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頒給了德國電影《竊聽風暴》,這是沉寂許久的德國電影再一次引起世界的關注。以往的德國電影多給人冷靜沉悶的味道并帶有深刻的哲學思考,而《竊聽風暴》則講述了一個引人入勝又感人至深的故事。將“竊聽”這一驚悚片常采用的題材拍成了具有人文色彩的故事,編劇在塑造人物和挖掘人性方面可謂下足了功夫。我們今天就從人性展現入手,探討劇本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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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說人性復雜多變,難以捉摸,怎樣在劇本中予以表現呢?最重要的是給人物性格豐富的層次感,抓住其細微的變化。先來看看故事的主角之一,前東德的一名劇作家德萊曼。在外人看來,他是一名成功者。事業有成,名聲在外,有漂亮的演員伴侶,經濟上也很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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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從電影開始的一段演出我們知道了其實他危機四伏,而他的內心也備受煎熬。在國家機構的壓力下德萊曼不得不選擇與自己不喜歡的導演合作,而自己非常崇拜的導演亞斯卡卻被剝奪了勞動的權利,賦閑在家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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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萊曼想要繼續他的創作,所以不得不選擇妥協。可以看出,德萊曼這樣的作家也有其軟弱的一面,為了安于現狀也會選擇明哲保身。然而,這種妥協的代價是巨大的,無論是對于藝術還有自己的朋友,德萊曼有著深深的愧疚感。而就在他發現妻子被國家高官霸占時,只有無奈的憤怒和深深的痛苦。
生活表面和內里的巨大反差其實反映了德萊曼這個天才作家也有著凡人的人性。軟弱和追求自保似乎是我們每個人在面對高壓時首先表現出來的。編劇對于德萊曼人性化的處理使得之后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更能引起觀眾的震動和共鳴。似乎德萊曼的困境并非屬于特定時期特定地點和特定人物身上,而是屬于我們每個有著共同人性的人身上。之后,亞斯卡自殺等一系列事件使得德萊曼終于下定決心打破沉默。這正應了魯迅那句話“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德萊曼選擇反抗似乎是一種改變,然而又符合其真實的內在性格。編劇并沒有開始就將德萊曼這個人物定性,而是在種種痛苦和矛盾中讓其心靈受到煎熬和磨難,挖掘其人性中深層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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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萊曼的轉變如果說還是正常的話,那么國家機器的執行者,肩負竊聽任務的威斯勒的轉變則是讓人有些意外。這個外表冷酷,心理素質超強,經驗豐富又經常獨來獨往的家伙符合專制制度下冷血特工的所有特點。讓他對付德萊曼這么一個缺乏防范意識又有些軟弱的藝術家似乎綽綽有余。可是威斯勒不僅沒有為上級找到制裁德萊曼的證據,甚至幫助德萊曼逃過一劫。這一切似乎不太可能發生,然而從人性分析的角度看,編劇極為出色地塑造了威斯勒這個人物。我們不能簡單地說威斯勒是好是壞,他不像是個喜歡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人,但是為了“國家安全”在審訊中他會使用各種各樣折磨人的方法。意識形態的訓練使得威斯勒堅定地相信著國家。然而,在對德萊曼的監視中他漸漸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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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人性未泯的威斯勒感受到了德萊曼內心的痛苦。這種痛苦不是他在審訊別的犯人時表現出來的那種,后者在威斯勒眼里是生理反應而已,但是德萊曼的痛苦是內心真正的焦灼。他的痛苦帶著對于國家和人民的憂慮,威斯勒發現德萊曼并不是官方所描繪的處心積慮討好西方甚至顛覆國家政權的危險分子,而是在國家機器面前備受摧殘的善良的人。德萊曼在事業和感情上遭到的打擊讓威斯勒深表同情。聽著德萊曼彈奏貝多芬的奏鳴曲,威斯勒感動得流了淚。從對德萊曼的監聽中,威斯勒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人性與生活,這是他做出改變的深層原因。編劇非常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并且將其細膩地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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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藝術以及德萊曼對于藝術真誠的態度融化了威斯勒心中的堅冰。威斯勒在聽到德萊曼與他的朋友談論藝術、社會和人生的時候有所領悟,這個制度工具的良知漸漸被喚醒。于是,編劇安排了這樣的情節,在德萊曼的影響下,威斯勒開始閱讀布萊希特美好的詩篇,他也會專注地聽德萊曼討論藝術創作,不是為搜集證據,因為他甚至故意隱瞞了德萊曼的創作內容。編劇利用諸如藝術這樣的細節,對于人物性格和心理的變化進行了影響,請各位讀者注意,這樣的方法不是對人物生硬的控制,而是按照人性的邏輯讓其自然的發展。我們在劇本創作中如何考慮和運用人性的作用,就是要知道劇本的人物是有其性格和感情的,他們的行為并不是完全受編劇主觀的控制。借用黑澤明的觀點就是劇本中的人物有其自身的性格和命運,不因編劇的好惡而改變。合理而準確地表現出人物的命運和性格,是編寫劇本的高端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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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上的逐漸滲透不只是威斯勒改變的全部原因,生活的真實也給了威斯勒巨大的震撼。他看到了他所相信的這個政府中有多么腐敗的高官,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多么的虛偽和緊張。實際上在長期的特工生活中威斯勒的信念已經在漸漸地崩塌。而遇到德萊曼使威斯勒似乎想要重新尋找什么,那就是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在不經意間,威斯勒做出了他自己都無法相信的改變,他轉移了德萊曼隱藏的打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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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了德萊曼的威斯勒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也許在那樣一個社會悲劇的上演難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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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編劇讓我們從威斯勒的轉變上感受到人性力量的偉大,這是人類在任何艱難黑暗的時期保有希望的最后基礎。在電影的最后,威斯勒發現德萊曼新書的扉頁上寫著將此書獻給HGW XX/7,而HGW XX/7就是曾經那個社會留給他的代號。這個情節可謂編劇的畫龍點睛之筆,不僅表達了創作者的意圖和觀點,也讓片中人物與觀眾得到一種釋然。對于人性中善的一面的發現和堅守深化了主題,引起觀眾的強烈共鳴。劇本對于人物性格的塑造以及對人性的探討讓影片具有了震撼和感動的效果,也使得影片的故事上升到比較高的層次,脫離了簡單的娛樂。
人性從廣義上說,無非是善與惡兩大類。當然,實際的情況是人性的善與惡常常混雜在一起,共同復雜的作用于人的行為。所以說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在文學創作中很早就打破“一言堂”式的人物性格塑造方式。而在電影的劇本創作中,為了設置和激化矛盾沖突的需要,往往要有反面和正面人物。從觀眾的觀影心理上看,正面人物與反面人物的對抗是劇本情節發展的動力,但是,對于人物性格塑造如果程式化和單純化,那么劇本就難以塑造出精彩的人物形象了,因為這不符合今天人們對于人性的認識。發掘出人性的復雜性,就是編劇需要考慮的事情了,尤其是對于DV創作者,如何使自己的作品打動人,撇開技術手段不談,能不能在劇本中體現人性的東西就至關重要。當然,體察人性,拿捏性格變化,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是對編劇非常高的要求,但也可以把它當作劇本創作的一種信念,在實際創作中不斷使自己朝著這個目標邁進,我想,真正優秀的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作品就會誕生。