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記得比失憶更殘酷。失憶可以活下去,記得卻生不如死,所以結局只有一死。
寫錯自己名字的考生
考試鈴聲打響第二遍的時候,最后一位入場的考生才跌跌撞撞闖進考場。監考老師從他手里拿過準考證仔細地看過,又瞅了瞅他狼狽不堪的模樣,責怪了一句:“真沒有時間觀念。再晚一步,你就不能入場了。”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接過準考證,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老師把卷子發給他的時候,別的考生已經開始答題了。他慌亂地拿起筆,在姓名一欄填上“秦陽”。
開始答題,竟然是出奇地順利。記憶清晰,思維通暢,秦陽抓了一把頭發,心想:天助我也!竟然出這么簡單的題目!
得意之余,秦陽偷眼望了望別的考生,竟然發現大多數同學正在抓耳撓腮,苦思冥想。秦陽呆了一呆。難道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特別用功,復習得很好嗎?可是……
一只大手突然出現,手指使勁地敲了敲他的卷子。秦陽抬起頭,看到的是監考老師怒氣沖沖的臉。
秦陽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他在規定的時間入場,按要求答題,沒有帶小抄,沒有偷看別人的試卷,沒有任何作弊的行為。他看著那張發怒的臉,小心翼翼地問:‘有什么問題嗎?”
監考老師指著他考卷上的名字問“你叫什么名字?”
“秦陽。”秦陽回答,摸不著頭腦。
監考老師抓起秦陽的準考證,用關節重重地敲了敲上面的名字,似乎自己的手指是鐵打的,沒有痛覺一樣。
秦陽看了看上面的名字,腦袋“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準考證上的名字并不是“秦陽”,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名字“白路成”。白路成是誰?難道自己在匆忙之中拿錯了準考證?不會啊,準考證上面是有照片的,的的確確是他自己的!雖然長相不是很帥,但引用一些女生私下的評論是“很有陽光味道”。
可是……
監考老師的聲音很大,全考場的同學都朝他看著,各種各樣的眼神。監考老師問:“你到底是誰?你一定是替考的,因為來晚了緊張,所以寫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秦陽都快哭了。他想辯解,監考老師卻不由分說收了他的卷子。“去學生處等候處理!”監考老師命令道,然后招呼了外面的巡考。巡考走進來,像警察逮住小偷一般將他拎了出去。走出考場之前,秦陽聽見教室里一片唏噓聲。
死去的人是誰
秦陽沮喪地站在學生處的桌子前。桌子后面坐的是學生處處長。處長問明了秦陽是哪個班級之后,撥通了他們班主任的電話。幾分鐘之后,班主任劉其來了。劉其是個年輕老師,三十歲不到。他問明了情況之后,樂了:“他的確是我們班的學生,并不是替考。可是他不叫秦陽,他叫白路成。”
學生處處長呆了呆:“可是他為什么要在姓名一欄填上秦陽的名字?你作為他的班主任,可不能包庇學生啊。如果真是替考……”劉其打斷了處長的話:‘他的的確確是我們班的學生,我可以用我的名譽和前途來擔保。我想他可能是因為這段時間壓力太大而糊涂了。我請求你們能讓他繼續考試。”
處長沉吟了片刻說:“劉老師,你給我寫個保證書,如果白路成的身份有任何問題,我們將會開除你。然后,他可以繼續參加考試。”
秦陽,不,是自路成,他回到考場繼續考試的時候,離考試終止時間已經不足半個小時了。而他的題只答了三分之一。監考老師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心想你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寫不完題的。
可是,白路成奮筆疾書,二十分鐘不到,已經答完了全部的試題。寫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監考老師目瞪口呆,白路成卻感覺一片茫然:即使題出得再簡單,自己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完呀。
聯想今天發生的事情,首先是,他明明記得今天的這場考試是九點鐘開始的。他八點差十分起床,下意識看了一眼考試通知,發現考試開始的時間是八點。自己竟然記錯了考試時間!他臉也沒洗便往考場奔去,于是有了開頭那一幕。
如果記錯考試時間真的是自己粗心的話,那為什么連自己的名字都記錯了?他一直都叫秦陽的,為什么憑空出現了個叫白路成的家伙?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難道是自己這段時間壓力過大而出現了精神錯亂?可是在答題的時候,自己的思路又是如此的清晰!
白路成回到宿舍的時候,第一個想法就是去看自己的課本。宿舍里本來住了四個人,但有一個因病休學了,另外兩個,一個是本市的回家住了,另一個在校外租了房子。所以宿舍里只有白路成一個人。
當白路成發現自己所有的課本上都是“白路成”的名字而非“秦陽”時,幾乎崩潰了。那字跡明明是自己的,即使這是個陌生的名字,但字跡卻是熟悉的。白路成敲著自己的腦袋,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在自己的記憶之外!
門忽然被推開了,進來一個高個子男生。男生一見他就驚叫起來:“白路成!你怎么穿上我的衣服了?這件衣服我昨天特地洗干凈,準備今天晚上約小文吃飯時穿的!”
白路成傻傻地看著這個男生。這個男生他是認識的。他叫林清,住在本市。他叫自己“白路成”,看來自己真的是白路成!可是,自己的衣服——他低頭看身上的衣服,是件淺粉色棉襯衣,很漂亮,但穿在自己身上略大了一些,難道真的是比自己個子高一些的林清的衣服?他呆了呆,想起來自己早上起來去陽臺上收衣服,沒有考慮就收了這件衣服并穿在身上。潛意識里,他覺得這件衣服就是自己的。可是這會兒再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這衣服是什么時候買的了。
林清看到白路成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好了,借老弟穿件衣服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喜歡就送給你了。我知道你的父親生了重病,經濟負擔比較重……”
林清的話還沒有說完,白路成便驚叫道:“我父親生病了?什么病?我怎么不知道?”
林清吃驚地看著白路成,半天才說,“你今天是怎么了?你父親是上個月底病的,胃癌,才做了手術。你因為父親的病而耽誤了復習,還是我給你補的課。你怎么不記得了?”
白路成一把抓住了林清的胳膊,“林清,你救救我吧j我什么事都想不起來了!”然后,他簡短地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跟林清講了一遍。
林清聽了皺起了眉頭。他想了想說:“你別急,我們先來核實一下,你都哪些事記錯了……”
“不!”白路成大叫了一聲。剛才發生的事情已經讓他吃不消了,如果他記得的一切都與現實不符的話,那簡直比挖了他的心還恐怖!
“好吧,”林清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可能是太累了。你休息一會兒吧,反正已經考完試了。徹底放松一下,我回頭再來看你。”林清說完就走了。
白路成這會兒心里全是父親的影子。不!絕對不可能!父親一向健康,怎么可能得這樣可怕的病!
他抓起手機,撥了自己家的號碼。電話通了,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喂,是誰呀?”
“是我,秦……啊不,我是白路成。”白路成結結巴巴地說。
“白路成是誰?”中年女人的聲音冷冷的。
白路成腦子一片空白,他突然說:“我是秦陽。”
中年女人卻用怪異的腔調說:“你不是秦陽。秦陽上個月出車禍死了。你是誰?我是秦陽的媽媽,你想冒充我的兒子,也太荒唐了吧。”
真的有秦陽這個人!秦陽是真實存在的,并不是自己妄想出來的!這個人就是秦陽的媽媽。可是,她說秦陽已經死了!
白路成想再說什么,中年女人已經掛了電話。
絕望潮水一般淹沒了白路成。他跌坐在地上:自己到底是白路成還是秦陽?
如果他是白路成,為什么打的是秦陽家的電話?如果他是秦陽,為什么自己媽媽的聲音會一點兒也不熟悉?
夢中情人墜樓
白路成縮在床上。他不敢去學校食堂吃飯,他怕見人,怕被人不斷地拆穿記憶。他想,也許應該聽林清的,說不定睡上一覺一切就會回歸正常了。
終于睡去。夢見一個美麗的女生。那個女生是白路成暗戀的對象,叫白蓮子,跟白路成一個姓。
他夢見自己牽到白蓮子的手了。白蓮子的手細細的柔柔的,把白路成整個都融化了。
他們在學校的林蔭道上走著。他看著她清秀的臉龐,花朵般的嘴唇,很想低頭吻一下,卻沒想到白蓮子忽然掙脫自己的手,向一旁跑去。
原先的林蔭道忽然變成了懸崖。白蓮子穿了件白色的百褶裙,蓮花一般墜下懸崖去。
白路成驚醒了。他醒來之后很慶幸這是一場夢。此刻,白蓮子應該在自己的宿舍里午睡吧。他松了口氣,開始回味夢中與白蓮子牽手的感覺,心猿意馬。
因為想再次夢見白蓮子,他強迫自己睡去。卻沒有再夢到什么,一直睡到傍晚。
他是被外面的混亂吵醒的。白路成迷糊著坐起來,外面的聲音更響了,有一句特別清晰地傳到了白路成的耳朵里:“白蓮子跳樓了!”
白路成本來不想理會外面的事情,聽到這句話猛然從床上跳下來。跑到外面,他看見對面的女生宿舍樓下聚集了好多人。
他一路奔過去,拼命擠進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白蓮子。她真的穿了一件白色的百褶裙,像一朵蓮花。卻是被鮮血染紅的蓮花。
白路成呆呆地看著這一切。救護車來了,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跳下車,跑到白蓮子身邊,過了一會兒對眾人搖搖頭:“脖子都摔斷了,救不活了。”
有女生開始大哭起來,男生們則是搖頭嘆息。警車早就來了,白路成看著白蓮子的尸體被他們抬走。死去的白蓮子身體顯得更纖小了。白路成腦海里回想著他幾個小時前做的那場夢:他與白蓮子手牽手走在林蔭道上:白蓮子忽然掙脫自己的手,向一旁跑去:原先的林蔭道忽然變成了懸崖;白蓮子就像一朵蓮花墜下懸崖……
是巧合嗎?對白路成來說,白蓮子只是他的夢中情人而已。他們之間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因此沒有任何瓜葛。白路成忽然想起夢有預見功能。難道是這樣嗎?白路成開始懊悔起來。如果他知道夢會成真,幾個小時后白蓮子會墜樓的話,他一定會去阻止這場災難的。
問題是:白蓮子為什么會墜樓?
漂亮妹妹不騙人
白路成準備回宿舍的時候,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他。轉回頭,是一個漂亮的女生,圓圓臉,穿著藍花布裙,扎著馬尾辮。他認出是同班的女生馮鶯。這個時候他想,至少身邊的人他還是記得的,而且沒有記錯。
馮鶯擔憂地看著他問:“路成,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你父親的病怎樣了?”
最后一句話又是當頭一棒。已經是第二個人說自己的父親病了。白路成有過這種想法:也許這一切原本是場惡作劇。所有的人,包括老師、同學、家人都在欺騙自己,無論是什么原因。可是,馮鶯會這樣做嗎?
他知道馮鶯一直很喜歡自己,而白路成感覺她太稚氣了,一直把她當作妹妹。白路成是很喜歡這個妹妹的。
“鶯鶯,”白路成喘著氣問她,“鶯鶯你是不會騙我的,對嗎?”
馮鶯睜大眼睛看著白路成:“我怎么會騙你呢?我騙你什么了?”
白路成想了一會說:“我患了失憶癥,記不起任何事情了。你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誰,他在哪里?”
馮鶯鶯快哭出來了:“路成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只知道你家在青城,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們先去吃飯吧,你都快暈倒了。”
青城……白路成一路都在想,自己從來都沒有去過青城,象怎么可能在那里呢?自己的家應該在陽城才對。不,陽城的那個家他已經打了電話,那是死去的秦陽的家。
他們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干凈的小飯館。菜上來的時候,馮鶯忽然問:“路成,你知道白蓮子是怎么墜樓的嗎?”
白路成反問:“你知道?”
馮鶯點點頭。
誰的記憶出錯了
白蓮子的宿舍與馮鶯的宿舍對門,所以兩個宿舍的人經常相互串門。下午的時候,馮鶯正躺在宿舍里看小說,忽然聽到一陣哭聲。她跑出去,看到白蓮子的宿舍門半開著,哭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她走進去,看到白蓮子在哭。在此之前馮鶯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白蓮子哭。
說實話,因為長相出眾,備受男生追捧的她有一些清高,但對馮鶯她們還算溫和,只是話不多。幾個女生都在勸著白蓮子,問她發生什么事了。
白蓮子哭得雙眼通紅,她穿著白色的裙子,看起來就像一只無助的小白兔。欺負小白兔的當然就是大灰狼了。可是這只大灰狼居然是晁暉!
晁暉的他們的外語老師,大概是因為教外語,人長得也有幾分老外相,因而很有女生緣。不過晁暉并不算年輕,已經有三十五六歲了,嬌妻愛子都有,所以在愛慕他的女生面前一直都潔身自好。
白蓮子當時跟馮鶯她們說,她跟晁暉談戀愛已經有兩年了。但是今天她去找晁暉的時候,晁暉居然對她不冷不熱,并矢口否認他與白蓮子有任何超越師生的關系。所以白蓮子當然是傷心不已。
女生們聽了個個都是目瞪口呆。她們都不相信一直尊重的晁暉老師會做出這樣的不恥之事。而更讓她們驚訝的是,白蓮子一口咬定晃暉的妻子早就死了,兩年前死于車禍。白蓮子就是在晁暉最失意的時候走近他的。
晁暉的家在校外,女生們回想,這兩年的確沒有見過晃暉的妻子。難道她真的死了?但是就算晁暉真的喪偶,也不應該跟自己的學生談戀愛,這有違校規校紀。而現在白蓮子當眾說出來,顯然是對晁暉的報復,想讓他身敗名裂。
出乎她們意料的是,白蓮子竟然在傷心之時跳下了六層樓,當場死亡。
馮鶯說完,白路成想了一會說:“晁暉是清白的。”
“什么?”馮鶯又一次睜大了眼睛。
白路成說:“我如果猜得沒錯,白蓮子應該像我一樣發生了奇怪的事情。”接著,他把自己今天給林清說的話跟馮鶯重復了一遍,只不過隱瞞了他夢見白蓮子墜崖的事。暗戀白蓮子是白路成心底最隱秘的事,他不想別人知道,特別是馮鶯。
最后白路成說:“白蓮子應該和我一樣,記憶發生了混亂。她居然有了一段與晁暉發生戀情的記憶。當然,事情也許有另一種可能,是晁暉的記憶發生了錯亂,他失去了一段與白蓮子發生戀情的記憶。”
馮鶯聽得心驚肉跳,可她一點主意都沒有。還是白路成說:“這樣,今天晚上我們先去找晁暉老師問個究竟,然后明天早上我去學生處查一下我青城家的地址,我得去看看我生病的父親。”
這樣說的時候,白路成突然十分害怕。他現在已經對父親沒有了任何概念。恐怕他找到父親的時候,面對著的會是一個陌生人!
記憶錯亂癥
晚上八點的時候,白路成和馮鶯找到了晁暉的家。三年前剛入校的時候,他們曾經一起去晁暉家吃過飯。印象中,晁暉的妻子齊云是個嫻靜的少婦,喜歡抿著嘴笑,晁暉則喜歡憐愛地輕撫她的發梢。看起來他們感情深厚。她真的死了嗎?
門鈴響到第三聲的時候,防盜門后面的木門開了,開門的是晁暉的兒子凡凡。幾年不見,小家伙長高了好多。凡凡扭過頭喊:“媽媽!有人來了!”
凡凡喊“媽媽”的時候,白路成和馮鶯都有些頭大。等到齊云出現的時候,兩個人終于確定晁暉的妻子還活著,并沒有所謂的車禍。
是死去的白蓮子真的發生了記憶錯亂,還是晁暉故意對白蓮子撒謊?憑直覺,應該是前者。
看來齊云的記性很好,居然對他們兩人有印象。她說:“你們是晁老師的學生吧,請進。”說著打開了防盜門。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白路成問:“晁老師在家嗎?”
齊云愣了一下,反問:“你們不是晁老師的學生嗎?他上個月失蹤了,你們不知道?”
這句話太出乎意料了,以至于兩個人一時都沒明白齊云說的是什么。還是馮鶯反應比較快一些,她說:“失蹤了?不可能啊。我昨天還在學校里看見過他
馮鶯的話沒說完,齊云猛然抓住了馮鶯的手:‘你昨天看見他了9他在哪里?”
馮鶯說:“他昨天還在監考呢。而且考試前一直在給我們上課。”
齊云的頭不住地搖著:“不可能!他上個月就失蹤了,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他怎么會一直在給你們上課?”
馮鶯和白路成意識到問題嚴重了。白路成也記得晁暉一直在學校里正常上課的,根本沒有失蹤。所以,眼前的齊云很可能也得了記憶錯亂癥!
否則,就是馮鶯和自己記錯了。晁暉一直在給他們上課這個記憶是錯誤的。但自己記錯是可能的,馮鶯也記錯了嗎?到底誰有記憶差錯,是所有人,還是少數人?是一直以來的現象大家沒有發覺,還是剛剛出的問題?
白路成的腦子混亂了片刻,忽然看到了凡凡。這個時候,幾個人都已經本能地走進了齊云的家。白路成拉住凡凡的手問:“你爸爸呢?”他這樣問,是想多一個人確定事情的真相,哪怕只是個孩子。孩子應該是不會說謊的。
凡凡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說:“爸爸上班去了。”
白路成繼續問:“那你最后一次見到爸爸是什么時候呢?”
凡凡說:“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是爸爸把我送到幼兒園的。他走的時候,我還跟他說再見呢。”
白路成吐出了一口氣。目前看來,他們三個人的記憶是一致的:晁老師沒有失蹤,齊云的記憶是錯誤的。
齊云則重重地打了凡凡一巴掌:“小孩子不能撒謊!”
凡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媽媽,我沒有撒謊!今天早上真的是爸爸把我送到幼兒園的!”
齊云火上澆油,想再去打凡凡,白路成一把將凡凡拉在他的身后:“師母,凡凡沒有說謊。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想一想,今天早上是誰把凡凡送到幼兒園的。”
齊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早上是誰把凡凡送到幼兒園的?她真的想不起來了,但她能夠肯定,絕對不是自己!然而不是自己是誰呢?難道真的……
白路成看到齊云迷茫的樣子,說:“師母,你可能得了記憶錯亂癥。你的記憶產生了錯亂,記憶不再可靠,很多事情都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你說什么?”齊云如墜入霧中。正在這時,門開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晁暉!
齊云看見晁暉,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撲了上去,抱著他哭了起來:“他們都說你沒有失蹤,是真的嗎?你真的回來了嗎?”
可是晃暉卻驚駭得往后退了好幾步。他用驚恐的眼睛看著齊云,喃喃地說:“云兒,你……你復活了?”
白路成和馮鶯忽然想到,白蓮子臨死前曾經說晁暉的妻子兩年前已經死了。看來白蓮子也有一定程度的記憶錯亂,或者,她錯亂得更加厲害,甚至錯記她與晁暉有隱秘的戀情。
而晁暉也錯記齊云已經死了,所以看到活生生的齊云,以為她復活,因此如此驚駭。
白路成感覺腦袋里進了無數只蜜蜂,他知道不只自己的腦袋錯亂了,整個世界都錯亂了!
妄想之戀
直到半個小時之后,幾個人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出乎白路成的意料,晁暉和齊云竟然一點兒也不介意自己染上‘記憶錯亂癥’。他們在乎的是,彼此都活生生地在身邊。他們喜極而泣,緊緊擁抱。
白路成卻顯得心事重重。幾個人交流的結果是,初步斷定白路成、齊云和晁暉三個人有著不同程度的記憶錯亂,馮鶯和凡凡則似乎沒有什么問題。
真的沒有什么問題嗎?這些推斷都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
白路成忽然想到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他們現在的推斷都是建立在對方的記憶之上的,是相對的。可是,誰能夠保證參照物就是正確的呢?
還有,記憶錯亂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只是從今天,還是一直都存在?比如說,齊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認為晁暉失蹤的,而晁暉又是什么時候認為齊云已經死了呢?
白路成想到了凡凡的話。假設他們的結論是正確的,也就是凡凡的記憶是正常的,那么凡凡說今天早上是晁暉把他送到幼兒園的,因此可以證明,在早上的時候,晁暉和齊云還是正常的,否則晁暉怎么可能去送凡凡而不被齊云知道呢?假若晁暉不在家,那么一定是齊云把孩子送到幼兒園的。而齊云能夠肯定不是自己送的凡凡。
對于白蓮子的事,晁暉說他們根本沒有非同尋常的關系。今天下午他在單身宿舍睡覺的時候,白蓮子突然來找他,進門就要抱他,把他嚇得不輕,一度以為白蓮子的神經失常了。當他對白蓮子說了一些無情的話之后,白蓮子哭著跑了。不久就傳來自蓮子跳樓的消息。
晁暉被學校和警方調查了好幾個小時,責任還沒有完全澄清。警方那邊沒有問題,因為白蓮子跳樓的時候,晁暉有不在場的證明。但校方那里就復雜了,在真相沒有查明之前,晃暉暫時被停職。
大家一致認為白蓮子的記憶也產生了錯亂。她是除了在場的三人,已知的第四個記憶錯亂的人。她也是因為記憶錯亂而導致最嚴重后果的人。她的自殺毫無價值。
緩過勁兒來的齊云終于對記憶錯亂開始關注起來。齊云是個醫生,雖然不是精神科醫生,但對精神學也有一定的了解。她對白路成說:“你所說的‘記憶錯亂’,也許就是醫學上所說的‘妄想癥’。‘妄想癥’是精神疾病的一種,患這種疾病的人會妄想出許多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像白蓮子這樣妄想出與夢中情人有戀愛事實的病人是有多個病例記載的,假設晁暉是白蓮子的夢中情人的話……”說到這里,齊云看了一眼晁暉,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復雜。齊云接著說,“患有妄想癥的人堅信自己妄想出來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但其實只存在于他們腦海,是子虛烏有的。”
馮鶯問:“什么是真實存在的?什么是子虛烏有的?”
齊云愣住了。他們都愣住了。是的,真實存在還是子虛烏有都是人的主觀判斷。如果人的主觀判斷都出了問題,判斷結果又怎么可靠?
馮鶯悲傷地說:“我害怕我也跟你們一樣,突然間便不能再相信自己的記憶。其實,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了。我要打電話給我爸爸,給我媽媽,看看我是不是他們的女兒……”
這句話震動了白路成。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了,但在他身上已經發生了。他忽然抓住了馮鶯的手,似乎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別怕,我們能夠找到解決辦法的。”
馮鶯含著淚沖白路成點點頭。四目相對,忽然有了以前不存在的東西。
你在我的夢中哭泣
白路成回到宿舍時,發現林清竟然在。
林清一見到白路成就說:“你終于回來了。我不放心你就跑過來看看,今晚就不走了。你怎么樣了?好點沒有?”
白路成把林清走后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白天對白路成的話將信將疑的林清這個時候相信了。林清呆了半天,拍拍自己的腦袋:“天啊,我不知道我腦袋里,哪個地方是正確的,哪個地方是錯誤的!”
白路成嘆了口氣:“錯誤的記憶會直接影響我們的正常行為。從現在開始,我們謹慎行事吧。”
林清點了點頭,心事重重地打了個電話,白路成猜到他是跟女朋友小文打的。林清放下電話時,重重吐了口氣:“還好,關于我們的感情,我和小文現在都沒有發生記憶混亂。可是我害怕突然之間,我們的記憶出現了差錯,有一個人會忘記對方的感情。那么,另外一個人將會是多么痛苦……如果真的這樣,我情愿小文是出錯的人,承受痛苦的人是我。小文有先天性心臟病,她是無法承受這種打擊的。”
兩個人心情復雜地去睡了。白路成在聽見林清睡著后好半天還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猜想著明天去青城找自己的父母會發生什么不可預料的事。
天快亮的時候,白路成終于迷糊了一會兒。似睡非睡之間,他聽到林清在哭。他想睜開眼問問林清為什么哭,是不是小文不承認是他的女朋友了。但白路成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睜不開。
后來還是林清叫醒了白路成。林清說,路成你別睡了,你不是今天還要去學生處查你家的地址然后回青城嗎?”
白路成一聽這話立刻坐了起來:“幾點了?”
林清說:“快八點了。你如果快點可以趕上在家里吃午飯。”
白路成沖林清點了點頭,忽然想起林清的哭聲,就問:“林清你剛才是不是哭了?”
林清奇怪地搖搖頭:“沒有哇。你不是做夢吧?”
“做夢”這兩個字像根棒子打在白路成頭上。他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夢見白蓮子的事。他夢見白蓮子掉下懸崖之后不久,自蓮子跳樓了。他認為這是一件巧合,又因為事關自己的隱私,所以誰都沒有說。現在他想起這件事,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他對林清說:“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相信自己,不要做傻事。”
林清苦笑道:“我知道,事實上,我現在都不敢肯定自己的記憶。”
白路成說:“相信你不會像我這樣倒霉的。對了,你還記得小文吧?”
林清愣了一下說:“小文?……你是說文潔吧?說得這么親切,你們……”
白路成的腦袋“嗡”地一聲像什么東西炸開了。他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兩下才發出聲音來:“文潔是你的女朋友,你不會不記得吧?”
林清反問:“你說文潔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相信你?也許是你的記憶發生了問題呢。”
白路成又急又氣,說不出話來。過了半天才說:“我先去辦我的事情了。我提醒你,如果文潔來找你的話,你可不能說太絕情的話啊。別忘了,白蓮子……”
林清淡淡一笑:“辦好你自己的事吧,我的事不用你管。文潔怎么可能來找我呢?她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話。”
睡眠殺手
白路成走出宿舍樓,看見馮鶯站在不遠的花壇邊。他跑過去問:“你怎么在這兒?”
馮鶯笑呵呵地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青城,所以陪你一起去呀。”
白路成看著馮鶯,忽然間覺得馮鶯不知道什么時候長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更漂亮了。也許就在一夜之間。
陽光灑在馮鶯的臉上,讓白路成感覺非常親切。這種親切感讓白路成非常開心。白蓮子注定是望塵莫及的,但馮鶯卻可以如此親近。
在學生處很順利地查到了白路成家的地址。然后,他們準備去長途汽車站。
這個時候,白路成跟馮鶯講了林清的事情。他問馮鶯,在她的記憶里,文潔到底是不是林清的女朋友。
馮鶯很肯定地說是。說他們倆早在大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戀愛了。算起來,有三年了。難道三年的感情,林清只睡了一覺便忘得一干二凈了?
現在判斷事情的真相,只能依靠人數了。兩個人的記憶一致他們就基本確定是對的。
馮鶯說:“現在文潔是最可憐的人了。如果她知道林清突然不記得他們的戀情,不知道會有多傷心。我得打個電話給她們宿舍的人,交待要多留心她。”
馮鶯打電話的時候,一個念頭忽然進入了白路成的腦海。
馮鶯掛斷電話的時候,白路成說:“咱們先不去青城了。我們現在去找晁暉老師。”
“找晁暉老師干什么?”馮鶯不解。
白路成說:“我好像知道記憶錯亂的根源了。我需要證實一下。”
他們在宿舍找到了晁暉。晁暉本應該在辦公室里改卷子的,卻因為被停職而窩在宿舍里。
白路成見到晁暉后,開門見山地問:“晁老師,你昨天告訴我們,白蓮子去找你的時候,你正在睡覺?”
晁暉現在特別反感別人提到白蓮子的名字。他眉頭微皺了一下,然后說:“是的。我前一夜看書太晚了,很困,就在宿舍里睡著了。”
白路成又問:“那你睡覺的時候做夢了嗎?夢見什么人沒有?”
晁暉想了想,點點頭:“我夢見你們師母了。”
白路成說:“晁老師,恕我冒昧,我能看看你的手機嗎?”
晃暉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看看我睡覺之前的通話記錄?不錯,手機顯示我吃午飯前給你師母打了個電話。所以應該肯定,我午睡之前,記憶還沒有錯亂。而且我已經把手機詳單提供給學校了,上面并沒有我與白蓮子的通話記錄。但是他們還是不相信我,說我當然不會用自己的手機聯絡,一定是用更隱密的方法,或者干脆還有一部手機。”晁暉嘆著氣搖搖頭。
白路成又問:“那師母午睡了嗎?”
晁暉說:“我沒有問,但你師母有午睡的習慣。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她應該午睡了。”
白路成也在搖頭:“可惜白蓮子已經死了。我敢肯定,白蓮子那天也在午睡,而且她在夢中夢見了你。”
“哦?你這么肯定?這個有什么關系?”
白路成說:“現在可以肯定,最早發生記憶錯亂的人是我。然后是自蓮子,接著是你,再然后是師母,再接著是林清。我的發病原因還未知,但這病顯然有傳染作用,而且是在夢中傳染的。如果一個人得病,夢見另外一個人,碰巧那個人也在睡覺,那么那個人醒來也會發病的。”
晁暉對白路成的推理難以置信。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很有可能。
馮鶯驚叫著說:“路成你幸虧沒有夢見我,不然我……”
白路成的眼中又一次露出了絕望。他用絕望的眼神看著馮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不可避免會夢見馮鶯。夢都是潛意識的行為,是人無法去控制的。而現在他對馮鶯剛剛有了感覺,他不想他們的感情這么快被扼殺在搖籃里。
馮鶯看著他,卻笑了。她說:“那從現在起,你上半夜睡,我下半夜睡。你不是說兩個人要同時睡覺才會傳染的嗎?我們不同時睡覺,你就不會傳染我了。”
白路成苦笑了一下:“這個只是推測,也許無論你在不在睡眠的狀態,只要我夢見你,都會連累你。我已經連累了別人,而且還會繼續……”白路成剛剛說到這里,就聽見救護車的聲音。
是文潔心臟病突發。就像林清所預料的那樣,文潔的心臟無法承受林清不記得他們戀情的事實。盡管林清心里清楚自己可能是記憶錯亂,但是他又不得不告訴文潔事實。他已經忘記了文潔跟自己說有心臟病的事情。
白路成看著文潔被送上救護車,林清陪著上去。林清回過頭對白路成很苦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白路成在想,但愿文潔能活過來,但愿在林清照顧文潔的過程中,他們能夠重新擦出火花來。
悲痛欲絕的第一名
如果一件事情有多種可能,結局往往會朝壞的方向發展。救護車剛走,就在白路成和馮鶯準備出發的時候,一個男生匆匆攔住了白路成。
“路成,你家里人剛剛打來電話,說你的父親已經……不行了。”那個男生抹了一把汗,“還好,他們說你在這兒,我找到你了。你的母親在電話里非常生氣,說兩天前就通知你父親病危了,你卻一直不回家,連你父親最后一眼都不想見到。你快點回家去吧,否則你母親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白路成像是沒有聽明白男同學的話。太陽就在當頭,氣溫越來越高,白路成覺得自己的腦袋像個開水爐,已經燒熱了,沸騰了……他站在那里,在馮鶯擔憂不已的神色里,暈倒在地。
醒來的時候,白路成第一眼看到的是馮鶯的臉。她一夜未睡,眼圈微黑,但眼神卻是明亮的。馮鶯第一句話是:“路成,恭喜你,這次專業等級考試,你考了全校第一名!”
白路成一點兒也沒有開心的意思,盡管他知道馮鶯這么說,是想告訴他至少有這么一件事是令人快慰的。盡管他從小到大都與考試第一無緣,如今如愿以償了,但發生了這么多事,連累了那么多人,連父親最后一眼都沒有看到……
馮鶯像是明白白路成的心思,輕輕抓著他的手,用這種方式安慰著他。白路成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不禁微笑了一下說:“還好,鶯鶯,我沒有夢見你。若不是我暈倒了,恐怕這輩子都不敢睡覺了。”
馮鶯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她說:“路成,你放心,我都沒有睡覺。即使我的記憶也錯亂了,什么都忘了,也不會忘記你的。”
白路成含著淚點點頭,然后突然想到了文潔。“文潔怎么樣了?搶救過來了嗎?”
馮鶯明亮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她很艱難地說,“文潔本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你別太自責了……”
白路成突然發起狂來。他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大喊一聲“我不能再活下去繼續害人了”,然后以驚人的力量將頭撞向墻頭。房間里只有馮鶯一個女孩子,而且又是猝不及防,根本沒有能力去阻攔白路成。所以他這一撞極其結實,“砰”地一聲,雪白的墻壁盛開了一朵鮮艷的牡丹花。白路成的身體像海綿一樣軟了下去。
“路成!……來人啊!”馮鶯用盡全身力量大叫了一聲,眼前一黑竟也險些暈倒。
絕眠
白路成這一自殺式碰撞傷得非常嚴重。顱骨骨折,顱內出血,陷入深度昏迷中。
馮鶯、林清、晁暉一直在觀察室外等候。
馮鶯臉色蒼白,原本健康的小圓臉成了瓜子臉。她坐在椅子上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栽倒在地。
林清和晁暉勸她休息一會兒,但馮鶯堅決地搖頭。她說:“如果我睡過去,如果路成夢見我,那么我就會成為下一個記憶錯亂的人。記憶錯亂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可能失去關于路成的記憶。”
林清呆呆地望著馮鶯。當文潔在他面前心臟病發作的時候,他情愿那是自己。文潔是無辜的,她無法承受林清遺忘自己的事實。救護車里,他握著文潔顫抖的小手,那個時候,他想他是不是置身于噩夢中?如果說白蓮子的記憶錯亂只是害了她自己的話,那么林清的記憶錯亂則害了原本無辜的人。
林清癡人說夢般自言自語道:“從現在開始,我也不能再睡覺了。我會絕眠,直到死去。”
晁暉呆呆地看著林清。他說:“我已經跟齊云交待過不能睡覺了。可是,我們都不睡的話,遲早會倒下的。到時候凡凡怎么辦呢?”
第一個試驗者
晚上,昏昏欲睡的馮鶯、林清正守在白路成床邊,晁暉來了。
與馮鶯和白路成不同的是,同樣沒睡的晁暉顯得很興奮。在晁暉的身后,還有一個戴眼鏡的陌生中年男人。
這個男人給馮鶯和林清講了一個故事:
三天前。
即將參加專業等級考試的白路成心急如焚。他剛剛從青城病榻前趕回學校,對于考試茫然無措。
他在校門外徘徊的時候,一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
他自稱是醫科大學精神學博士。他神秘地問白路成:“同學,你想不想不用學習就擁有記憶?”
白路成愣了一下,連連點頭:“當然想!做夢都想!我都快被考試折磨瘋了!”
博士詭異地一笑:“我可以滿足你的愿望。我已經研究出記憶機器。只要在你大腦里輸入現成的知識,以及超強的邏輯思維,你就會在考試中應對自如。”
白路成被博士的話打動了。他同意作博士的第一個試驗者,與他簽訂了協議。
當天,一間狹小的屋子里,白路成躺在雪白的床單上,腦袋上戴了一個奇怪的帽子。這個帽子是博士十年的心血,里面裝滿了考試所需的知識以及邏輯思維。有關邏輯思維的內容,他采集了去年全省理科高考狀元的智慧。他對高考狀元的邏輯思維能力很滿意。高考狀元叫秦陽,可惜已經在一場意外中死亡。
難以挽回的大錯
現在,這個博士已經知道了他天才的發明所釀成的后果。后果之一是試驗者在考試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達到了博士發明記憶機器的終極目的。可是后果之二是,記憶機器在傳輸記憶的過程中產生了差錯,形成了亂碼。這種亂碼類似于電腦中的病毒,是一種破壞性極強而且會自動復制的程序。這種病毒會在病源體睡夢中傳染給所夢見的也處于睡眠中的人。
其實在此之前,博士已經自己發現了這個病毒。他在實驗室里奮戰了兩天兩夜,終于找到了殺死這一病毒的方法,于是顧不上休息就去找白路成。沒找到白路成的博士在學校里碰見了晁暉,于是被晁暉帶到了醫院里。
博士用熬得通紅的眼睛查看了白路成的病情之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說,本來準備及時給他的大腦殺毒的,但現在白路成的頭部受傷,所以不敢貿然殺毒,怕造成更加嚴重的后果。博士已經聽晁暉敘述了另外幾個人被傳染的經過,于是看著他們幾個人問:“誰愿意第一個接受殺毒試驗?”
晁暉和林清爭著要先接受試驗,并且晁暉通知了妻子齊云,要她盡快到醫院接受殺毒治療。于是博士向醫院要了一個空著的病房,讓晁暉躺下,給他戴上了那個樣式古怪的帽子。為了防止晁暉在未殺完毒的狀態下睡著,繼續將病毒傳染給他人,幾個人在殺毒過程中,不停地跟晁暉說話。半個小時后,帽子上的顯示屏提醒殺毒已完成,殺死病毒8個。博士取下帽子,問晁暉感覺如何。
晁暉仿佛大夢初醒,呆了一會兒說自己感覺一切都好。博士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對答如流。博士吐出一口氣,繼續給剛趕到醫院的齊云殺毒。
齊云被殺死的病毒只有2個。在殺完毒之后狀況也良好。齊云跟晁暉擁抱在一起,然后“卟通”一聲雙雙跌倒在地,竟然就地呼呼大睡起來。看來他們實在太困了。
精疲力盡的博士和林清將他們扶到了床上,然后博士要林清躺下,給他戴上了帽子。
這個時候,博士的本意是監督著林清,不要讓他睡去。可是博士太累了,而且因為晁暉和齊云殺毒成功,人松懈了許多,于是他竟然在林清殺了一半毒的情況下,頭一歪倒在林清床上睡著了。
馮鶯見狀,雖然也是困極,但強忍著不睡,對也是昏昏欲睡的林清又掐又咬,阻止他睡著。卻是對睡著的博士沒有理會。她只想著博士腦袋里無毒,所以不必叫醒他。這樣馮鶯就犯下了一個難以挽回的大錯。
——她忘記了白路成還處在昏迷之中,他有病毒的大腦還能夠做夢。這也是自己沒敢睡覺的原因。她害怕白路成夢見自己,自己也患上記憶錯亂癥,從而遺忘對白路成的感情。但馮鶯忘記了,白路成此時此刻,還會夢見別的在睡覺的人,比如這個博士。
記得比失憶更殘酷
林清的腦袋里一共殺死了10個病毒。馮鶯幫林清摘下了帽子。
與晁暉和齊云不同的是,林清殺毒結束之后,并沒有急于睡覺,而是一把抓住馮鶯問:“小文呢?小文呢?”
馮鶯吃驚地看著林清,心想:壞了,腦袋復原的林清記憶恢復,想起了關于死去的女朋友文潔的一切!
林清忽然高喊了一聲“小文”,這一聲喊得撕心裂肺。林清跌跌撞撞地從床上下來,鞋也沒穿,就往外跑。
馮鶯一把抓住林清問:“林清,你要去哪里?”
林清淚流滿面地看著馮鶯說:“小文,我要去找小文。”
馮鶯盡量平靜地說:“林清,小文已經走了,你要堅強一些!”
林清搖搖頭:“那個帽子從頭上摘下來之后,我就忽然想起來我和小文三年來的一切一切。而我竟然在失憶的狀態下,殘忍地對小文否認了我的記憶。我原本這么愛小文,卻傷了她的心!小文也是那么愛我,所以她的心臟無法承受我的遺忘!是我害死了小文!我要去找小文!”
林清說到這里的時候,似乎冷靜了許多。但他卻用更加瘋狂的力量掙脫了馮鶯,向外沖去。馮鶯在后面邊喊邊追,卻還是慢了一步。
病房在十二樓。林清一直用瘋狂的速度沖到走廊盡頭的陽臺上,在一片驚叫聲中,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馮鶯見狀,腿一軟,跌坐在地。
她再也無法承受這一切了,腦袋一陣眩暈,于是昏睡過去。
有時候,記得比失憶更殘酷。失憶可以活下去,記得卻生不如死,所以結局只有一死。
有人跳樓了!晁暉、齊云和博士被驚天動地的混亂所驚醒。他們在走廊上發現了昏睡過去的馮鶯,于是將她扶進病房放在床上。晃暉想,博士殺毒的方法已經成功了,所以即使馮鶯睡過去,被白路成夢見,染上記憶錯亂癥,也會被博士治好。
晃暉和齊云拉著博士下樓去,看到血泊中的林清的尸首。
晁暉心痛不已。這已經是因為記憶錯亂癥而死去的第三個人了。心痛中晁暉一拳打在博士胸口上,恕吼道:“都是你!你是殺人兇手!他們都是被你殺死的!”
博士用迷惑且驚恐的表情看著晁暉問:“你是誰?我剛才睡著了,怎么醒來會在這里?”
晁暉腦袋里“嗡”了一聲,他急道:“你裝什么糊涂?不是你給白路成輸入了帶有病毒的記憶嗎?”
博士搖搖頭:“你說什么我不明白,我不認識你說的什么白路成,更不知道什么帶病毒的記憶。你認錯人了吧?”
還是齊云反應快些。她對晁暉說:“一定是博士剛才太累睡著了,被昏迷中的白路成夢見,所以也染上了記憶錯亂癥。所以,他現在記不得發生的這一切了!”
晁暉醒悟過來,跟博士講了發生的一切。博士卻是將信將疑,晁暉拉著他去了剛才的病房,指著擱在床上的那個帽子說:“就是這個,你是用它把記憶輸入白路成的大腦,也是用它把我們幾個人大腦里的病毒殺死的。”
博士呆呆地看著這個帽子,看著上面復雜的按鈕,茫然失措。他呆呆地說:“我已經忘了我曾經發明的這個東西,更不知道它是怎么使用的……”
博士說完,又自言自語道:“我還有什么忘記的嗎?我是誰呢?”他說著,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掏出一張紙。
這張紙就是他跟自路成簽訂的自愿接受記憶輸入試驗的協議。
博士顯然又被打擊了。他痛苦地蹲在地上,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悲劇仍在繼續
白路成還在昏迷中。
馮鶯在睡了六個小時之后,茫然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