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誠是彰化地區的望族之后,到臺北讀大學時認識了同班同學佳怡,兩人一聊之下,才發現是同鄉。原來佳怡也是彰化伸港附近的人,爸爸是地方民意代表,在當地有一定的影響力。于是,兩人等大學畢業,志誠退伍后就立刻結婚,志誠的父母在臺北買了一棟房子給他們當新房,佳怡的爸爸則是送了500萬元給志誠和佳怡,當創業基金。
于是,志誠才一畢業,就邀了幾個好朋友,大家共同出資1000萬元,在臺北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專做電子零件的進出口買賣。
由于這家公司的資本里有佳怡爸爸給的500萬元,因此,大家共推佳怡當董事長。但佳怡沒有每天到公司上班,實際負責人則是志誠,公司開張的頭一年就上了軌道,第二年就開始賺錢。但志誠的壓力則愈來愈大,因為,這個時候是公司正要轉型為中型企業的關鍵期,不管在市場規模、業務架構及預算、人事和營銷、財務等各方面,都需要重新規劃及升級。因此,志誠每天都忙得像無頭蒼蠅,不管怎么努力,事情就是做不完。
志誠的股東中,有一位叫立民的,他是志誠當兵時的好朋友,專門負責海外產品開發的,他說這幾年他看公司賺了錢,自己的任務也應該完成了,想退股自己到外面創業。志誠一聽怔了半天,追問大家一直以來合作的很開心,彼此也很能溝通,那種大家一起并肩作戰的成就感,是很難得的,為何要退股?
志誠問了半天,立民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這段時間以來,他發現佳怡有意無意地會以董事長的身分,責問他出國差旅費的一些細節。老實說,在國外很多地方的消費都沒有單據,他都自己吸收沒有報賬,他也已經盡量在替公司省錢了,但佳怡總覺得他花了太多錢,而且還說有些地方根本不用去開發,否則光機票錢就不知要花掉多少?
但立民長年在國外跑,深知同業搶產品、搶代理權的壓力,很多時候光靠網絡或電話,根本無法掌握客戶的想法,要讓客戶點頭簽約或實際往來合作,最好還是要親自跑一趟,畢竟見面三分情,生意才做得成。
然而,佳怡從不這樣想,她只擔心自己的錢會被立民花光光,不只一次找立民到董事長室去談話,還交待會計日后立民所有的支出申請,都要讓她先審核。立民說到這里,深深嘆了一口氣,還是堅持要退股,否則他在這里做得不開心,拼了命為公司沖業績,無功卻有過,任誰都受不了。
志誠要求立民再考慮幾天,先不要退股。當天晚上,志誠就找佳怡談立民的事,誰知佳怡一劈頭就罵志誠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冤大頭,被立民吃夠還要幫他說話,要不是她核賬發現立民的支出太高,浮報差旅費,公司將來怎么被他搬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志誠要求佳怡不要血口噴人,除非有證據,否則他不相信立民會靠出差中飽私囊;再者,立民的出差都是志誠核準的,立民也都依法來請款,所請的款項也都有單據憑證,并沒有不法,志誠語重心長地說:
“老實講,立民是公司的一位大將,兩年來為公司拼命拼業績,就算出差住好一點、吃好一點,也不為過吧?”
但這些話佳怡全聽不進去,并撂下狠話,要么立民退股,不然就是她要退股,她無法接受自己的錢被人家當作垃圾般地浪費。
就這樣,立民一個月后就正式退股了,海外產品開發部經理的位子,就由立民的助理,一個菜鳥來擔任。
過了幾天,國內業務部的經理來找志誠,說他們業務部的業績獎金兩年來一直沒有調整,整個業務部六個專員,都希望公司要做個調整,否則真的無法激勵士氣。
志誠一聽就知道這是棘手的老問題,而且很早以前就卡在佳怡那里。志誠記得很早以前,就和佳怡談過這個問題,佳怡總覺得業務部的獎金領得太多,但志誠覺得如果公司有利潤,本來就要撥一定比例來獎賞業務專員,如此他們才有動力,但佳怡卻說公司本來就已經給了薪水,他們本來就應該要天天拼命為公司沖業績,干嘛要有什么動力?目前給的獎金已經算是多給了,不可能再往上調。
因此,當業務部經理又為這個問題來找志誠,志誠為了安撫業務部,當下果斷地叫經理通知業務部所有同仁,晚上他請大家吃飯、唱歌,大家好好聊聊,這個問題他一定會處理。
當晚,志誠打電話告訴佳怡晚上有飯局不回去,卻不敢讓佳怡知道,他是招待業務部同仁去吃飯,安撫人心。
整個晚上志誠都在用交情套住業務部的心,不希望他們輕舉妄動,為了表示誠意,也為了表示他和大家是一起打拼的好兄弟,業務部同仁邀志誠繼續玩,志誠拍胸脯說奉陪到底,于是他們唱完歌又去酒店玩,一伙人喝到天快亮,才各自回家。
清晨志誠一進門,發現佳怡還沒睡,她劈頭就罵志誠到底去哪里鬼混了?為何她打電話都不接?志誠這才想起他把手機調成“無聲”模式,他把手機拿起來看,這才發現竟然有83個未接電話,當然了,這83個都是佳怡打的。
佳怡死纏爛打,一定要志誠說出昨天晚上到底和誰去喝酒,否則就不讓志誠睡覺,盡管志誠說又困又累,酒喝多了也很想吐,但佳怡根本不管,直嚷沒得商量。志誠只好說是陪國外客戶某某人到處玩,佳怡則立刻要打電話給國外的這位客戶求證,志誠情急之下,才說出是為了拉攏業務部的人心,佳怡聽了更是大發雷霆,不明白他當個老板為何要這樣委屈自己去應酬員工?志誠說員工也是人,也需要感情和精神的激勵,不能說自己是老板就不顧員工感受,即使是皇帝也要顧及下面的人的感受,否則大家表面上支持,私底下搞鬼,皇帝再強也要倒臺的。
但這些人情世故和職場的潛規則,佳怡全都不管,覺得她堂堂一個董事長,為何要看業務部的臉色?獎金不調就是不調,如果他們不爽,就全部離職,她不信公司沒有他們就會倒。
就這樣,業務部全體離職,志誠只好臨時找營銷部的同仁來支持業務。但更多的災難還在后面,準備一一考驗志誠的危機應變能力,同時也要讓志誠覺悟,他的事業要成功,關鍵不在于他自己是否努力,而在于他背后的女人是否支持他。
接下來,公司里幾個干部深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積極找機會向佳怡投訴志誠在公司管理上的一些缺失,包括志誠的秘書權力太大,經常假傳圣旨,而且好像和志誠有曖昧不清的關系,好幾次國外客戶來,志誠都帶著秘書去接機,晚上設宴為客戶接風洗塵,也都是秘書陪志誠去,很顯然的,根本不把佳怡放在眼里。
佳怡聽了,晚上等志誠回到家,就逼志誠要把秘書辭掉,不管志誠怎么解釋,佳怡都不改變主意,而且要把那些通風報信的干部提拔上來;志誠的秘書也要由佳怡指派,甚至還針對志誠做出的幾項重大決策,例如要爭取歐洲線的產品代理權和增加營銷部預算,密集舉辦活動和媒體促銷等決策,佳怡都說太花錢,最好守住目前合作的美國線就好了,不要再擴大歐洲線和增加營銷預算。
志誠解釋同業競爭愈來愈厲害,使得公司的毛利一直下降,如果不開第二條產品線,尤其拉進歐洲的代理權來分散風險,將來一旦美國線不續約斷貨,公司一定會倒閉……總之,不管志誠怎么解釋,佳怡就是聽不進去,直說某某干部說志誠太沖動、跑太快、好大喜功,才會真正害死公司,她也覺得有道理,因此這些決策都要取消,志誠的秘書隔天也要立刻換掉。
至此,志誠終于了解,原來公司的成敗與否,決定權不在他手上,而是在佳怡手上,甚至在那些在佳怡耳邊攻擊他的狗腿員工手上;如果她能相信他、支持他,而不是聽別人的閑言閑語,公司再苦他也愿意拼下去。但眼前,他的大將立民出走,業務部被裁撤,秘書也被換掉,他幾乎等于被斷手斷腳,甚至連眼睛都被挖掉,等于要逼他去死。
那天晚上,志誠和佳怡大吵一架,佳怡譏諷志誠,要不是她娘家的支持,他怎么會有現在的成就?對于佳怡完全否定兩年多來志誠從無到有,把公司帶上軌道的事實和能力,志誠幾乎崩潰,他罵了佳怡幾句,就徑自出門,到酒吧喝悶酒,他愈想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就要毀在佳怡手里,但又無可奈何,尤其佳怡質疑他的能力和決策,寧可聽外面人的閑話,也不相信他的經驗和能力,讓他忽然間覺得很孤單,很無力感,甚至不知道為何而拼?為誰而拼?
隔天,志誠不做任何抵抗,秘書被換掉,那些巴結佳怡的干部露出得意的笑,一一升官,表面上他們對志誠恭恭敬敬,但志誠一轉身,他們就竊竊私語笑成一團。
過了半年,美國線的供貨商緊急通知志誠,將于本月合約到期后不再續約,美國方面決定把代理權轉給志誠的死對頭,原因是這半年來,志誠都沒有派人定期去和美國供貨商做簡報或交換意見。
這么一來,志誠的公司等于被人切斷了子彈供給線;接著,業務部門的業績持續下降,幾位菜鳥業務員不懂得行規,得罪了國內盤商,客戶們把訂單都抽掉。一夜之間,志誠沒有了產品,通路也被封死,他急著救火,但手下那些巴結佳怡而升上來的干部,個個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表示他們才剛上任,也不知道怎么救公司,只剩志誠一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一切仍是于事無補,美國方面解約已成定局,下游經銷商也拒絕下訂,志誠知道大勢已去,怔怔地坐在辦公室里發呆。
幾天后,志誠公司被斷貨、封通路的消息傳出去,合作廠商全擠來公司要求把應付賬用現金付清,大伙吵成一團,員工也一一離去,公司沒過幾天就正式宣布倒閉。
就這樣,志誠的公司、事業、人脈、車子、積蓄全都像泡沫一樣,啪地一聲全部消失。拖著落寞的身子回家,由于當初為了擴充公司也把房子拿去貸款,如今這房子也面臨拍賣。等志誠回到家,只見佳怡臭著臉早把行李打包好,說要回娘家去住,不想被志誠拖累,臨走時還丟下一句:“你真的很能干!好好的公司被你搞到垮掉,我爸投資的500萬先讓你欠著,不要說大家夫妻一場不講情分,你把公司的債先還清了,記得也要還我爸這筆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