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碎片

1

江一的球技，較之于小西，他可以右手握拍，左手使劍。江一有意緩著力量和速度。讓他和小西之間的乒乓球平穩地持續，落不到地面。小西的臉，稚嫩、興奮、慌張，一如她擊出的球線。因著小西的慌張，江一越發從容飄逸。

小西很開心江一最近總是找她打球。她沒有想到她也可以和江一單獨地呆在球室。在嗒嗒的節奏聲中，讓彼此的眼神碰撞、試探。小西在臨城實習的第一天，路過球室，嗒嗒的擊球聲中，一對男女的笑聲嘩啦啦地破窗而出。小西在窗前停頓，看到江一側身發球，他額前的黑發，在球擊出時，完成了一次俊逸的跳躍。江一的對面是一位紅衣女子，只給了小西紅色晃動的背影，晃得小西眩暈。

那以后，江一的身影和有關他的一切信息，小西都無聲地收藏。紅衣女子，是江一相戀多年的未婚妻安妮，在鄰市的醫院工作。小西關注江一，收藏對江一的微妙感覺，也就是草葉尖收藏露珠，一種無聲的承接，顫顫微微，從沒想過她可以是太陽，來升騰這粒露珠。

可是，當有一天，小西走在清晨里，朝陽打在她的臉上，她的皮膚陽光般透明，江一迎面而來，目光在遠處就已駐留，小西的臉紅了起來。那刻，那些臉上的紅，火焰般灼傷了江一的眼簾。江一突然在小西面前小小地后悔了下，后悔起床沒有刮凈胡子。

此后，小西更多地看到了江一的出現，清雅俊逸，而且，他唇邊眼角里總有緩緩滑過的笑意。

2

江一躺在單位宿舍里的床上抽煙。安妮已經太久沒來看他，也拒絕他去，除非他答應調去她的城市。這真讓他頭痛。江一不回應安妮的要挾。于是，江一接不到安妮的信息了，安妮冰著他。江一被冰得心里直冒火?；饋y躥。江一從床上蹦起來。他不能再呆在床上，床上沒有安妮。

不去想安妮了，先擱著。江一不覺得這是逃避，他相信事緩則圓。想小西。那個來實習的女孩。突然會臉紅。一個瓷娃娃。卻身姿蓬勃。小西的形象疊過安妮。他想和小西打球。嗒，嗒，擊起，落下，撞擊，節奏妙不可言。

黃昏的球室外圍，沒有任何人影。只有室后優美筆直的水杉，在晚霞光里輕晃著細細柔柔的葉。江一帶著小西走出球室，走向水杉。

小西摸摸水杉褐色的樹皮，用指甲剔剔，一小片樹皮松松地落下。小西又臉紅起來。江一靠過去，一只手撐在小西摩挲著樹皮的手上面，頭向小西俯下去。小西本能地一移，江一順勢靠在樹干上，目光捕獲小西后，漸漸升起憂郁的霧。

小西，你可讀過《時光九篇》?江一幽幽地問。小西點點頭，然后抬起被長發垂遮的臉，閃躲地看看江一。她動作輕微，整個人在霞光里顯得可愛，詩意。

江一呆呆地看著她，心里有柔波晃過，又有火花掠過。我很喜歡《時光九篇》里的詩句，特別是《滄桑之后》。江一對小西說。然后，他聲音飄忽地背——“你流淚恍然于時日的遞減，咣然于無論怎樣天真狂野的心／也終于會在韁繩之間裂成碎片……”

很多很多會在韁繩之間裂成碎片。江一盯著小西緩緩說著?？臻g或者還有時間，把屬于我和安妮間的美好繃緊后絞裂，只留下了碎片。

小西聽著，心打了個顫，想著初次見江一時，他對面那律動的紅色背影，和那嘩啦啦流出窗戶的笑聲。

她不愿意調過來。而作為男人，我丟不下父母的，她說我不過去的話，就分手，我想我和她已經分手了。江一又說。小西覺得江一在說和安妮已經分手時，似乎說得有些恍惚，感覺江一的句末語氣不是句號，而是省略號?？墒切∥髂邕M了江一注視她的眼神里，自己也恍惚了。

恍惚間，江一的唇落下，小西猝不及防，被動地承接。初吻，竟然沒有眩暈，甚至心里有軟弱的抗拒。比起吮吸她的唇，小西更喜歡江一唇邊那些滑過的笑意。小西喜歡那些有距離的輻射——眼神，唇意，或者手勢。這些，是細細的甜蜜，而且，很安全。

3

小西回到宿舍，發現同來實習的女孩又回她附近的父母家了。有個溫暖的家，真好?？墒切∥鳑]有。

那么。我現在是不是有了個江一——個比我大十二歲的溫柔俊逸的男人呢?小西想著。心顫成了風中的花，但是隨即，恐慌像蛇的紅信子，哧溜了一下。江一，江一，他吻我太快了吧。小西想著江一的吻，又有安妮紅色晃動的背影晃過來。

可是，安妮真的不再有音訊。江一開始公開他和小西的交往。江一用玫瑰裝點小西的宿舍，他們在花的香氣下讀書，嬉鬧，一起聽音樂。江一背起小西，在單位院落里成排樹形優美的水杉下穿梭。小西喜歡伏在江一背上的感覺，咯咯的笑聲打落了水杉的葉子，羽毛樣輕柔翩落，落在小西長長的睫毛上，迷蒙了她的雙眼。

她覺得愛情就是這樣簡單：他把她背起，承載她的重量，周圍是陽光，樹林，和空氣。

水杉的葉子紛紛落下，季節按著恒常的節奏變換。秋月靜好過了，冬陽煦暖地照進，春節來臨。

春節，我怕你孤單，跟我一起去鄉下父母家吧，也讓我好好照顧你。江一十分體貼溫柔地對小西說。

江一牽著小西，走在鄉間。鄉下的人們擠在貼著紅聯的門口笑嘻嘻地看著這對璧人。江一快樂地和熟人打著招呼，享受著人們咂嘆小西的目光。小西拽著江一的手，緊緊的。她緊張。在她面對陌生的一切的時候，她總是緊張。而且她在想，安妮，她也一定在這條路上這樣走過。

江一的父母特別親熱地待著小西。小西，做我們的女兒吧，我們就是要個可以當女兒的媳婦。江一的母親說著攬過小西。小西的臉紅起來。我們怎么可能把江一送給安妮家當兒子呢。老太太又接著說。小西不自在地朝江一望去。

江一迅速打斷老太太的話題。指指老爺子對小西笑著說，你以后又有爸爸可以叫啦。小西的臉更紅起來，不自然地輕輕打了江一一下。江一反手一把拉過小西，毫無顧忌地在他父母前面把她緊緊地擁在懷里。

幸福就這樣照進了嗎?父親去世后，母親再嫁，小西一直有無家可歸的感覺，內心凄惶?，F在她可以不用凄惶了嗎?

4

深夜了，江一的母親抱了新被子鋪床，然后對小西和江一說，你們倆就睡這張床。被子白天曬過了，還有太陽香呢。小西愣在那里。江一抱起小西，開心地在地上跳了跳腳。老太太笑瞇瞇地關門離去。

我愛你，小西。我要和你在一起。在單位宿舍，你一直趕我走，今晚你趕不走我了。抱緊我，小西。江一喃喃地在小西耳邊低語。小西堅決地躲閃著。她直覺地覺得危險。她是個連自己的身體都陌生的女孩。好比江一已經上癮了坐過山車的眩暈，可是小西她甚至還不知道過山車這玩意。她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她害怕。

江一不放棄。安妮的影子閃過。這個學醫的女子比他還瘋狂，總是完美地把他送上風口浪尖。小西只是現在還不懂而已。他要把小西變成安妮。安妮比小西懂太多。

愛情也許是美麗的詩句。當他還是男孩的時候，他或許會同意。現在，他和安妮都不會同意，時光的打磨，也已經讓他們寫不出詩句。何況，詩句，不還是這樣總結著——“無論怎樣天真狂野的心，也終于會在韁繩之間裂成碎片”。他早已不再天真。時光是最殘忍的魔手，把一切晃成虛幻。他只要真實。真實的能給他快樂的有趣的實在。江一抱緊小西。小西，就是他此刻的真實，真實也只在此刻。

過了某個時間點，曾經一切真實的畫面，都會是碎片。

江一更有力地抱緊小西。小西，我愛你，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看護著你，疼著你。小西，我的小西，你好喜歡和我一起運動打球的啊。

小西的眼前出現初見時的江一。他側身發球。額前的黑發在球擊出時完成了一次俊逸的跳躍。她愛他啊。她無法動彈了。

聽，我們在打乒乓，擊起，落下，撞擊，節奏妙不可言。江一言行一致地對待著小西。

小西在陌生的一切中，再次緊張，緊張到恐懼。她感覺有紅色在延展。紅色。

安妮紅色的背影突然在黑夜里向她撲來。

5

咚咚咚!恐懼的清晨的敲門聲。江一!江一!江一在春節過后，便常常膩在小西的宿舍里了。同事來小西的宿舍找江一。江一，你快回宿舍，安妮來了，她現在就在你宿舍。江一的臉白了，他拍拍小西的臉走了，小西的臉比他更白。

白天過去了，江一沒有回來。黑夜降臨了，江一沒有回來。小西在冰冷的被窩里恐懼地發抖。她起床，出門，走進黑夜，毫無氣息地立在江一宿舍的窗口下。在窗戶的縫隙里，她又看到了那紅色晃動的背影。

安妮劇烈地晃動著紅毛衣裹著的身體，向江一哭：我以為你春節總會主動過來的。原來你有了別人!你真的能忘記得了我們這么多共同的歲月?包括那兩個未成形的胎兒?!安妮把頭向墻壁上撞過去，江一撲過去抱緊她。

好吧，我不讓你跟我過去，我自己停掉那邊的工作，在這里找，你知道我的能力。安妮說。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跟我分手了……江一虛弱地，用他一貫飄忽的聲音說。這個春節我都已經三十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分手的，你風流就風流，別跟我找借口!安妮恨恨地說著，流淚不止。

安妮，我喜歡小西的……江一頭疼地抓著頭發，頭發亂糟糟，沒有了運動時俊逸跳躍的味道。

你會喜歡任何一個可愛的女子，江一，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你!但是，也沒有誰可以像我這樣忍耐你!小西，她還有大把的青春，她了解你越多，會離開你越早!

安妮思路清晰，漸漸恢復理智。江一打了個冷戰。

你別在比你小得多的女孩前裝成熟裝溫柔裝體貼了，你到老也都只是個孩子。江一，你離不開我的，你有太多的恐懼，恐懼時光，恐懼日子……這么多年，只有我能忍耐你，沒有人比我更懂你，江一，你看著我，你在我這里才有永恒的時光。安妮的聲音慢慢溫柔母性。

江一定定地看著安妮，安妮已經完全恢復平靜，在床邊坐下，在那里靜靜地發光。

江一蹲下身去，把頭埋在安妮的懷里。安妮脫掉紅色的毛衣，柔媚地躺下去。安妮比任何一次都要瘋狂地席卷著江一。小西她會這樣嗎?安妮想著小西，越發地妖嬈多姿起來。江一久違了這讓他跌宕的風口浪尖。他又跌落進安妮給他的熟悉的感覺里。

這些夜里，他一直試圖讓小西變成安妮，可是小西畢竟是小西，安妮終究是安妮!

小西發抖地立在江一和安妮外邊的黑夜。沒有陽光，沒有樹林，沒有空氣，沒有溫度，沒有遮蔽，沒有呼吸。她聽不清楚江一和安妮在說些什么，只恍惚地看到他們糾纏，然后，融合。小西冰立在原地，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空間。然后，她正對著的窗戶里，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熄滅……

6

早晨，江一推開小西的宿舍。頭發亂亂，胡子一根根。唇邊不再清潔。

小西隔世似地向他望過去。江一走過去，把她輕輕摟在懷里，輕輕地捋著她的長發，似乎如以往一樣地心疼著她。

小西，你還這么年輕……安妮，她為我，有過兩個孩子……她比你更需要我……對不起……小西，你實習也快結束了，你也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忘掉我吧……忘掉……江一艱難地說。

小西木木地看著他，很想甩一個耳刮子過去，可是她的胳膊稚嫩綿弱，她抬不起手。小西對待這個世界。一直是單純地順從，她還沒有煉成舉起手回擊的能力，同時也是釋放自己的能力。

江一倉皇地看看小西。心底也真的痛，如果倒退一百年，多好。小西，我愛你，也愛安妮，倒退一百年，我愿意看著你們一起在庭院深深的秋千索上嬉鬧。我不能多想了，我不去想。人生經不起推敲。江一習慣性地在心里對自己說著。也讓時間平復我此刻的痛吧。時間，時間給了人碎片，也會給予人最自然的答案。江一沉默地看了下小西桌面上的卡通鐘，退出了小西的宿舍。

小西拿過卡通鐘旁邊的一面鏡子，木木定定地看。鏡面冷冷地折射光，她看不清鏡子里自己的映像，鏡面如這世界，鴻蒙荒涼。

小西簌簌地發抖，想起小時候，風雪交加的夜，父親抱著她立在橋頭等母親。她也是這樣發抖，父親脫下棉衣裹緊她，再抱緊她，他自己只穿著透風的毛衣。父親，你冷不冷啊。你現在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里，冷不冷?小西決定去問問父親?；蛘呤撬胍俑惺芤幌滦r候父親給的、最篤實的體溫。

小西冷風里走，輕飄飄地晃在臨城的街道上，以及各個小區里。她每看到一家醫院，一個診所，便晃進去。醫生，請給我開點安定，我最近睡眠不好。小西盡量平穩地對一個個醫生說著。

一家家醫院，一個個診所，繞啊繞，走啊走，小西覺得她完成了一個旅行，極度孤獨的旅行，沒有人會關心她在做什么，人們忙忙碌碌，各自在各自的世界，小西也只在她自己的世界。小西走到虛脫，看看一小袋又一小袋的安定，小西想，可以了。

小西回到宿舍，摸摸床，俯下身子抱起枕頭，深深地嗅。枕頭上還有江一的氣息……

江一，江一，我愛你，也恨你，你讓我更覺得自己像個孤兒……

小西把門鎖死，一大把、一大把吞下安定……

7

江一從早晨去小西處回來，整天地沉默不語。形容枯槁。你和她結束了?傍晚時分，安妮終于忍不住睨著江一問。江一長長地嘆口氣：她靜靜的……不哭也不鬧……安妮，不要再在我前面提起……安妮的心里刺痛了下，她沖江一表情復雜地笑了笑。

我去超市買些吃的東西回來。安妮對江一說，然后對著鏡子重新整理下了頭發，涂了唇彩，走了。

安妮沒有直接去超市，而是詢問了下門衛，找到了小西的宿舍。她對小西好奇，夾雜嫉妒、敵意和親近的欲望。她想遠遠地觀察下小西。甚至想對她說些什么，如果可能的話。

安妮看到有個女孩在小西的宿舍門口焦躁著。女孩打不開門。安妮憑直覺她不是小西，突然，她的心里顫了下!安妮快步上前，詢問。

女孩說，她本來今晚還是在父母家的，可是家里來了好多客人。可是宿舍門卻怎么也打不開，里面也沒有人聽到聲響回應啊。小西也不在吧。

安妮不再多話，迅速拿起旁邊的花盆，嘩啦砸破窗戶，跳進去。

地上到處是曾經裝著安定的小袋子。窗戶破開著，風灌進，撕開的小袋子如白色的紙蝴蝶在室內蹁躚。

紙蝴蝶飛到床上，小西靜靜地躺在那里，聽不到任何聲響。

救護車拉著尖厲的聲音呼嘯而來。沖擊著正在發呆的江一。江一愣了片刻，沖出宿舍。

8

小西感覺自己冰冷的手被握著。漸漸地有了暖意。是父親的手吧?只有他能給她最篤實的體溫?？墒菂s是渾身的難受，特別是鼻子里有什么撐在里面，讓她難受至極，她抽出手想拔出鼻子里的東西，她不想難受，她想聞到天堂里花的香氣。

小西，小西，你醒了?小西，你別拔管子……江一重新握住小西的手。小西漸漸意識清醒，輕微張了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顫顫地遮著，江一捕捉不到她的視線?？墒牵∥骺吹搅私坏难劬?。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心痛，自責，更有狼狽，驚惶，煩躁，挫敗，虛弱，無力……

小西覺得江一的眼神好陌生，里面竟然沒有一絲她曾經需要的詩意和安全。小西不再看他，視線落在了江一旁邊的安妮身上。

小西緩緩地抽出被江一握著的手，緩緩地說，江一，我不想再看到你……安妮也對江一說，江一，你先回去吧，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來陪小西。江一感覺一種浸入骨髓的孤獨襲來。他撐起身子站起，蕭索地退了出去。

小西長久地閉著眼睛。安妮輕輕地喊了她幾下，小西不理。她在默默地感覺著一些東西。生死是消耗能量最多的較量，再激烈的情緒沖撞，也都會在它前面潮水般地退去。輪回在一瞬，小西自覺地擁有了清醒。

她想，沒有被上蒼帶走，這應該是父親的旨意。她活著，父親也便是活著了。她會活下去。小西睜開眼睛，坐起來，安妮忙把枕頭扶起墊在她的背后。

江一，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小西問安妮。

他是有魅力的男人?？∫?、溫柔、體貼，不俗的情趣和修養。但也是最普通的男人，會喜歡很多可愛的女子。小西，你真的很美麗。我想，經歷你，他也會改變。安妮回答。此情此景。安妮對小西只有女人間的憐惜，沒有絲毫的敵意。

那么，安妮，我怎樣可以，怎樣可以，將他忘記?小西生死一劫，忘不掉的還是那個劫她的人。

小西，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你會碰到更多新的一切。我很羨慕你。像我這樣的心，已經無法再有開始新的男人的能力。江一也離不開我。時光讓我們彼此深深嵌入。這不是人生初見時的美麗，而是人生權衡后的最佳。

其實，我也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離不開江一。做人，遠比做一個男人的女人有趣得多……小西，沒有誰是誰的誰。人只有自己。人都是孤兒。先去做“人”。時光，會把你現在所看重的一切，裂成微乎的碎片……

忘記一個人，不需要刻意。安妮這樣對小西說，其實，也是對她自己的整理。 小西乘上火車，車窗外，一大片桃花灼灼其艷?；疖囉H吻著鐵軌，聲音連綿不斷，似乎有些傷感。小西坐在不斷向前的車里，目不轉睛地盯著桃花看。

有一些花瓣在飄落，落下是碎片。江一說過桃花是最薄命的花。

小西又想起了江一。想起安妮。想起她說先去做“人”。時光，會把你現在所看重的一切，裂成微乎的碎片……忘記一個人，不需要刻意。

忘記一個人，不需要刻意。小西在心里重復著。也許更重要的是，把時光裂成的碎片重新整理拼接，拼接出豐盈的翅膀，這樣，一定可以，一定可以，飛過滄?！?/p>

列車帶著思索著的小西不斷向前飛馳。奔向終點，再開始另一個起點。其實，在時光的任何一個點上，她的生命都可以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