總是要等。我等在窗前，想著云中錦書何日到，帶給我甜蜜的驚喜。而現在，親愛的他若遠行，不是飛機就是火車或輪船，我一集電視劇還未看完，他就打來電話：我已在海邊吹海風、喝酒，你在上網還是看電視?牽念的情愫還未生出，一切就又和平日一樣。所謂愛情，在這個年代已經沒有了距離，沒有了思念，也就失去了美感和詩意。

如果有可能重新選擇，年少的歲月倒流回來，能談一場戀愛，希望最好是在先秦。而現在若要戀愛，又還能找到對手，最好要他先借來一片《詩經》里的萋萋芳草。

趙少普 摘自《華商報·咸陽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