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車撞出了愛情火花
認識艾米莉純屬偶然。那是我來加拿大半年后的一天晚上,我在實驗室加班到很晚,騎自行車回宿舍的時候,在一個狹小的路口拐彎處,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輛自行車的尾部,我們都摔倒了。我從地上爬起來,正四處尋找我的眼鏡,一個金發女孩兒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問:“喂,你怎么樣?”
這個善解人意的白人女孩兒是艾米莉。我不小心撞了她的自行車,她卻堅持說那是她的錯。當時,我的手只是擦破點兒皮,可艾米莉堅持讓我去她的住處包扎處理一下。
一周后,我打電話約艾米莉一起喝咖啡,她略加思索,便愉快地同意了。于是,我們有了第一次約會,浪漫的序幕就此拉開。
相戀三個月后,我和艾米莉一起去東部的尼亞加拉瀑布風景區度了半個月的假。旅行回來后,艾米莉搬進了我的公寓,我們像許多相愛的加拿大年輕人一樣,開始了同居的生活。
春天,艾米莉懷孕了。為了給孩子更好的權利,艾米莉提出我們一起去市政廳申請同居。在加拿大,在市政廳登記同居后,男女雙方所享受的權利是和結婚沒有區別的,我們留學生喜歡稱這種登記同居的方式為“部分婚姻”。
因為沒有辦法向傳統觀念很強的父母解釋自己和艾米莉的“部分婚姻”,我只能含糊地告訴兩位老人,他們有了一個加拿大兒媳婦。
父母來看洋媳婦
父母對我娶了一個異國女孩兒感到很意外,但還是很尊重我的選擇。他們讓我把婚紗照寄回去,同時向我打聽艾米莉的家庭情況。這些原本很簡單的問題卻讓我很為難。
婚紗照艾米莉根本就不愿意拍,她說我們只是同居,不是去教堂結婚,結婚是一件很神圣的事,雖然我們相愛,但現在還沒準備結婚,不能草率行事。最后,我只能選了一些同艾米莉在尼亞加拉的合影寄了回去,算是在父母面前有了一個交待。
至于艾米莉的家庭情況,老實說,我也知之甚少。艾米莉上大學后就搬出來自己住了。和艾米莉相愛后,她從來沒有帶我去過她家。這并不是因為她的家庭有多少隱情,而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加國女孩兒,她覺得戀愛和同居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向家人請示。在加拿大,只有去教堂宣誓結婚,才需要通知家人并得到他們的參與和祝福。
父母顯然對我的“匯報”很不滿意,再加上又得知了艾米莉懷孕的消息,母親決定提前辦理退休手續,到加拿大來照顧兒媳。但母親的這一想法被艾米莉斷然拒絕,她睜大眼睛看著我說:“你們中國女人懷孕就不工作了嗎?懷孕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現象,為什么要把自己變成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弱者呢?”
轉眼到了初冬,小家伙向我們報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B超中我們已經知道是個男孩兒,母親高興得不得了,堅持要來加拿大親眼看大胖孫子誕生。這次我再也推不了了,再說來加拿大幾年了,“娶了妻”,又即將生子,經濟上也不算拮據,讓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父母過來感受一下異國風情,享享天倫之樂,也是做兒子的驕傲和心愿。當我把這些想法告訴艾米莉后,她雖然不太理解我父母的想法和我的感受,但還是同意我父母過來和我們一起迎接兒子的出生。就這樣,圣誕前夕,父母提著大大的旅行箱來到了加拿大。
我和艾米莉住的是兩室一廳的房子,我父母過來完全可以一起住的,但艾米莉不同意,說加拿大人不是這樣住的,我們和父母都必須有自己的獨立空間。而且那個小房間是孩子的,他一出世就要睡在自己的房間里。如果艾米莉是中國妻子,我肯定會堅持己見,力爭到底,但她是加拿大姑娘,有自己的文化和對事物的判斷標準,我沒有辦法改變,只能妥協。我在離我們住處三四站遠的一個小區里為父母租了一套小屋。母親對我另外給他們租房很是意外,卻沒有多說什么。
孩子引發了“戰爭”
跟多數歐美國家一樣,加拿大人提倡家庭分娩。艾米莉生產的時候,助產士和護理人員來到家中服務。生產過程很順利,聽到孩子有力的哭聲,我的父母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母親忙著去廚房給艾米莉煮雞蛋、煲湯,但她的這番辛苦最后都是白費。艾米莉生完孩子就由護理人員陪著去衛生間洗了澡,然后吃涼涼的水果和干干的面包。艾米莉很直接地對母親說,紅糖煮雞蛋太甜了,煲的雞湯太油了,她都不愛吃。
助產士和護理人員離開后,母親見護理人員只是用夾子將孩子的臍帶夾著,然后就直接穿尿不濕,擔心會讓臍帶進水,于是趁艾米莉睡著了將尿不濕解開,用她從國內帶來的紗布將臍帶重新包扎好,然后又替孩子穿上了她特意用絲棉做的護肚臍的小兜兜。艾米莉醒來發現后很不高興,說母親不尊重她,擅自動她的孩子,并且說這樣做是不符合衛生要求的。
母親氣得在廚房暗自流淚。我也覺得艾米莉這樣說讓母親和我很受傷,但我只能勸母親入鄉隨俗,孩子的事還是交給護理人員操心吧。看著大胖孫子自己卻插不了手,母親心里很不是滋味。生產一周后,艾米莉每天都帶孩子出去散步,更是弄得母親心驚肉跳。
一天,母親在家中照顧孩子,換尿不濕的時候,見孫子的小屁股紅了,還長了好幾顆小疹子,認為都是讓尿不濕給捂的,就悄悄給孩子換上了自己從國內帶來的全棉尿布。因為擔心孩子只蓋一條薄毛毯會感覺冷,母親又將一條用新棉花做的小棉被拿出來,給孩子蓋在了身上。
艾米莉回來發現這一切后,十分生氣。她很不客氣地批評母親,說加拿大孩子從來不用尿布,那種重復使用的東西是非常不衛生的;加拿大小孩兒在兩歲之前也從來不蓋厚被子,因為被子太重了,會壓迫孩子的身體,影響呼吸。艾米莉大聲質問我母親,為什么不尊重她的意愿,為什么不對孩子的健康負責……看得出,艾米莉非常憤怒,我的母親則萬分委屈。
孩子兩個月大的時候,父母決定回國。他們離開的時候,對我和孩子在加拿大的生活是一千一萬個不放心。
矛盾依舊在上演
送走父母后,我大大松了一口氣。看著艾米莉每天忙來忙去地照顧孩子,看著一頭金發卻有著黑眼睛的兒子越長越可愛,我對艾米莉的種種不快也減輕了許多。我知道艾米莉不是有意對我父母不好,作為加拿大人,她沒有辦法讓自己成為中國老人滿意的中國式兒媳婦。加拿大人的親情觀念和中國人不一樣。艾米莉和她自己的家人之間,聯系也不是很緊密。這次她生孩子,她的父母只是過來看了一次,給孩子送了一套里面穿的小衣服和一張賀卡,非常簡單。
但種種因文化差異而引發的矛盾依舊在上演。作為男人,我希望艾米莉凡事都能夠同我商量,而不是命令我。但艾米莉和許多加拿大女孩兒一樣,獨立意識非常強,她總是用自己的價值觀念對事物進行是非判斷,根本不顧及他人感受。比如孩子出生后的國籍問題,我知道孩子可以入加拿大國籍,也知道入籍后孩子的生活會方便很多,但是,孩子畢竟有一半中國血統,艾米莉至少應該問一下我的想法。可她想都沒想就讓孩子入了加拿大籍,這讓我感到很受傷害。
而最讓我覺得沒面子的事發生在新年的第二天。當時,我的大學同學攜妻子從國內來渥太華開會,老同學多年不見,又聽說我剛剛有了一個孩子,便約好第二天來我家看望。晚上我把這個消息告訴艾米莉后,以為她會很高興我有朋自遠方來,沒想到她卻斷然拒絕留在家中接待我的同學夫婦,說她一個月前就安排好了明天帶孩子和朋友一起去郊外玩兒,我的同學預約遲了,她沒有時間。第二天,同學夫婦帶著不菲的禮物過來,卻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接待,我的“妻子”、孩子全不見蹤影。他們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我的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以前總聽人說,只要有愛情,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可是,當我真的擁有一份跨越國界、有著巨大文化差異的真愛之后,卻發現這種跨越真的很艱難。我們就像貝殼的兩扇貝片,那些文化的差異就像沙子,我們夾著它磨呀磨,在傷痛了無數次之后,卻不知道何時能夠磨出一顆閃亮的珍珠來。
劉明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