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花樣人生

老王不老。也就剛過而立吧。之所以叫他老王，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這人怪。對一個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人總喜歡對他有些不一樣的稱呼，比如我稱呼我媽家附近炸圓子的小妞為“圓子西施”。誰讓她生的好呢。我還喜歡管我們家小區里收廢品的叫小楊。這本沒什么好說的，但是別人都稱呼他，“哎，那個收破爛的！”我就見他有隱隱的不快。他雖然是收破爛的，可穿的齊齊整整的，他和別的收破爛的有點不一樣，他有些世俗的羞恥感，覺得這樣稱呼他是對他職業的不敬。所以，何必對別人不敬呢？老王之所以叫老王，是他生的矮矮粗粗胡子拉碴的有些老相，他又是個男人，不會像女人一樣很忌諱那個老字，我又和他比較熟了，所以就叫老王好了。

老王是開花店的。一個看上去頗有些粗糙的男人，整天侍弄些花草，總覺得有些不妥。再加上他十個手指頭個個都短短粗粗，尤其是冬天的時候根根都像胡蘿卜一般，看上去很是笨拙。我第一次到他店里買花，就很不相信他的雙手能為我扎出好看的花來。我想他多半是臨時幫人看店而已。我自以為是，自己選配了一些鮮花，很不屑地對他說，我自己來扎吧，工具給我使使就行了。

我媽倒是給我生了纖纖十指的，可那天我活沒做完就被玫瑰上的刺兒給扎破了手指。老王接過我的活，粗粗短短的手指瞬間變得靈巧起來，三兩下就把五顏六色姿態各異的花兒搭配得端莊秀麗。老王把花遞過來，同時遞過來的還有一個詢問的眼神——怎么樣？我一個勁兒點頭——不錯不錯。老王笑笑說，我一看你選的花，就知道你想要什么樣的風格。人有性格，花有花語。你選的花都是端莊不夠妖嬈的，可這搭配的幾朵玫瑰就說明了你其實是一個浪漫的人。

哦。這樣啊。我看了看眼前這個比我矮了一頭的男人，他的眼睛小小的很和善。雖然胡子拉碴，卻一副大智若愚的樣子。我和他聊天，得知他以前是干車工的，廠子關門了。

以后就經常看見他。他總是騎著一輛半新的自行車，車簍里總是滿滿當當裝滿了花花草草。有一次碰見他去給人送花，好大一簇的玫瑰，把老王襯托得也喜氣洋洋的。我問他，老王你跑出來，誰給你看店呢？他居然羞澀地扭捏起來，連說有人看有人看。后來知道，老王結婚了，媳婦就是緊挨著他店的，給人美甲的河南姑娘鳳兒，鳳兒原本在別人的禮品店占一個柜臺的位置。現在自然順理成章把柜臺搬到老王的花店，連攤位費都給省了。當然，店里有人了，老王也就可以拓展一下送外賣的業務。

這下好了，閑下來想犒勞自己的時候我就偶爾去老王的店里買花，然后順帶給我的指甲美美容，美甲的時候，連花樣都不用看，就指著老王店里的某個角落說，給我畫那樣的百合。或者說，就那個，玫瑰。

可是現在鳳兒不做美甲了。我問她為什么？鳳兒說，美甲的材料有毒，我現在有了。她摸摸肚子，呵呵，我也就明白了……飲食男女，老王和鳳兒也不例外。正說著話，看見老王騎著車舉著一個諾大的花圈歪歪扭扭地過來。花圈上一圈圈的數不盡的白色菊花，慘慘淡淡的。老王說，那個買花圈的要在上面有些點綴，我怎么給忘了！

我到另一條馬路的時候，看見老王又舉著重新打扮好的花圈，那上面點綴了幾朵艷麗的明黃色的菊花，像是白色的天空上赫然閃著幾點明黃的星。格外的刺眼。

老王的身子隱在花圈的后面漸漸地遠了，我卻覺得有些冷汗從背部的毛孔里滲出來。覺得人生真是很奇妙，有一簇簇的玫瑰也有一個個的花圈。

喜歡就是理由

喜歡爬山，卻不知道原因。友人說喜歡爬山是生性好強，因為爬山是征服的過程。也許別人是這樣，但在我這兒不是。從來不想征服什么，我連自己都征服不了，何況山乎？喜歡就是喜歡，其實沒有這樣生硬的理由。

童年沒有機會爬山。我爬過樹。爬樹不是因為頑皮而是我經常把姐姐的紅領巾系在脖子上，我想過過癮卻又怕人看見。我需要找一個安全的高度。當然這個高度的風也足以把我胸前的紅領巾吹的呼呼作響。我坐在一棵樹的樹杈上，遠遠地看著媽媽下班的路。媽媽單位里那激昂的《東方紅》的樂曲終于響起來了。樂曲聲中，風兒扯著紅領巾在我稚嫩的臉頰上來來回回地蹭。歌詞唱響的時候，媽媽就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了。

我還爬過墻頭。翻越墻頭，可以輕而易舉到鄰家的房頂。鄰家的房頂幾乎是一個巨大的餐桌。上面曬著剛剝下來的葵花籽，還有一張張散發香甜味道的果丹皮。這可都是純天然的食品，絕對沒有什么類似三聚氰胺的那些個不靠譜的東西。葵花籽是自己院子里種的。那時候人都窮，但是新疆卻是個瓜果飄香的好地方。秋收的時候好多單位都會給職工一家一棵蘋果樹上的蘋果作為福利。吃不完的果子就像現在電視里某辣醬廣告一樣放在鍋里熬。熬呀熬……當蘋果從固態完全變為粘稠的液態，就可以把它攤平晾曬在房頂上了。我們這些頑皮的孩童在別人的房頂上開Party。西北的秋，西北的午后。絢麗的陽光把我們的小臉兒照耀得何等的燦爛。

長大了，再爬樹爬墻自然是不可能了。不是不行，是太自毀形象。我們學會了世故，于是便選擇了爬山。我們可以給爬山冠以種種的理由。比如征服，比如鍛煉，比如看山頂的風景……其實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不信，你去問登頂珠峰的人，山上有什么風景？他一定會說，那么高的山，我的腳下云霧繚繞，我什么都沒看見。我就是感覺嚴重缺氧，只想像正常人一樣好好喘口氣兒。

好多事情，沒有那么多的理由。在我看來，喜歡爬山就是熱愛生活。爬山和生活是多么像啊。在攀爬的過程中，也許你就看見了童年的課文里那一頁插圖上的喜鵲。于是你想起了童年。也許你就看見了兩個熱戀中的人兒坐在一棵樹的陰涼處卿卿我我。于是你想起了曾經的那些簡單的甜蜜的和愛情有關的事情。甚至你還有可能看見兩個牽手的老人慢慢悠悠一步步往上走，他們也許不一定上到山頂，可他們愿意這樣牽著手享受這樣的過程。于是你會想起父母，想起未來，想起責任……當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你只要努力去做這攀登的運動就可以了，因為至少你會流汗，而流汗的結果是每一個毛孔都會舒暢，于是，我們的身體享受了輕松和愉悅。

不是嗎？生活不是這樣嗎？結局或許是你期望的，山頂的風光無限美好。結局也或許不是你期望的，山頂沒有我們想看的東西。可是那個過程，攀爬的過程無論如何省略了都是很可惜很可惜的。

責任編輯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