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美國玫瑰和中國野薔薇栽在一個花盆里,實出一種偶然。我當時倒沒考慮它們身份的不稱,主要是家里只有一個這種比較大的花盆,先栽入的美國玫瑰,只占了它的一角。我是從指甲大地方都要種上一簇蔥韭的鄉間走出來的,看不得花盆空著,后來才有栽種野薔薇的念頭。
玫瑰是熟人小姚送給我的,不是一棵,而是一枝。他在一家娛樂城打工,這玫瑰枝是他的美籍老板給玫瑰剪枝時,棄于地上的。他撿起收在一邊,下班后送來給我。他說這玫瑰品種名貴,開深黃色花,很大很好看,枝子可以插活。從玫瑰他又說起這位美籍老板的一些情形。
小姚的老板實際上是位華人,姓文,十多年前才加入美國籍,取名大衛。文大衛的父母都曾是很風光的人。他們在大陸解放前帶著幾個子女去了臺灣,后赴美國定居,唯獨大衛當時太小,帶不走,留在鄉下老家,由親戚帶大。在政治運動多發年代里,大衛成了他的上輩和家庭的受過者。所有的子彈都射向這個活靶子。大衛倒霉透頂。少年時期,由于饑餓,他偷挖過生產隊的一個山芋吃,被掛上牌子游鄉示眾;十八九歲時,又因組裝一臺小收音機而被指控為偷聽敵臺,判刑二年,送往勞改農場。刑滿時,跟他同時獲釋的人都坐船回鄉,他沒有那幾元船錢,只能順江冒雨跟在小輪后頭跑。這樣他才能在小輪靠碼頭時,用身上僅有的一點錢上船買點飯吃。江岸很滑,那一天他不知摔了多少跤,弄到后來鼻青臉腫,腳也一拐一拐的。這是在絕望之中的一個人和一艘輪船賽跑,很多年后還有人提起這件事。
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在美國的父母輾轉找到了他,把他接到了美國。雖然生活境遇很好,但他在美國過不慣,他依然保留著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中國鄉間農民的習性。他進入不了美國社會,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精神的痛楚前所未有地襲來,他成了一個找不出病因的病人。后來父母只好讓他回國居住。他來到這座小城,辦了一家美食城。他的生意并不怎么好,維持而已。
將近50歲的文大衛,看上去頂多40出頭。至今單身。他極愛保養自己,不吃葷腥,平常多吃蕎麥糊、山芋稀飯、蒸南瓜等。每天飲不摻水的蜂蜜,維生素一年吃到頭。文大衛特別愛花,他種了不少花,花開時他喜歡摘花瓣吃。這盆玫瑰,據說是專從美國帶來的。有時他要離開幾天,總要專門囑托人給花澆水。有兩次到北京,夜深還專門打電話回來過問澆花的事。
文大衛和他的玫瑰大致就是這樣的情形。至于野薔薇,則是我從江南林間弄來的,我和妻子去看望江那邊的親戚,回程時走林間小路。早春的風掠過空蕩蕩的林地,小草尚未顯露生機,地面上只偶爾可見野薔薇。葉芽還未綻開,但那枝條倒是婀娜生姿。薔薇的根扎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我和妻子冒著剌扎的危險,好不容易扒出了一叢,帶回家中。
玫瑰和薔薇就這樣先后栽入一個花盆里。花盆很大,它們各占一邊。美國玫瑰占得先機,但只占三分之一地點。中國薔薇棵大,則占了主位。起初,美國玫瑰似乎水土不服,葉子萎黃,脫落,想是水澆多了,讓它旱了幾天,嫩葉又長出了。某天看見枝上頂起一個小花蕾,讓人驚奇。它的適應能力繁殖能力如此之強,我不能不佩服培植出這一優秀品種的美國人。而薔薇蔫蔫的,懨懨的,枝條耷拉著,似乎一直不能恢復元氣。
但兩種植物共處一個花盆倒也相安無事。我不知道玫瑰和薔薇的根須、葉片是怎樣相互接近,各自身體上的棘刺又是怎樣各不侵襲,從而共生于一個花盆的。想來總要尋求一些共同語言。總之這兩株有著不同語系的植物,是沒人給它們配個翻譯的。它們總有自己的語言吧。
美國玫瑰的花蕾逐漸長大了,在我指望它開花時,花蕾在一天早上突然從枝上脫落下來。開始不明其中原因,后來發現它的根霉爛了,從泥土里一拔就出來了。我和妻子都很沮喪,深為失去一棵來歷很不尋常的玫瑰而痛心。倒是薔薇日漸滋潤起來,蓊蓊郁郁地覆蓋了盆子,像一只翻毛母雞孵在那里。假如此時玫瑰仍活著的話,也要再移栽別的盆子了。
小姚早已遠走他鄉。據說有了自家的事業,自己給自己當老板了。那位美籍華人我則從未見過。也許即使我和他走對面,也是不相識吧。在我固執的想象中,他那美籍華人的外表下,依然是本鄉本土的思緒。他很可能永久地以外國人的身份居住在他所熟悉的這座小城。你說他是異鄉人也罷,你說他是老鄉親也行。
說真的,這株美國玫瑰倒沒有給我帶來什么,我總忘不了的是那美籍華人文大衛的故事。我在想,文大衛特地從美國帶來的這株玫瑰,對于他象征著什么呢?
老柳樹五十年祭
老柳樹的春天來到了。這是它們生命第五十個年輪的開始。它們活著,或者已然死去。
我又一次來到來到大渡口,來到老柳樹們的居住地。我熟悉這塊圩堤與江河相互繚繞的地方,我也熟讀過老柳樹的生與死。我越來越多地帶著一種祭祀般的心情前來。因為我知道,這些柳樹中的一部分,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的告別。當我再來的時候,它們常常已經悄然消失在大地深處。
五十年前的春天,作為長江大堤外的防洪林,它們給鄉親們栽植到這片土地上,然后隨同季節一起生長,以綠陰覆蓋原野,以身軀阻攔洪水。它是村人眼中的風景,是孩子們的樂土,也是我少年時的夢境。
春天的草刷新了大地。春草幾乎是和節氣同步,從地下抽曳而出,隨之泛濫出奪目的綠。河對岸,幾棵散淡的老柳樹也綻開了一些綠,絲絲縷縷地垂掛在老干上,讓我想起沒牙老人的笑容。但我身前的一大片草灘上,往年雖漸呈稀疏但尚可成林的老柳樹不見了。視野中十分空曠,起伏不定地吹蕩著堅硬的春風。從前的柳林,現在只是我記憶中的影子了。
在風中,有一個在草中彎腰干活的女人,衣裝粗礪,帶子扎腰,她的手臂一動一動的,把剜起的野菜放進籃子里。她很像是我逝去的母親四十年前的身影。我哀默好久。我不想驚動了她。接著我看到幾條牛,還有一根孤零零的廢電桿,以及一些擦著草尖低飛的鳥。連天上的一朵云,也沒有著落似的慢慢飄走了。
它們,所有的生物,再也不能在老柳樹林子中藏身。往日熟悉的家園呈現出的是一種陌生。如果還有什么的話,那只是夢中的棲落。
江岸上標志過江電纜的三角架,以前是那么幽遠,遠得像是去往一個神秘的大陸。少年時,我給在林中空地上開荒的父親和母親送水送飯,三角架曾是引路的坐標。我一邊緊盯著它高出樹林的那部分模糊的輪廓,一邊繞行在彎彎曲曲的林間小道上。荒僻、風影和陰森讓我通體顫怯。游走在視野中的深黑樹干像我背負的靈魂,也像一個惡夢場景的再現。我一路小跑,但總覺身后有誰追逐我;當我茫然回顧,腳下似乎又有東西絆我。所有的樹木都在喘氣、搖晃。神智不知所以。我的父母在開墾荒地,這些玄秘的事物也在開墾我少年的心靈。
隱現著生命之源的荒地,曾經是饑饉日子的慰藉。母親的頭巾像莊稼的葉穗一樣飄揚在我的記憶里。泥土和糧食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日子當中。土地和母親,這是生存的雙重象征,也是我童年歲月的依托。
現在沒有樹和樹林了,我發現老墾地是那么的近,那么的平淡,毫不足奇。袒露在草中的小徑不再給陰森的樹林遮覆,也就毫無生氣了。土地和草叢像是離異多年的夫妻,甚至相互都不再看上一眼。沒有遮擋的小路,就像一個沒有隱私的所在。它的使命隨著樹林的消失而消失,人們甚至不屑于再走上這樣的小路。
讓我把話題再次回到老柳樹上來。老柳樹庇佑著那片母親的荒地。母親和老柳樹,這是在我常常將其聯系在一起的事物。年復一年,有時她(它)們交替出現,有時又幾乎渾然一體。母親的面容和老柳樹的面容同樣散淡和慈祥。都在記憶的夜空閃爍著遙遠的星光。母親呵,你總是活在鄉愁中間,你的目光比所有的柳條加起來還要長。你為歲月惆悵,你為生活而泣。每次寫到這里,老柳樹的碎葉似乎都幻化成母親的淚珠。我的筆靜止在思念的心空。
少年時節,每到秋天,我會到柳林中拾掇斷枝落葉,裝在籃子里,拿回家作為燒飯的柴草。有時,稍作小憩,就躺在我剛收集起來的落葉上安睡。有夢,夢像一條幸福的小蟲在心神間出出進進。深秋的早晨,北風強勁,落葉一陣陣地從柳樹枝上脫離,旋轉著悠蕩著,似乎進入了無盡的風中旅程,后來,北風猛然放松了對它們的摟抱,一瞬間,它們垂直地扎向大地,于是有了最終的歸宿。
記憶中對老柳樹的大規模砍伐,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一個春天。基于一種規劃,人們砍伐柳林,然后栽植歐美黑楊。一大片柳林被砍伐后,天地間好像突然亮了許多。斷樹殘干堆集在空悠悠的大地上,散發出酸澀微苦的氣息。村里那位常到林中拾柴的老太太,對柳樹林無疑是充滿了情感的,她像丟了魂一樣,在已經消失了柳林的“林間小徑”上走來走去,臉相是酸苦更是憂傷的。她的頭頂上,還有盤旋不去的黑色鳥群。這些鳥往日習慣于棲落在這片柳林中,現在柳林消失了,它們不知何去何從,所以悲鳴不已。
從那時開始,柳樹就開始了被邊緣化以及一種散兵游勇狀態的生存。它們沉默著接受自己的命運。大約十年前,我常常在鄉間游走,我喜歡逗留在原野上零零散散的老柳樹邊。或坐或躺,從樹頂上蕩過的浮云,到枝干上的小蟲,都是我遐想的對象。有時我用相機或文字記錄下它們,于是就似乎一次次地和老柳樹進行對話。
某年春天,我去大渡口以東,在許多河塘中間殘留的一道土埂上走過,眼前突現一棵枯死的柳樹。它的表皮完全剝落,軀干赤裸綻裂,結疤處霉斑點點。灰白黯淡,有如尸骨。它的神靈鬼怪,讓我想起曾經見過的骷髏。它無疑已經進入漫無止境的死亡,但它還在猙獰地窺望著春天,也窺望著我。但它已永遠沒有在春風中述說的機會了。
在荒野中行走,偶爾我也能看到給野火燒焦的柳樹。柳樹進入衰老期之后,時光會在它的軀干下部蝕出大大小小的空洞。天寒時節,牧牛人會拾些柴草,在樹洞里點燃一堆野火,以此取暖或燒烤紅薯。時間長了,柳樹的表皮焦黑如漆,也就越來越大。村里的孩子來這里玩耍,常常躲藏在樹洞里,讓別人找不到他。
我還看到,一處土墩上,殘存著老柳樹的根。樹干已腐爛成泥,長出了新草。另有兩棵衰亡的柳樹,把枯枝纏絞在一起,似乎是兩位瀕死者的相互支撐。它們的根系由于流水的沖刷,懸空地裸露在外邊。還有一棵倒下的柳樹,經霜的柳葉灰黃和淡白相間,就像往事和現實在它身上的交織變幻。最為難忘的是某年春天的一組柳樹:一棵的葉子給野火燒成秋天的金黃,另一棵有一半是綠的,一半是給火燒過的。還有一棵雖沒有經火,但齊腰截斷,上半身沒了,現在長出的枝葉一片蓬亂,像是一個矮個的人又留了一頭亂發一樣。
和大渡口地區現今到處可見的楊樹林相比,老柳樹低矮,粗糲,歷經風霜,像駝背的老人。四散開的枝杈,總在拼命抱緊大地。但是一次,我仰面睡在一棵老柳樹下,它一下子顯得高大起來,竟也是堂堂正正天地間。而且,一般來說,老柳樹根系四周總是草木繁茂,一片蓊然。而楊樹林中則野草稀疏。究其原因,我想大概是楊樹生長快,吸取養分強,所以留給它旁邊植物的營養就不多了吧。
現在,我生活過許多年的那個村莊,和老柳樹的命運一樣,村莊的原址變成了一座越江大橋的南岸部分,村居也不再是以傳統形態拱衛在一起,而是沿公路散開,砂磚水泥砌成的二層住宅,在日夜不息的汽車轟鳴聲中震顫。大橋最近處,有一處荒宅,無人居住,大門鎖閉。記得這里曾經住過一位小學校長,某一年突然暴病死在宅子里。我經過時,想到這件往事,恍惚間,覺得他正蒼白著臉從黑窗中朝外張望。
生生死死的老柳樹,正被時間所展出,但也被一代代人所遺忘。世界是漠然的。因為柳樹林里再也不會走動那些親手栽下它們的,如同它們父母一般的老人們。栽下老柳樹,并和老柳樹一起存活的那一代人,多已隱身在時間的深處。他們的遺像掛在后代子嗣的墻上,歲末年初時享受后輩一縷香火的青煙。他們和許多老柳樹一樣都已消失在無形之中。
老柳樹在夜晚,在我的眼前一一走過。我仍在林中。在往事的林中,在一種追逝、消解、失語的林中。我無法表達,我只能懷抱著老柳樹遠去。地氣如煙。
獨秀山的石頭
以往坐車路過獨秀山,遠望山峰,覺得山形圓渾秀潤,是屬于可以讓人悅目的山。
毛澤東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來安慶,曾向一位地方官員打聽,獨秀山名稱的來歷是不是和陳獨秀有關。回答是否定的——實際上倒是先有獨秀山,后有陳獨秀。
但是反過來看,陳獨秀名字的來歷和獨秀山有關嗎?他會不會在年輕時代,曾經登上過獨秀山,從而產生一種聯想,后來就有了他的另一名字陳獨秀呢?
去年5月19日上午,我幫朋友校完了一部大部頭的書稿,連續幾天的工作之后,有些疲累。于是我對妻子說爬山去。她說:哪座山?我說,獨秀山!妻子笑了,因為她正在創作一幅畫稿,畫的就是獨秀山。
真是巧了,妻子一直在斷斷續續地畫獨秀山,去年作了一幅版畫,但似乎不理想。雖說她在坐車途經獨秀山時,曾遠遠地看過一眼,但主要還是通過一幅圖片作為創作依據的,沒有切身的感受,總覺得不踏實。親身登上獨秀山,這對她是很有吸引力的。
我們上了車,經過月山、石鏡這些地點,到獨秀山邊下車。我們原打算走山東邊的一條大路往山邊去。向一位熱心的中年女人問路,她說,這條路不行的,會越走越遠,你們還是走西邊上。我們按她說的沿公路走到獨秀山西麓,找到一條上山的路。走過廢舊的老公路,經過一處礦場,然后就進了松林。滿眼都是馬尾松。松林并不密集,枝干瘦勁,林間空地上有松針狀的光影。這里沒有蟬鳴,也很少鳥叫,初夏野外常見的蝴蝶、飛蛾什么的也不見。只有一種山螞蟻在辛勤地到處爬行,有時不無熱情地出現在我們的鞋和褲腳上。山間有一種時光深處的寧靜,像微風一樣掠過我們的耳際。到山的高處,視野中出現野生灌木叢,它們給陽光點亮,像燃著了一蓬綠色的火焰。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散亂的石頭。大大小小,伸頭探腦,像給一個巨人無意中拋擲在這兒的。
上山的路清晰可辨,但并不算好走。從路邊留下的松樹樁根看,是有人在不久前才砍伐一些松樹開出這條便道的。路是直接向上,不帶盤旋,有點陡峭。路上有一層碎石。但碎石又不像是人工鋪設,倒像是山雨之后沖積的,里面還夾雜著一些枯草藤蔓之類的東西。石子浮在路的表面,使腳踩上去不踏實。按說這樣的路很容易滑倒。但事實上,和我以往的經驗正相反,我和妻子都沒有滑倒過一次。后來究其原因,還是出在路面的石子上。我發現,浮在路面上的碎石,不管它體積大小,卻都是有棱有角的。這和很多山上常見的圓形礫石不同。這里的石子很硌腳,甚至戳腳,卻不滑。這樣的山路我還是頭一次體驗。
在半山休息時,我和妻子討論獨秀山的奇特之處。我們發現,它的奇特就在于它的缺陷。這是一座碎石紅土山。從爬山者的角度來說,有些單調,山土貧瘠,加上樹種單一,綠草稀疏,沒有流水,談不上有什么賞玩的景觀,因此游人極少。但從繪畫的眼光來看,松樹和陽光的結合有味道,發藍,閃爍,可以入畫。妻子說這就是收獲了。
妻子是一位愛石者,因此每去一座山就要撿一塊石頭回家。像四川青城山的石頭、北京櫻桃溝的石頭、皖南秋浦河的石頭等等。現在她也開始留心獨秀山的石頭。但總是不滿意,揀揀丟丟。這些石頭沒有一點古意,更說不上詩意了。一般來說,人們喜歡石面有奇異紋理,形狀多樣的,認為那是奇石。從這個角度說,獨秀山的石頭肯定不入品。它們全是棱角畢現,像是才給炸藥炸開的。石的表面呈青黑色,而斷面大多有一層鐵銹樣的東西,或紅或赭,像凝固的血跡一樣。后來妻子結論說,這石頭里面肯定含有金屬物質。
我們走完了松林,上到一條盤山公路,路的寬度可以行車。我們就順著這條寬路走。左邊是深幽的山谷,右邊是山崖的斷壁。路面上鋪填著大小不一的石頭。想來車子走在上面,一定是顛簸不已的。因為沒有了松林的庇蔭,陽光很燥熱。這里的石頭也是有棱有角的那種,而且還沒有完全擠緊,踩在上面腳底會有輕微磨動。在路的邊緣,可以看見遠處的平原、河流,以及大小房舍組成的村莊。還可以看到對面被劈開的山,看到山頂上的轉播塔以及一幢房子。山路彎轉太大,還要走很長的路,加之陽光曝曬,我們沒繼續上行了。
下山還是走原路。妻子開始認真地對待石頭。她沉默了好久后,說:我發現,這山上的石頭,不管哪一塊,哪怕把它擊成碎片,也還是有棱有角的。它們決不和稀泥。這就像陳獨秀的個性一樣——我佩服陳獨秀。我深以為然,覺得她真是在獨秀山上深深地思考了。
一塊表面泛青,一塊表面沉黑,甚至還有一塊泛紅的,妻子最后在山上挑出三塊石頭。但她沒有像往常那般取舍,要全部帶回家。我也一反往常不幫她背石頭的先例,把她的三塊石頭全放進背包里,甘心情愿地背著。仔細想來,背負這些石頭的意義遠遠大于形式。
在公路邊等車時,回望獨秀山,突然有了一些別樣的感受,但到底是什么,我一時也說不清。
責任編輯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