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冬的精靈。我不愿想像無雪的冬天。無雪的冬天,就像春天沒有花、秋天沒有果,那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
我的家鄉在淮河岸邊,處在南北地理分界線上。家鄉的雪,既比不上北方的蒼茫,也比不上南方的優雅。它卻做到了兼收并蓄,因此我得以欣賞到更多、更為豐富的雪的景象。這真是我們淮河人的天大的福氣啊!
隨著氣候的變暖,地球的體溫在逐年上升。有時候,還沒等到冬雪形成,春天已走進了門檻。去年冬天,我們等了整整一個季節,卻一顆雪兒也沒有下下來,真是不可思議。因為沒有看到雪,我一直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憂慮。
小時候,我對節令常識一概不知,但是如果老天爺下了雪,我就知道這是冬天了。一般地說,第一場雪下得較小,且難以保存。嚴冬的雪,就有了一些不同。先是下一陣子冰霰兒,也就是小冰雹,噼噼啪啪,蹦蹦跳跳。它雖然一點不咸,但我們都叫它“鹽粒子”。左鄰右舍的孩子們,一個個歡天喜地地跑到院子里去看雪,嘴里不停地喊著:“下鹽啦、下鹽啦!”、“下面啦、下面啦!”還要用手去接,用報紙去接,把帽子翻過來去接,頭頂著瓷盆去接……真的是興奮呀!不一會兒,屋頂上,草垛上,樹木上,水井上,田野里,溝塘里……全被雪白的布匹覆蓋。正如唐朝張打油在詩中所寫的那樣:“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雪花,真是上天的神來之筆,把整個大地裝扮得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有時候,雪也會一聲不吭地偷偷來到。早晨睜開眼一看,哇!天地一下子亮堂起來了,全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色——那可是一個既熟悉又全新的世界啊!眼前的景象,激發了我許多許多的想像,使我猛然沉侵在一個童話的王國里。我先是躲在屋子里看下雪的姿態,準備好膠靴、鐵锨等工具,等雪下到一定的厚度,那雪地上就成了我們孩童們的戰場和游樂場了。在農村,天地廣闊,視野開闊,不像在城市那樣擁擠而狹小。堆雪人,打雪仗,練滑冰……孩子們的笑聲和大人們的喝斥聲一齊在雪地上來回滾動著。在打雪仗時,經常會有一團冰冷的雪灌進脖子里,可對于刺骨的涼,誰也不會在乎,伸手從脊梁溝里掏出來后,接著再戰。我們的手凍紅了,臉凍紫了,棉褲和鞋子濕透了,還是玩不夠。回到家里后,脫掉的灌滿雪水的鞋子里,還冒著熱氣呢。這時,我總是少不了挨一頓臭罵,然后大人們還是心疼地為我燃起豆秸火,忙著去烤棉襖、棉褲了。
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停了,但是地上的雪還要保存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可以接著去玩雪。早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時段。天越是冷我們越是喜歡去玩冰雪。我們的節目有很多,先是拿著竹竿到屋檐下去打冰凌,一竿子掃過去,能打斷一排,發出一串串的脆響,優美悅耳。然后去塘里滑冰,在冰上玩球,不時會有人摔個仰八叉,可沒有一個人會說痛,沒有一個人退縮,一玩就是幾個小時,直到玩得渾身冒汗還不愿回家。
天寒地凍的晚上,我們兄弟幾個誰都不想先上床去睡,因為那被窩里實在是太涼,像白天我們玩過的冰凍一樣。我與二弟睡一個床鋪,每天晚上我都要想方設法地磨磣,就是不愿提早上床。二弟習慣早睡早起,這下我可占了不少“便宜”,從他身上得到很多冬天里的溫暖。
大雪天里,最大的樂趣莫過于去捕野兔了。這樣的事情不是孩子們能干得了的,我能夠被允許當大人們的“跟屁蟲”就謝天謝地了,有時候即使大人不同意,我也會偷偷地跟了去。大人們之所以不想讓小孩子跟去,主要想減少麻煩,比如過溝吧,大人們可以一躍而過,而孩子們必須得坐在大人的木锨上,由大人們快速地拉過去。
大雪隱藏了許多事物,同時也對動物的行蹤暴露無遺。走進茫茫的雪野,人們對老鼠、黃鼬、野兔和家狗的蹄印,以及麻雀、鵪鶉、野雞、喜鵲和其它候鳥的爪印等一清二楚。有時候,沿著野兔留下的“蛛絲馬跡”,要追尋七八里地甚至更遠,突然被大風吹平了蹄印而令人不知所措、前功盡棄。也有一些聰明而怕冷的野兔,壓根就一動不動,潛伏在厚厚的雪被下酣睡。一次,我踩下去的時候軟軟的,剛一抬腳,一只野兔就從我的腳下逃脫了,于無意之中我驚動了它的美夢。
比較而言,鵪鶉最容易捕捉。在成片的茴草地和荊棘林中,往往藏有大量的鵪鶉。大人們找來捕鳥的專用尼龍網,由兩人圍在地頭,其他的人包括小孩子們負責從其它三個方向朝網里趕,而鵪鶉好像并不樂意飛起,會乖乖地鉆進網里,等著大人們收網并活捉。它們真是太容易走進人的“圈套”了。現在想來,那鵪鶉的確很傻很傻的。
回憶是一種自我溫暖的過程。有了雪,我就會撿拾到許多的快樂。
責任編輯趙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