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

舊年剛過，新年才露臉的當兒她就走了。其實她的死是意料之中的，畢竟癌癥晚期早便判了她死刑，可是當她真的咽了氣，親人們還是受不了似的號啕大哭起來，哭她還那么年輕，四十都不到；哭她的三個孩子，十年前丟了老子，現在又沒了娘，最大的17歲，最小的才兩歲；哭她那還沒享過一天清福的娘。老太太老淚縱橫，哭得死去活來……以前總感覺死亡離自已很遠，現在看到昨天還活生生的她今天已經安靜地躺在棺材里時才感受到死亡降臨得太快太殘酷!

為她辦喪事的是她的第二個男人。這個男人近三十才結的婚，才十年又做了鰥夫。一日夫妻百甘恩，更不用說十年的感情了!他悲痛欲絕，幾次哭倒在棺材前，旁人拉都拉不起來。她的身體腫脹得厲害，在床上睡了一個月，背上已經開始腐爛了。還有肚子上做手術后尚未愈合的傷口，已經化膿了，成了一個圓洞，里面的東西觸目驚心。親人為她擦拭身體梳頭穿衣用白布將傷口包起來。黑色的頭巾，血紅的喪衣，慘白的面容，繡花的布鞋，怎么看都讓人感覺恐懼與凄涼。

按這里的風俗，死人后要請親戚朋友吃喪酒，送葬。三天腳跟不沾地的準備后一切就緒。該買的買了，該請的請了。元宵節那天親戚們陸陸續續來了。有的舉著花圈，有的提著香、炮、紙；有的請了嗩吶班，吹吹打打，哭哭嚷嚷地站了滿滿當當一曬場。棺材放在堂屋正中，門口堆著靈位、靈房、花圈和供品等。人們早早地吃過飯，等天黑下來，就開始了悼念，俗稱“回孝”。主持的人稱“老師傅”。兒子女兒侄兒子侄女等都面對著棺材站成一列，按著“老師傅”的指引繞著棺材走幾圈，然后出來在曬場上一圈一圈地走著，頭上都包著白色的孝布，手臂上戴著黑紗，一人拿著一支點燃的香，埋著頭默默地走著。“老師傅”走在前面唱著悲愴的歌，歌里哭訴著父母的養育苦以及離開父母后的種種難過與心傷，歌聲和著嗩吶聲鑼鼓聲，撕碎了漆黑的夜，傳了很遠很遠，傳到坐在周圍的兄弟姊妹心里，澈起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回孝”結束了。全無睡意的人們又圍著火堆談起了三個孩子以后的生活問題，可爭來爭去到了凌晨也沒結果，只得作罷。一夜無語，只聽見隔壁隱隱的哭聲。

早上要出殯，人們都起得很早，天才麻麻亮。“老師傅”提著剛殺的大紅公雞走在最前面，幾個壯勞力抬著棺材緊跟其后。然后就是兒子端著靈位，女兒兄弟姊妹舉著花圈、靈房，嗩吶班的人，其他親人列隊走在后面。到了墓地將棺材放進事先挖好的坑里，然后開棺讓親人見她最后一面，最后在墓地灑上酒等再倒上土，壘成尖尖的墳。鳴炮，鞠躬后大家就回去了。只留下孤獨的新墳和滿地碎屑，還有一個凄慘的回憶。

早飯后人們又陸陸續續地走了，這個農家小院又回到了往日的寂靜。唯一不同的是兩歲的小孩要媽媽。哭得小勝通紅，誰也勸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